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歸家被送入寺廟祈福五年,我終于被接回家。一輛簡單的馬車帶我穿過喧鬧的街道,
耳邊隱約傳來小販的叫賣聲。馬車穿過角門,我看著頭頂?shù)牧谊柣腥舾羰馈?/p>
不知是被這日頭刺到眼睛了,還是心中酸澀,竟然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我跟著丫鬟穿梭在這個我從小生活的府邸,昔日簡單的陳設(shè)如今搖身一變,奢華非凡,
我竟然不認(rèn)得路了。陽光穿過假山空洞,在地上投下蛛網(wǎng)般的碎影,
好似要將人牢牢困入其中。烈日當(dāng)頭,我穿著寺廟帶來的素衣,
站在正廳門口不知該何去何從,丫鬟說進(jìn)去傳話卻再也沒出來,我默默嘆了口氣,無妨,
我回來是有大事要做,我在心中默默回憶著,他教我的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知道老夫人恨我敗壞了蕭家名聲,足足站了一個時辰,才有一個嬤嬤滿面帶笑的出來。
‘讓姑娘久等了,老夫人身子不爽,本來是要好好休息的,聽到今日姑娘回來,
竟是連身子都顧不得了,急忙讓我們這些老婆子收拾收拾,
喊了夫人少爺來正廳與姑娘團圓’我心中知曉不過是磋磨人的手段罷了,卻也掛上了笑臉,
‘我心中知道老夫人疼我’進(jìn)了正廳便聽見一陣歡聲笑語,
老夫人拿手指輕輕點著一位憨態(tài)可人,梳著婦人發(fā)髻的女子額頭,
那女子正撒嬌的做出扭捏的姿態(tài),把廳中人逗得樂不可支,‘瞧瞧,看是誰來了,
我蕭家的大功臣’蕭南枝看見我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南枝,
不許胡鬧’夫人輕輕訓(xùn)斥了一句,我向老夫人行了個禮,‘回來了就好,既然回了家,
就收收心,好好在院子里待著,無事不要出來走動,
家中自然會好好養(yǎng)著你’老夫人神色復(fù)雜的看了我一眼,
坐吧我垂下雙眸安靜的裝一個只會說‘是是是,好好好’的木頭疙瘩 時間長了,
她們覺得無趣便打發(fā)我走了,從小照顧我的丫頭出了那件事之后被發(fā)賣了,
奶嬤嬤也生了重病,我入寺廟沒多久便去世了,給我撥了一個丫鬟帶路,
我昔日的院子已經(jīng)被推翻改成庫房了,丫鬟帶著我七扭八拐走到了一處略顯荒涼的院子。
不過比起寺廟來說好多了,院子已經(jīng)被整理過了,被褥也換了新的,
我舟車勞頓已然耗盡體力,沾到枕頭就睡下了。我心中默默盤算著,當(dāng)年自己進(jìn)宮赴宴,
喝了口酒,竟是神智全失,恍惚之間,被宮女送到了一個房間 說是讓我在此暫且休息,
等到醒來之后,渾身劇痛。已然不是清白之身了。我只記得當(dāng)時屋外格外吵鬧。
什么膽敢侵害忠臣之后,此子不堪大用,一而再,再而三 亂七八糟的,再多就不記得了。
再后來我悲痛之下,食欲減退,常常嘔吐,又被診出了喜脈,
表哥才與我說那日是我們兩個都喝多了,情難自已,在宮里不檢點被貴妃娘娘發(fā)現(xiàn),
貴妃娘娘大怒,本來是要打板子趕出宮去,但是表哥剛打了勝仗,
又承諾不會娶如此品行低劣的我為正妻,會娶貴妃娘娘一族旁枝的嫡女為正妻,
這才把此事揭過。表哥滿臉痛苦,句句是自己不易,若是在宮中惹了貴人惱火,
日后怕是仕途無望,又與我承諾,日后定不負(fù)我,說他即便娶了正頭娘子,
我自小在府中長大,府中人定然不會委屈了我,我又無旁的親人了,離開了蕭府,
我能去哪兒呢?。我心如刀絞,卻無可奈何,只得默默流淚。肚子一天天大起來,
我的心卻一天比一天空蕩,孩子調(diào)皮惹得我吃不好,睡不好,人越發(fā)消瘦起來,
身形顯得有些可怖,表哥也不愿意過來了。待到我臨盆那日,我竟不知會如此之痛,
我覺得身體要被撕裂成兩半兒了,接生婆不斷在我耳邊催促著讓我用勁兒,
