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告別老道，時辰尚早，栓子受村里張大娘委托，給嫁到城里的孫女娟子送點野菜，登門了就不能空手，栓子買了點零嘴兒，給娟兒姐家孩子。
外城轉(zhuǎn)了好一陣子，來到一處貧民窟一樣的地方，房屋緊湊低矮，街道狹窄，污水遍地，臭味熏天，條件遠(yuǎn)不如村子里。栓子是習(xí)慣了，苦了陳宇，硬著頭皮跟著，這地方容易走丟。
閑聊一會兒告辭出來，陳宇問到，這么個地方人都指望啥生活，跟劉爺當(dāng)初那樣，去城外找個地方種地打獵不好么？栓子解釋，
“房子好蓋，能住人吃飯，遮風(fēng)擋雨就行，可房契地契哪那么好弄，管的嚴(yán)著呢，要不然這一屋那一戶，這一塊地那一塊地的，官爺收稅不得跑斷腿，再說了，小到生活用品，盆盆罐罐的，大到耕地騾馬，犁頭，哪那么容易。聽劉爺說，咱們村子是當(dāng)年遲大人額外照顧，一應(yīng)物事俱全，起房子的時候，縣里雜役都出了力的。要不然，早都餓死了，哪還有我。對了，劉爺說現(xiàn)在的縣令，就是二十年前幫我們建村子的小吏，叫啥來著？張運來！”
“唉，興，百姓苦！亡……，亡還苦個der，要不也讓他們聯(lián)合起來，成立個……”
“別，宇哥，二百兩不少，小弟我一輩子掙不來，但要是像你這么張羅，自己家都不夠，要是咱們將來過起來了，再回頭幫娟姐一家不遲。走吧，在買點東西去軍營，給劉叔送去，好些天沒去了，對了，在給我拿一兩銀子”老早宇哥說過，跟他客氣就沒得處了，二人不分彼此，以后日子長著呢，不用客氣
“罵誰呢，給你一兩五！”
栓子說的對，但是陳宇還是不落忍，都是英雄后代，過的貧困潦倒，可惜自己啥都不會，賣畫倒是能掙點，也是杯水車薪。自己頭發(fā)沒長起來呢，還得茍個一年，白天還得當(dāng)保姆照顧孩子們，有了啟動資金，合作社得張羅了，確實是顧不上旁人。
栓子爹跟柱子爹一起輪值的，運氣不好，十來個韃子偷過長城搶劫，戰(zhàn)死了，得了些撫恤，栓子娘怕旁人惦記，所以性格潑辣彪悍，村子里無人敢惹，加上劉爺幫襯，這才把栓子拉扯大，那一戰(zhàn)自己這邊除了柱子爹，一伍人死沒了，柱子爹又有斬獲，混上個伍長，當(dāng)值期間倆月沒假期，所以陳宇一直沒見過。
類似的摩擦，所有邊關(guān)城池幾乎天天都在上演，栓子說的隨意，卻又把陳宇心疼夠嗆。不住搖頭嘆息。
有了錢了，城里租了套驢車，拉上點吃穿用度，出城往北，到了營寨，趕上今天守門的認(rèn)識栓子，打發(fā)個人去里面報信兒，就幫著二人卸貨。營寨是不能進(jìn)的，家屬也不行。
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人出來，本來想著來都來了，寒暄幾句也好回去跟柱子哥說說。眼看天色要晚，到家就黑了，正要轉(zhuǎn)身告辭，就見里面出來一伙人，中間領(lǐng)頭的穿著金屬盔甲，將軍打扮，后面兩個護(hù)衛(wèi)，旁邊有個點頭哈腰的，穿著皮甲的中年漢子，一邊小聲說話一邊伸手指著陳宇。陳宇現(xiàn)在是正經(jīng)人了，不帶怕的。聽栓子喊了一聲劉叔！
