9.我飄回了修煉的山洞。洞中深處，有一冰棺，里面睡著的正是本該死了的蓮兒。
我用半枚內丹救她性命，保她十月產(chǎn)子。那交給許芝林的孩子，便是他和蓮兒的親生子。
我收回內丹，凝神結丹。修煉千年，我早已無需依靠肉體凡身。而且，
我的蛇皮早就被剝去了。那是我初次幻化成形時，不慎被捕獸夾夾住了腳。剛要施法自救，
便見一書生匆匆趕來。他眼有異色，卻手下嫻熟地將捕獸夾打開。他說他名許堰，
如今救了我，以后便是我的恩人。我需知恩圖報。人間的規(guī)矩這般復雜嗎？我懵懂點頭，
天邊卻閃過一道驚雷。這是天道認了。我只能和許堰回了家。朝夕相處，許堰本就生得好看，
我動了心。床榻之上，情動之時，許堰在我身上，一遍遍問我：「殷殷，你可愛我？
可愿將一切都給我？可認我為夫認我為天，由我允取允求？」我意亂情迷，
身體因他的撫摸而滾燙，早已亂了心智。我連連回應：「我愿，我愿……」
天邊連連閃過雷電。許堰就在這床上，剝了我的皮。還脅我許誓，往后歲歲年年，
都要護佑其子孫后代后來我才知，許堰那個村子，經(jīng)常做這等事。從前有個天上的仙女，
被他們偷了衣衫，迫其留在人間生兒育女。拆皮抽筋的痛，哪怕過了千年，也不能忘記。
可天道不仁，凡人可空口許諾，而我們一旦立誓，便要矢志不渝。如若違背，便是雷劫加身。
看到蓮兒腹中孩子時，我想，我的機會來了。
我要讓許家養(yǎng)出第一個——第一個和許家離心的孩子。10.再次來到人間時，
已經(jīng)過去十年。聽聞人間這幾年旱災洪澇不斷，城鎮(zhèn)周邊的幾個村子都沒了活路。
我隨著逃難的百姓一起，擠進城門，倒在了芝安堂門口。「救我…」我暈倒前，
對著許芝林的方向呼救。他愣在原地，連手中的藥包落地都未察覺。自然是該觸動的，
畢竟我現(xiàn)在的臉，生得和蓮兒一模一樣。我悠悠轉醒時，許芝林正攥著我的手?！缚珊眯┝?？
」察覺失態(tài)后，他忙松開手。「小女子憐兒，謝公子救我性命?！埂干?？」許芝林一怔。
「勸君憐取眼前人?！刮液叩皖^，「正是這個憐。」蓮兒的臉，他本就有三分情動。
再加上我刻意逢迎，許芝林當即被勾上了床。青天白日，治病救人的芝安堂內室，
傳出陣陣喘息聲。我看著許芝林陷入幻夢的情動模樣。當年他與蓮兒，也是如此吧。
這一番云雨之后，我成了許芝林身邊的女人。同時我也看見了，蜷縮在芝安堂后院里，
手臂布滿青紫痕跡的孩子。11.那是許芝林和蓮兒的孩子。他環(huán)抱雙臂，蹲在角落里。
雙腳都被鐵鏈束縛，腳踝處也被鐵環(huán)磨得血肉模糊，深可見骨。身上除了厚厚的破棉襖子，
還穿著好幾件里衣。孩子將衣袖卷起，露出滿是針痕的手臂，仍舊熱得滿臉通紅。
酷熱的暑天，許芝林讓他這樣穿，分明是有意折磨?！腹媚铮憧呻x這個小雜種遠點，
老爺最不待見他了?！怪グ蔡玫墓と朔帕藘蓚€饅頭到他腳下，喝道：「賤生，吃快點，
還有幾個學徒要試針呢?！官v生…許芝林真的厭惡這個孩子啊。賤生拿起饅頭，
面無表情地啃著，隨著喉嚨吞咽的動作，饅頭很快就被吃完了。「聽說你娘是個蛇妖？」
賤生仍舊不為所動?！讣热荒隳锸巧哐趺床灰娝齺碜o你？就讓人這么折磨你？」
他的手握緊了拳頭，但轉瞬又松開了。我撫著肚子，眼神得意，
故意挑釁道：「馬上我就是你后娘了?！埂改愕艺f了，許家有一塊蛇皮，是你娘留下的，
許家子孫皆可許愿，等我生下孩子，他就會將那塊蛇皮給我?！埂肝业暮⒆訒升埑渗P，
而你，一輩子都要爛在這個地方，直到死?！官v生猛地抬起頭，與我對視的雙眼滿是仇恨。
好！好！好！我就是要這樣的眼神！這樣無比痛恨許家的眼神！12.夜半時分。
我施法松了鎖著賤生的腳鏈。許家人與我的蛇皮都是有感應的，只要他們愿意，就能找到。
很快，我看見賤生拿到了蛇皮。他手捧著蛇皮，虔誠發(fā)愿，「我是許家子孫！」
「如果你真能許愿！」「快出來！」我如愿現(xiàn)身，臉自然是從前的模樣。賤生嚇得坐在地上，
囁嚅著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改恪俏夷?？」我搖搖頭?！改悄隳軒臀彝瓿稍竿俊?/p>
「自然。」我等著許賤生的心愿。許芝林折磨他十年，他一定會讓許芝林付出代價。
「我要涼州城百姓都死掉。」?。?！賤生恨恨道：「我受苦受難，他們每天都來醫(yī)館，
卻無一人救我，都該死！」「百姓太多，有違天道，不可為?！?/p>