我真的已經(jīng)用勁兒了,可是好疼??!我連呼吸都是疼的,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生下來了。
2 母子相認(rèn)我連孩子一面都沒能見到,他們說庶子先于嫡子出生,太委屈嫡母了,
決定把孩子抱走,養(yǎng)與嫡母身下,而我將要被送到寺廟為嫡母祈福贖罪,
我緊緊拉住表哥的衣角,哀求,咒罵,面對我聲淚俱下的指責(zé),表哥只是輕輕抽出他的衣角,
對我說這都是我的命。等我再次醒來天色已然黃昏,一個穿著錦衣的孩童正坐在槐木凳上,
乘著豆大的燭火看書,小臉緊繃著,看我醒來,默默放下書本盯著我看,
我湊過去摸摸他的小臉,竟是和我有七分像,他也不說話任由我動手動腳,‘小少爺,
大奶奶喊您去用膳,已經(jīng)差人來叫了三次了,
一會少爺回來又該訓(xùn)斥您了’他走的時候眼里閃過一絲不舍,我張張嘴想叫住他,
喉嚨卻莫名發(fā)不出聲音。我感覺我內(nèi)心有一團火。愈燒愈烈。我猛的站起來,沖去前院。
憑借記憶中模糊的路線,頂著周圍丫鬟的吵鬧與阻攔的聲音一步步往前走著,
“你如此不識大體,如此驕縱,日后怎么撐起蕭家門楣?這些年你母親對你盡心盡力,
事事親力親為,如今竟是連用膳也要隨你心意嗎?!薄叭蘸笕羰窃偃绱?,
不想吃便不必過來用膳了,省的還要人人看你臉色。
”句句數(shù)落 落入我耳竟是如冰錐般刺骨,我緊緊咬著牙,口中幾欲滲血,
這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孩子,只因想與自己的親生母親見一面,就被如此奚落,
我不顧眾人阻攔 ,徑直闖入餐廳,孩子本是麻木的低垂著頭,看到我進(jìn)來,
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表哥微微皺眉,“一介婦人,你們這也攔不住嗎,
誰讓她跑出來的 ,還不快拖回去!”護院本想著我生下長子,又自小在府中長大,
說不得有三分體面不敢對我拉扯。現(xiàn)下少爺發(fā)話了,自然是看出我如今的地位,
架住我的胳膊,想往外拖。“表哥,你好無情啊!你忘了那晚送我的玉佩了嗎?
”我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他的臉色卻一寸一寸白了起來。竭力穩(wěn)定住情緒?!白∈?!
”他走到我的身邊,身旁的護衛(wèi)自發(fā)往兩邊散去,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歡兒,別鬧了,
今天晚上我去看你。”“蕭郎~ ”婦人似是不可置信的喚了一聲,眸中似含著盈盈水光,
將落不落,看到相處五年的發(fā)妻楚楚可憐,蕭燼寒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又回頭安慰她去了。
我兒看沒有人訓(xùn)斥他了,在餐桌旁埋頭苦吃?!皝砣耍捅硇〗慊胤啃ⅰ蔽铱戳丝磧鹤?,
兒子一抹嘴。跟在了我的身后,蕭止看了一眼卻沒再多說什么。我拉著兒子說了好久的話,
看著他與我相似的眉眼,我的心都要化了,我只想要抱著他叫乖乖,
我想讓他跟我講這些年的經(jīng)歷。又害怕這些經(jīng)歷勾起他痛苦的回憶。最終我的不舍,
我的忍耐,化為一串串晶瑩的淚珠,落在他的衣襟,他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水,
平靜的告訴我,他這些年過的還好。怎么會好呢?前太子的遺腹子!,又無父母親信在身旁。
一個剛出生就落入豺狼虎豹手中的孩子,怎么會過得好呢?他們看見他就害怕,就惶恐不安,
害怕用我換來的榮華富貴,如同鏡中泡影,一觸即散。當(dāng)年他們與貴妃合作,
把我送到了前太子的床上,前太子勢力太大,功高震主,皇帝早就想打壓他,又顧念聲名,
不好下手,大好時機加上貴妃一脈提交的一些若有似無的指控太子殘害忠良,
拉幫結(jié)派的證據(jù),最終前太子被廢除太子之位,領(lǐng)兵去西夏打仗將功贖過,
