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燃掀開藥鼎青銅蓋時,沸騰的藥汁表面正浮現(xiàn)出陸瞳的嫁衣倒影。玄色婚服上金線繡著的盲文突然活過來般游動,將倒影中的新娘拽向鼎底深淵,那支鎏金鳳冠墜入湯藥的剎那,竟發(fā)出嬰孩啼哭般的聲響。
"別看!"陸瞳的警告被鼎中騰起的霧氣淹沒。她石化的右胸裂紋蔓延至左肩,碳化的右手垂在鼎沿,指尖觸及的藥汁突然凝固成鏡面——映出的卻是陸燃身中十七根鎖魂釘,在青銅巨門前自戕的畫面。
青冥的嘆息從鼎中溢出:"這鍋孟婆湯,可是用三百世的悔淚熬的。"白衣男子身影倒懸在藥汁里,手中把玩的正是陸瞳那截碳化食指化成的鑰匙,"跳進來,就能改了他的命數(shù)。"
陸瞳左眼突然淌出混著金砂的血淚,墜入鼎中化作并蒂蓮。當蓮花綻開的瞬間,藥鼎四周浮現(xiàn)出九重幻境:每重幻境都是陸燃不同的死法,而所有場景里都漂浮著陸瞳婚服的殘片。
"你每世都選這條死路。"青冥的倒影攪動湯藥,掀起前世記憶的浪濤。陸瞳看見自己第九次輪回時,為替陸燃擋劫,抱著初代圣人的煉丹爐跳進弱水;第四十九世,她剜出雙眼煉成鎮(zhèn)魂燈,卻照出兄長被萬箭穿心的未來;最近的幻影里,她正將青銅鑰匙插入自己心臟。
藥鼎突然劇烈震顫,鼎身的饕餮紋化作金紅鎖鏈纏住陸瞳腳踝。陸燃揮杵砸向鼎耳,青銅與青銅相撞迸發(fā)的聲浪里,竟夾雜著歷代陸瞳的悲鳴。鼎中藥汁翻涌成漩渦,漩渦中心浮現(xiàn)孟婆的枯槁面容,老嫗腕間的青鱗與當年贈花人如出一轍。
"飲湯,還是入湯?"孟婆的嗓音刮擦著時空裂縫。她枯爪探出藥汁,掌心托著的正是陸瞳在第四章收下的血曇花,此刻花瓣上映著三百世的婚服殘片。
陸瞳的身體突然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她的雙腳被鎖鏈緊緊纏住,但她毫不畏懼,猛地一用力,竟然將那堅硬的鎖鏈硬生生地扯斷了!
伴隨著鎖鏈斷裂的聲音,陸瞳的右手也在瞬間碳化,變得漆黑如墨。然而,她并沒有絲毫猶豫,毫不猶豫地將那碳化的右手插入了沸騰的湯藥之中。
剎那間,一股劇痛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撕裂開來。但陸瞳咬緊牙關,忍受著這難以言喻的痛苦,她的目光緊盯著自己的右手,看著那石化的裂紋竟然在劇痛中奇跡般地開始倒退。
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皮膚表面漸漸浮現(xiàn)出一些奇怪的紋路,這些紋路像是盲文一般,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她的手背和手指。
當陸瞳的指尖終于觸碰到鼎底那枚青銅鑰匙時,整個藥廬都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地面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開,變得透明如水晶,下方顯露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景象——無數(shù)個陸瞳的石像整齊地排列著,每個石像的掌心都捧著一碗孟婆湯。
“這次,換我來改命!”陸瞳的聲音在藥廬中回蕩,帶著決然和不屈。她縱身一躍,毫不猶豫地跳入了鼎中。
就在她躍入鼎中的瞬間,那件原本殘破不堪的婚服突然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化作一道幻影,緊緊地包裹住了她那殘破的身軀。
鼎中的藥汁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翻滾起來,化作一條洶涌的天河,倒卷著向陸瞳撲去。那藥汁中蘊含著歷代輪回的因果,如同一股強大的洪流,源源不斷地灌入陸瞳的七竅之中。
陸燃見狀,急忙伸手去抓陸瞳,但他的手只來得及抓住半片玄色的衣角。那衣角上的金線盲文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緊緊地勒住了他的脖頸,將他硬生生地拽向了鼎中的漩渦。
青冥的真身終于在藥氣中顯現(xiàn)。他心口的空洞里懸浮著枚青銅骰子,六個面分別刻著兄妹二人的生辰與死忌:"第一百七十三局,開!"
鼎中爆出刺目血光,陸瞳的婚服與孟婆的灰袍在藥汁中絞纏。當最后一片衣角沉沒時,青銅鼎突然四分五裂,露出底部深不見底的輪回井。井口釘著的七根鎖魂釘同時崩飛,井水倒映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正在天門外刻碑的初代陸燃。
陸瞳的婚服碎片從井底噴涌而出,裹住陸燃背后的兇獸圖騰。石化徹底消退的她浮出井口,發(fā)間別著朵帶血曇花,瞳孔已變成熬過孟婆湯的鎏金色:"哥,我嘗到劫火的滋味了。"她指尖輕點,井水凝成三百面水鏡,每面都映著青冥在不同輪回剜心的畫面。
孟婆的殘軀從井底升起,化作青銅藥勺落入陸瞳手中。勺柄處浮現(xiàn)的盲文,正是九幽藥典缺失的最后一頁。青冥的骰子突然炸裂,他捂著心口倒退三步,白袍上第一次染了血——那血珠落地即燃,燒出的竟是"癸卯年七月十四"的焦痕。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輪回井開始吐出歷代陸瞳的執(zhí)念。她們化作血色藥霧融入現(xiàn)世陸瞳的婚服,每融入一縷,井水就下降一寸。當最后那縷執(zhí)念帶著第四章的曇花香沒入衣襟時,整口井突然閉合,在原地留下深陷的盲文——正是青冥藏在棋局中的最終讖言:
劫火即燈火
焚我照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