賤生轉念道：「那就讓大毛死掉。」「大毛是誰？」「每天給我送饅頭的人，
他每天都罵我是雜種，我要讓他死?！刮胰讨岷⒆拥臎_動，
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頭：「你如今的苦，可不是他們造成的，再說了，他們死了有什么用，
你還是每天要吃苦受罪?！埂改阆胂?，是誰讓你這般痛苦？」我話剛出口。
天上一道雷電劈下。我暗暗用法術抵御。果然，當年的咒誓，哪怕心生對許家不利的念頭，
都會雷劫降生。賤生長嘆一聲，「可我娘，聽說她生下我就死了，都不能報復她了?！?/p>
我心中一寒。不愧是許家子孫，生生代代，骨子里都是自私?jīng)霰??！改亲屛业О伞！?/p>
「但是我要他的芝安堂?！辜澎o之中，賤生眼眸亮起?！肝乙莻€備受眾人愛戴的許大夫，
是我?！刮倚α诵Γ骸溉缒闼浮！刮姨ь^望天，幾顆星子散落，月隱于云層之后。
風平浪靜，甚好。13.城中突發(fā)瘟疫。一夜之間，從郊外的難民村蔓延開來。
許芝林忙得腳不沾地，連賤生已經(jīng)不在芝安堂后院都沒能察覺。我跟在他身邊，
一同照顧病患。饒是許芝林盡心盡力，也尋不到治療之法?！阜蚓?，這瘟疫兇得很，
你喝點預防的湯藥?！乖S芝林從醫(yī)書典籍中抬起頭?！肝也粫腥疚烈?。倒是你，
這幾日陪著我忙前忙后，才是應該喝的?！乖S芝林接過藥碗，本擱在一旁，
卻又在窺見浮在表面的一片藥渣時，將碗端至鼻邊?！高@不是芝安堂開的預防湯藥。」
「夫君好醫(yī)術?！刮易詰阎腥〕鲆槐痉狐S的手稿，「昔年有一游士，路過我們村子，
卻餓暈在家門口，我爹救了他，他就贈了這手稿給我爹，可爹爹只是個赤腳郎中，
大多鉆研不明，我想著夫君醫(yī)術卓絕，定能將其發(fā)揚光大?！刮以诰幑适聲r，
許芝林已經(jīng)翻開了手稿。他的眼睛黏在了書稿上，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负梅阶?！」
「我怎么沒想過這樣用藥呢！」「當真是好！」他激動地執(zhí)起我雙手，「憐兒，
這里面詳細記載了治療瘟疫的藥方，有了這方子，涼州城的百姓就有救了！」「到時，
芝安堂一定能聲名在外，就連當今陛下，或許都會有所嘉許?！刮倚π?，「那就恭喜夫君了。
」我又捧起湯藥，「夫君且喝盡，然后好盡心醫(yī)治病人。」許芝林一口飲盡，
便拿著手稿趕去了芝安堂。我看著不留一滴湯藥的碗，笑意掛在嘴邊。
14.城中的瘟疫很快就被許芝林的藥方穩(wěn)定下來。病愈的百姓們相互攙扶著來芝安堂道謝。
縣官也親自抬來「妙手回春」的匾額。許芝林好不得意。我站在一旁時，
一位老婆婆突然塞了一塊燒餅到我懷里，熱乎乎的餅子，第一次貼到我冰涼的身體，
我沒有覺得不適，反而通體暖意。「你就是許夫人吧，那天多虧你給了老婆子一碗藥，
我那孫女喝了，當晚高熱就退了。」「這餅是我自家做的，你可別嫌棄啊?！癸炘趹牙铮?/p>
很暖和。咬了一口，松松軟軟的。人間，也挺好的。我啃著燒餅時，許芝林站在芝安堂門口，
高談闊論?！钢T位，我許芝林開醫(yī)館就是為了救治世人，如今瘟疫橫行，
富裕之家尚可每日用藥，但不少貧苦百姓連溫飽都成難題?！埂肝以S芝林在此立誓，
芝安堂藥費全免，直至肅清瘟疫?！拱傩正R聲歡呼。許芝林又栽進醫(yī)館，
我常在他忙碌時奉上一碗湯藥?！阜蚓?，雖說你是大夫，也要時刻預防?！贵w貼的話未說完，
許芝林便接過碗，喝盡了里面的藥。眾人也時常稱贊我賢良淑德，體貼夫婿。
許芝林也因此頗得面子。一連忙活了小半月，城中的瘟疫終于清理干凈了?！复竺?，
一會讓人將這些藥材都搬回去。」「夫人，你怎么還沒回去？」許芝林不悅皺眉，
「你看清楚，我是誰?！勾竺嗔巳嘌?，「老爺，我剛剛一晃神，看錯了，奇怪了，
老爺怎么和夫人越來越像了?！?5.許芝林回家途中，再同往日熟悉的路人招呼時，
眾人也是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覺回了句「許大夫好啊，回家了啊?！骨以S府門口的小廝，
府里的管家，看到他時，都差點脫口喊出夫人。許芝林越想越不對勁，回到屋里拿著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