我不過是根導(dǎo)火索,一顆用完即丟的棋子。
3 暗流涌動明明是利用我才攀上了貴妃這棵大樹,在我面前卻極盡委屈,做足了姿態(tài),
仿佛是我害了他們?nèi)乙话?,可笑至極,我不知道府中知曉此事的人有多少,
但他們都因此事享了這么多年的福,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我暗暗咬牙。
當(dāng)初父親以中郎將之職戰(zhàn)死邊關(guān),尸骨未還,母親悲痛之下,一病不起也跟著去了。
朝廷一紙詔書,幾句撫恤,便了卻了忠烈之事。門庭冷落,族親離散,唯余我孤身一人,
守著空蕩蕩的府邸。姑母便是那時登門的。她一身素縞,眉眼間卻無多少悲戚,
只淡淡掃了一眼府中陳設(shè),便執(zhí)了我的手,溫聲道:你父親既去,你年紀(jì)尚小,
如何守得住這偌大家業(yè)?不若隨我歸家,也好有個照應(yīng)。我年幼懵懂,只道是血脈至親,
終歸是疼我的,便隨她去了。卻不知,這一去,便是寄人籬下十余年姑母不曾苛待我,
衣食住行,皆按世家子弟的份例,未曾短少半分??赡歉锏南氯饲莆业难凵?,
總帶著幾分輕慢;姑母待我,亦不過是客套疏離,仿佛我只是個暫居的遠(yuǎn)親,
而非她嫡親兄長的遺孤。唯獨表哥待我不同。他教我識字讀書,帶我騎馬射箭。我喜讀醫(yī)書,
他就為我搜尋孤本。;春日踏青,他也會避開旁人,帶我去城外放紙鳶。這深宅大院,
冷如冰窖,唯有他一人,予我三分暖意??上榱x并不能當(dāng)飯吃,面對攀附皇權(quán)的誘惑,
他還是舍棄了我。寺廟苦寒,我又剛剛生產(chǎn),每日頭暈眼花,不過休養(yǎng)3月。就要開始干活,
要做許多粗活。冬天池水冷冽。要洗全寺人的衣物。劈柴,挑水,更無炭火,
手上的凍瘡起了又開裂,刺痛無比。晚上跪在佛前 為老夫人和新主母抄經(jīng)祈福,
我每日跪在佛前虔誠的祈禱,她們早去輪回。 她們時常以各種理由克扣我的吃食,
后來更是把我趕去山上自生自滅。 山上多野獸,我做了一把弓箭。勉強活過了冬日。
開春之際,我本想去山上尋一些野果飽腹,沒想到卻在瀑布邊撿到了一個渾身帶血的男人,
山上只有這一處水源。我害怕他爛在里面,影響我喝水,就把他拖了出來,
沒想到他竟牢牢抓住我的胳膊,怎么掰也掰不開。我只能把他連拖帶背的帶回我簡陋的小屋。
用我的三腳貓醫(yī)術(shù),竟是給他治活了,山中少人煙,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和人正常的說過話了,
看到他醒來我有些期待,更多的是惶恐,他身上的傷口多是刮傷,還有刀傷,
身份一定非比尋常,我怕他殺我滅口。我給他喂了一些水,又沖了些葛根粉給他吃,
這是我在山上挖的葛根晾干之后用石頭磨得粉,磨一次費老大勁兒,自己都不舍得吃,
可是看他雙眼無神 呆滯的樣子,還是咬牙給他泡了吃。他任由我給他包扎,換藥,
山中無紗布,我只能用我的衣裙撕成布條,勉強把藥草固定在他身上,可是衣裙不夠透氣,
傷口已然有潰爛的跡象,我急得嘴角長出幾顆燎泡,只能更勤的給他換藥。他也不喊疼,
我懷疑他是不是摔傻了。日子有條不紊的過去,我從笨手笨腳的照顧他,
變成了笨手笨腳但熟練的照顧他,他的恢復(fù)能力很好,甚至自己把錯位的骨頭掰正了,
我又找了一些粗壯的樹枝,用布條綁著給他固定,他對我熟悉了之后,也會和我說說話。
等到身體恢復(fù)差不多了,山上打獵的任務(wù)就變成他的了,我在附近找找能吃的野菜,
或者說是植物根莖,山中野果飽腹。有次暴雨他躲閃不及,淋成落湯雞回來,我熱好了姜茶,
等他回來用手帕輕輕擦拭他的臉頰。“哎呀,你看你,也不知道早些回來,
現(xiàn)在缺醫(yī)少藥的你要是感染風(fēng)寒了,可怎么辦?我給你燒了一桶熱水,一會兒你去洗一下,
洗完把這姜湯喝了,”我邊擦邊說,擦完臉頰,擦脖頸。擦完脖頸,擦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