嚯，怪不得就剩他一個，是個機(jī)靈的，這是基因傳承吧
“本將定遠(yuǎn)軍副指揮使，張運賀，見過陳公子”
“張將軍好，叫我陳宇就行”
“劉鐵牛謝過公子，救了犬子一命”
“鐵牛叔客氣了，本來傷的也不重，再說柱子先救了我一命呢，我們關(guān)系好著呢，一家人別客氣了”現(xiàn)在還在人家住著呢
“好，公子灑脫，不拘俗禮，可否賞臉入營敘話？來呀，去置辦一桌酒席……”
是個大家公子？言語如此隨意，又不顯得無禮，還是個識字的，就是一頭短發(fā)……
“別，你們都是大人物，忙著呢，再說軍中不能飲酒，可不能因為我受了罰，一個山野小子，當(dāng)不起，等幾位大哥有空外出，去村里，我炒幾個菜，跟幾位大哥喝酒”
“呃……也好，各論各的，但是請老弟入營可是大將軍下令，老弟不去，老哥我酒沒喝著也得受罰，回家不必著急，老哥我派人快馬送個信，比這驢車快得多了，今晚住下便是”
失算了，別說大家公子，小門小戶的也得叫我們一聲叔叔，差著二十多歲呢
“有事兒？”
“嗯嗯嗯，小宇不必?fù)?dān)憂，叔還能害你不成”
“奧，外傷縫合吧，幾句話就說清了，快別麻煩了，軍營可不是隨便進(jìn)的呀”不是太熟。
“哼，磨磨蹭蹭，一點不爽利，回頭給你弟去個信兒，把這小子編為軍戶，一個毛頭小子，知府也得給老夫一個面子，拎進(jìn)來操練幾年”都指揮使郭圖，也是大將軍，一直惦記這事兒，本來今天就要派人把陳宇拎來的，沒等下令，自己送上門了
“見過大將軍”眾兵丁行禮
“我也見過……”還是不熟悉古代禮節(jié)
“你在哪見過，哄騙老夫，罪加一等，走著”
拎起后脖領(lǐng)子，提起來就往里走，還不忘埋怨副將，
“就不讓你學(xué)文官那一套，這多痛快，那個……”指著劉鐵牛，不認(rèn)識
“卑職劉鐵牛，斥候營伍長”別等下令，趕緊把名字說出來……
“你回去吧，給你放幾天假，你看著回，這倆后生今天住這了”
“得令，鐵牛謝過大將軍”在提醒一嘴，別忘嘍……
“你們這么練能練出啥來，對了，老哥貴姓？”雙腳懸空，不忘四處張望，老哥脾氣對味兒，是個真英雄……
“大言不慚，你還會練兵？能看出個啥來?！?/p>
“你看這些大哥體格，怪不得打不過韃子，那好酒好菜就往上整唄”旁邊聽見的將士們看著雞崽子一樣的陳宇，紛紛偷豎大拇指，老弟仗義。估計是將軍自家晚輩
“還有那，那幫轉(zhuǎn)圈的是不練啥陣法呢，咱們主要是守城，那步兵練個雞兒的陣法，顛對到地方，韃子早跑沒影了，在者說，不尿褲子就是好兵了，不尋思保命，哪有閑心瞅你們令旗”
你才尿褲子，是個不禁夸的，千萬別落單
“你掏錢給置辦好酒好菜？你有錢就拿出來，到時候弟兄們給你上墳，也不帶含糊的”
“還沒告訴我你姓啥呢，在提高點，刮門檻子了……”
＿＿＿＿＿
文德殿，朝會在這，皇帝跟臣子們?nèi)粘３臣艿牡胤?，真要定下啥大事兒，幾個大佬去垂拱殿，紫宸殿。要是見不得人，那就去御書房
“不妥吧，畢竟都駕崩了”
“陛下都能狠下心，你操心個什么勁兒”
“你又不管錢糧”
“嘶……真狠吶”
“噓，不要命了”
“謝相都不吭聲”
一幫大佬跟后世上自習(xí)的初中生一樣，只要皇帝不吭聲，悄摸兒的都在底下交換意見，順便算計一下哪個倒霉催的，姜昭心想，要是把官帽上加倆根長棍子，能不能避免他們交頭接耳……
