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燃小心翼翼地用銀針挑開補天司文書的火漆，仿佛那火漆下隱藏著什么驚天秘密一般。而就在此時，窗外正飄著今冬的第一場雪，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給整個世界都披上了一層銀裝素裹的外衣。
羊皮卷軸在燭火的映照下，散發(fā)出一種淡淡的黃色光芒。金粉繪制的稅目單顯得格外醒目，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見。然而，當陸燃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朱砂小字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情——“活稅：藥人骨三兩，冬至前繳”。
“他們來了?！标憼T突然低聲說道，她原本正在研磨的青銅杵也在瞬間被緊緊握住，似乎想要借此來平復(fù)內(nèi)心的恐懼。蒙眼鮫綃的表面，凝結(jié)的冰晶因為她的動作而簌簌掉落，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正門七步，側(cè)門十三步，帶隊的是……”陸燭的話語還未說完，銅環(huán)叩門聲便突兀地響起，打斷了她的低語。
陸燃迅速將妹妹護在身后，目光緊盯著那扇緊閉的門。門縫中，一絲絲的雪沫正緩緩滲入，然后在地面上凝結(jié)成補天司的夔紋徽記，仿佛是一種不祥的預(yù)兆。
當?shù)谌曔淀憘鱽頃r，陸燃毫不猶豫地猛地拉開了門閂。寒風呼嘯著席卷而入，帶著陣陣梅香，也將門外的人一同卷了進來。
來人一身玄色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的臉上戴著一副青銅儺面，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真實面容。然而，從那沙啞的嗓音中可以聽出，他便是補天司的稅官。
在他的身后，緊跟著十二名黑袍隨從，他們抬著一具白骨拼成的秤。那秤盤竟然是用三百零六塊指骨鑲嵌而成，而中央懸浮的秤砣，竟然是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
陸燃的智齒突然傳來針扎般的刺痛。他強忍著血腥味開口："上月剛繳過九錢劫灰。"
"今時不同往日。"稅官抬手輕揮，骨秤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天裂又擴了三寸，女媧石髓漲價了。"他黑洞洞的眼窩掃過陸燭蒙眼的鮫綃，"或者，用這丫頭的眼珠子抵稅？"
陸燭突然輕笑出聲。她摸索著握住藥杵，青銅表面的饕餮紋泛起幽光："大人左袖里藏著三根鎖魂釘，右腰別著煉骨笛——看來補天司也怕收不上稅？"
骨秤突然劇烈震顫，秤盤上的指骨紛紛立起指向陸燭。稅官儺面下的呼吸聲變得粗重，他抬手按在秤桿末端："那就請陸掌柜稱稱自己的命。"
陸燃尚未反應(yīng)，秤砣心臟突然射出血管纏住他的手腕。劇痛從智齒蔓延至太陽穴，他看見自己的影子被骨秤吸進去，在秤盤上化作半透明的人形。秤桿另一端，稅官從袖中取出一枚刻著"稅"字的金錠。
"骨重四兩七錢。"稅官的聲音帶著殘忍的笑意，"按新規(guī)，需補足二兩魂..."
話音未落，陸燃的智齒突然迸發(fā)金光。他張口咳出血沫，混在其中的金砂在空中凝成微型星圖。骨秤發(fā)出哀鳴，纏繞他手腕的血管寸寸斷裂，秤盤上的人影突然睜開三只眼睛。
"放肆！"稅官暴喝，煉骨笛已抵在唇邊。凄厲的笛聲催動骨秤暴漲三倍，秤桿化作森白巨蟒纏向陸燃脖頸。
陸燭的藥杵在此時擲出。青銅器洞穿儺面的瞬間，稅官的真容讓陸燃渾身血液凝固——那張臉與三日前送來的無頭尸體一模一樣。秤盤人影的三只眼同時流血，映出陸燃背后浮現(xiàn)的九頭鳥虛影。
"原來如此..."稅官破碎的儺面下滲出金砂，他伸手抓向陸燭，"竟是渡劫..."
陸燃的智齒在此刻徹底碎裂。金光從齒縫噴涌而出，化作鎖鏈纏住骨秤。他感覺有什么古老的東西在血脈中蘇醒，抬手虛握的剎那，稅官連同十二隨從突然碳化成雕像。
骨秤轟然解體，三百零六塊指骨在空中拼成洪荒星圖。陸燃接住墜落的妹妹時，發(fā)現(xiàn)她耳后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鮮血，而是泛著星輝的金液。
"他們不是活人。"陸燭摸索著觸碰兄長滲血的嘴角，"那些稅官...全是青冥煉制的尸傀。"
雪地里突然傳來玉磬清音。青冥雪白的身影從梅林中轉(zhuǎn)出，手中提著稅官碳化的頭顱："陸小友的智齒，可是十年前盲道人種下的？"
陸燃猛地將妹妹護在身后。他齒間的金光尚未消散，在雪地上投射出扭曲的碑文。青冥輕笑一聲拋來玉瓶，瓶中金砂凝聚成小字："下次骨秤稱命時，記得讓它稱稱你的第三根肋骨。"
藥廬突然劇烈震動。陸燃回頭望去，只見西側(cè)墻壁浮現(xiàn)出巨大的骨秤浮雕，秤盤上赫然是他與陸燭相擁的身影。秤桿刻度盡頭，血紅的"稅"字正在吞噬檐角的琉璃燈。
當最后一盞燈熄滅時，陸燭突然捂住心口："哥，我的肋骨...在發(fā)燙。"
青冥的嘆息隨風雪飄來："補天司要的不是稅，是因果。你們每逃一次稅，鎮(zhèn)壓圣尸的鎖鏈就斷一根..."
陸燃的掌心突然傳來灼痛。他低頭看見智齒殘留的金光在皮膚上烙出卦象——正是三日前藥典滲血形成的圖案。雪地里的骨秤殘骸突然飛向藥廬，在西墻浮雕上拼出新的星圖。
"明日寅時，老君山西麓。"青冥的聲音逐漸遠去，"帶著你碎裂的智齒，那里有你們想要的答案。"
陸燭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的金砂在雪地凝成"丙寅七十九"的盲文。陸燃抱起虛弱的妹妹，發(fā)現(xiàn)她的體溫正在急速流失，而自己碎裂的齒根處，新生出的骨骼泛著青銅光澤。
藥柜最上層的紫砂壺在此刻炸裂。壺中封存十年的琥珀色液體在地上蜿蜒，勾勒出與西墻星圖完全吻合的陣型。陣眼處，陸燃三日前拔下的智齒正在金砂中浮沉，齒面上浮現(xiàn)出細小的重瞳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