“臣左都御史丁益謙，起奏陛下”
這位不怕死，都松了一口氣
“愛卿請講”
“微臣以為，我大梁以孝治天下，陛下初登大寶，身為人子，豈能提前結(jié)束修建先帝寢陵？此舉是為不孝，必惹天下非議，臣以為萬萬不可”
“愛卿說的在理，然國庫空虛，父皇在位時期便已先后修建了六年之久，耗費錢糧無數(shù)，占用數(shù)萬工匠，草草完工，實屬無奈。但黃河治理，又迫在眉睫。眼看秋收在即，百姓繁忙。朕驟登大寶，安撫天下，又免了徭役雜役。難道，還要加賦不成！今戶部無錢，工部無人，已別無他法，至于愛卿所憂，朕自會太廟請罪”
“臣等死罪” 就這句不用尋思，你們張羅去吧
“陛下，自我大梁太祖，統(tǒng)一中原，已百年之久，從無新皇登基，便停建先皇陵寢之先例，此例一開，后必效仿。想我大梁國君，陵寢修的不上不下，必惹天下恥笑，況且，子孫不肖，非但給了外敵進(jìn)犯之機(jī)，內(nèi)，亦恐有反賊借機(jī)作亂，尤其河間府上下，聽調(diào)不聽宣，已是大患，更不能與其口舌，請陛下三四！”
真敢說呀！
“嗯，是啊”
“說的在理”
“不愧是丁大人”
“我輩明燈啊”
“慚愧，慚愧，竟然沒想到此節(jié)”
這就不用悄摸兒曲曲了，真能裝啞巴不成，讓人笑話……
“既然愛卿堅持，朕亦無話可說，不知愛卿可有良策教朕？”
“啟稟陛下，錢糧用度，乃是戶部之責(zé)，臣乃御史言官，不敢逾矩”我也沒招兒
“朕恕愛卿無罪，并當(dāng)?shù)钫堃?，若有良策，朕必重賞”
“臣愚見，請陛下下詔，號召天下百官，勛貴宗親，共度時艱。只須停了一個月俸……”
“住口，臣請誅此獠！以正朝綱”
“賊子安的好心，逼著官員貪腐不成？”
“罷了罷了，容后再議，退朝！”
“哼╯^╰”
“不足與謀”
“怕不是敵國奸細(xì)”
………………
御書房
“六子，去請新任戶部尚書蕭大人，大學(xué)士趙大人，來御書房議事”
六子退下辦事兒，暗罵了一聲，看來謝文淵又氣了主子，這個混賬，不叫他就對了。
“這個丁益謙，當(dāng)初反對父皇修陵下獄，以為是個心系百姓的，朕把他放出來，又反對停工，合著都是他的道理，哼，早知道不放他出來”
“陛下息怒，丁大人還是有分寸的，怎么沒見他說，停了將士們糧餉？”
“稟陛下，王統(tǒng)領(lǐng)回宮復(fù)旨，正外面候著”
“哦？這么快就有了眉目？進(jìn)來吧！”
自己人，不用太正式，以示親近
“卑職王離，參見陛下”
風(fēng)塵仆仆的王離，放下一個四方形狀的包裹，單膝行禮，
陳沐恩看看王離這副模樣，無奈的搖搖了頭
“快快平身！怎么如此模樣？”小樣兒，跟朕玩心眼兒
“卑職粗鄙，不識重寶，被人坑騙，險些壞了陛下大事，請陛下責(zé)罰！”
千萬不能說公費都嚯嚯了，故意這模樣見駕，就是讓皇帝放心，我是武職，有點小聰明，沒啥大心眼兒，你以后用著放心，至于包了又包的，是胡三兒的主意，他說別管是啥，寶物得有寶物的樣子，主家說重寶，那就再包上一層……
“行啦！朕知道你委屈，看你親自回來，可是有所發(fā)現(xiàn)？”
得讓他自己說，萬一真是仗著身份訛回來的呢，回頭再輕斥一下
“呃……陛下，卑職也不知曉，還請陛下過目！”
一般啥東西給皇帝過目之前得先安檢，很明顯，王大統(tǒng)領(lǐng)是信得過的
說完后退兩步，打開包裹，等陳沐恩過來。老陳過來沒開箱子，先給了王離一后腦勺，
“陛下英明，信重于你，敢再有下一次……”
“好啦，別嚇?biāo)?，打開看看”皇帝心癢難耐
老陳打開木箱，發(fā)現(xiàn)里面又是一層上等的綢緞，打開綢緞，又是一個小一號的木箱，瞪了這廝一眼，接著開箱子，里面露出一雙鞋，這是不能忍了，上來就踹……
“大伴且慢！”
男人嘛，誰能拒絕一雙白色運動鞋？
“欸？正好！嘖嘖，舒服著呢！”
這時候六子回來了，也不用見外
“陛下，二位大人到了”
“你先下去，請進(jìn)來看茶”
二位肱骨之臣，進(jìn)殿行禮，皇帝桌案后邊坐好，屏退眾人，賜座，二人謝恩，半邊屁股坐下，茶別碰，擱那擺著，喝完了還能給你添是咋的……
“二位愛卿，朝會之上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事先沒有知會二位愛卿，還望莫怪”
二人對視一眼，老弟你先來，你有擁立之功。
嘖，還是您先來，您在朝在野，威望甚高，得罪先帝那會兒，咱還是個跑腿的……
沒有任何動作，眼神兒你都瞧不見，皇帝話音剛落，大量明確的信息已經(jīng)完成交換。還是老蕭靠譜，誰讓他歲數(shù)大，坐的靠前……
“啟稟陛下，老臣慚愧，得陛下寵信，接手戶部之責(zé)，未能為陛下分憂，請陛下降罪”
皇帝一臉肅容，沒回答蕭仲昌，又看向了劉牧，這個舉動把二人看的心頭一震，又對視一眼，眼神剛一接觸，瞬間離坐，行跪拜大禮
“請陛下吩咐！臣萬死不辭！”
皇帝給了大伴一個眼神兒，大伴走到殿門外，又給了倆金甲門將一個眼神兒……
要不說皇宮陰森森的，死的都是讀不懂眼神兒的……
“二位愛卿，朕，可能托付？”這話重了
“臣萬死！”
咋不說不辭了？多說倆字兒能累著？還是不信任，身為臣子，那你還不該死？都不信你了你不辭有啥用。更深層的意思，趕緊表態(tài)。
很明顯，二位大人異口同聲，伏地請罪，甚得上意。
“二位愛卿請起，如此行事，朕之過也！”
大伴走過來，照顧二位坐下，斟茶倒水，恭恭敬敬，做了個請的手勢，這就必須得喝了！這時候不喝，咋？怕朕下毒？那更不能說了。
“謝文淵有擁立之功，又升左相，聲望正隆，趁著朕立足不穩(wěn)，到處提拔親信。為免我朝出現(xiàn)蔡逆第二，朕須未雨綢繆……”
曲曲好一會兒，連作者也不知道說了啥，就見二位大人出來之后，滿臉肅容，互相勉勵，這就說明剛才談啥玩意談妥了
換王離進(jìn)來，問咋回事，一雙破孩咋就成重寶了，瞧你不是個敢欺君的，王離說了經(jīng)過，皇帝脫鞋，仔細(xì)端詳，幾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管了，一雙鞋能把這天下咋滴？且穿著，還有倆沒回來的呢，沒準(zhǔn)他們有收獲。
＿＿＿＿
“唉！又是個窮鬼！”
“師尊啊，下次還是徒兒來吧，您身份尊崇啊，再說地方署衙也能支應(yīng)一些呀”
“不行，那算什么本事，徒增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