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攝政王蕭承煜生了世子。全京都都等著看我以子為籌碼再入攝政王府??稍伦悠跐M那日,
我拋下孩子獨自回了清河。蕭承煜握著玉佩追出府門,玄色蟒袍被晨露打濕?!复拚褜?,
你不要本王,也罷。」「如今連親生骨肉也都不要了?」我勒緊馬韁的手青筋暴起,
卻只是將定情玉佩擲于他腳下。望著天際孤飛的雁陣,平靜開口:「王爺,你的孩子,
與我何干?!?我擲完玉佩后。蕭承煜便抱著襁褓中啼哭的世子,拂袖而去。
他那樣尊貴的出身,天之驕子般的人物。能追出攝政王府十里地,已讓沿途百姓皆驚。
但這并非我們第一次分離。三年前,他要另娶,但崔家女永不為妾。所以我求來和離書。
而離開前夜。我站在鎏金書房的雕花紅木桌前。玄色蟒紋袖口掃過案上堆積的軍報。
他親手除去我的月白襦裙。我倚著冰涼的桌沿,閉上眼睛。蕭承煜按住我:「昭寧,你可知?
「每次見你穿這身月白襦裙?!埂肝叶枷朐谶@張御賜的書桌上?!?/p>
「讓你記住誰才是你的夫君。」2那日午后,他的鎏金書房院門落鎖。
長史和侍衛(wèi)持刀守在廊下。整整三個時辰。我無力,被他從書案上橫抱而起。
又置于雕花銅鏡前。攝政王府九丈高的飛檐下,京都街巷如棋盤般鋪展。
眾生如螻蟻般碌碌穿行。「昭寧?!故挸徐献院蟓h(huán)住我:「明日便是你生辰,想要什么賞賜?
」我推倒銅鏡。銅鏡倒下之前映出我的眼睛。和眼底的淚光。
我反手抓住他束發(fā)的玉冠絲帶:「蕭承煜,我只想做你的妻?!顾托Τ雎暎?/p>
蟒紋玉帶抵著我。看著我:「傻丫頭,你就是本王唯一的妻子?!?我確實很傻。
直到他要迎娶西域公主。才知道他與和親使團來往已有半載。這半年里,他常借口巡邊離京。
原是去玉門關私會未來王妃。遞交和離書那日。彤云壓城,暴雨欲來。我跪在書房青玉磚上,
盯著自己月白襦裙。蕭承煜臉色鐵青,狼毫筆尖在宣紙洇出墨團。我并不催促,
只淡淡提起往事:「王爺可記得三年前刺客夜襲?」「我替您擋下毒箭,您說欠我一個心愿。
」我仰頭望著他緊攥的玉佩,傷口在袖中滲血:「當時不知要什么,如今想好了。」
「請王爺成全,放我自由?!故挸徐隙⒅疑n白的臉,指節(jié)捏得泛白。
狼毫筆突然折斷在和離書上?!复拚褜??!顾麊÷晢疚遥瑓s再無話可說。
最終蘸著血墨簽下大名,將和離書擲于我面前。我拾起這張浸透血淚的紙,
叩首致謝:「謝王爺恩典?!?和離,回清河。諸事了結(jié)后。我開了間繡坊。
以為今生與蕭承煜再無瓜葛??扇旰笊显?jié),我去京都買布匹。偏在京都燈會重逢。
彼時天正飄雪。我貪涼多吃了碗冰酪,腹痛如絞。轉(zhuǎn)身撞進攝政王車駕儀仗,
玉輦中端坐著玄色狐裘的身影。短暫的窒息后。我低頭縮入人群,藏進賣花燈的攤位后。
長街如晝,游人如織。我不過是個戴帷帽的異鄉(xiāng)人。原不該被注意。
可那玉輦突然停在我面前。御前侍衛(wèi)隔開蜂擁的百姓。鎏金車簾掀開,
攝政王的玄色蟒紋映入眼簾。整條長街寂靜無聲。我死死盯著地上積雪,
攥緊帕子的手在發(fā)抖。約莫半盞茶工夫。蕭承煜忽然下車。他伸手,
將我藏在身后的冰酪碗取走?!柑旌€吃冷的,身子不要了?」
5長街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旋即被風雪吞沒。蕭承煜用狐裘袖口擦凈指尖。
目光如炬盯著我:「上本王的輦?!谷舨皇呛碗x書還躺在妝奩下。
若不是一刻鐘前才收到西域送來的和親文書。我?guī)缀跻e覺回到三年前的洞房花燭夜。
那時他也是這樣掀開蓋頭,說要護我一世長安。但我只是垂眸掩住眼底的冰碴。
抬首時已換上疏離的笑:「民婦繡坊還有未完成的宮緞。」蕭承煜并未動怒,
狐裘下的蟒紋卻繃得筆直。「崔昭寧?!埂改魬?zhàn)本王的耐心?!?/p>
我攥緊繡著并蒂蓮的帕子,指甲幾乎要刺破錦緞。袖中藏著的匕首抵著肋骨,
這是唯一能自保的依仗?!竿鯛斔∽?,民婦告退?!刮仪バ卸Y,腕上纏枝銀鐲發(fā)亮。
周圍落針可聞。連御前侍衛(wèi)都詫異地瞥來一眼。我面上端肅,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曾親眼見過他用這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將刺客銼骨揚灰。蕭承煜忽然低笑出聲,
笑聲震得狐裘上的雪粒簌簌而落?!复拚褜?,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般硬氣?!拐f罷甩袖登輦,
玄色車簾重重落下。玉輦在雪地上碾出深深車轍,御前侍衛(wèi)的馬蹄聲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
6我心驚膽戰(zhàn)地過了三日。京都平靜如常。懸著的一顆心剛落下一半。京都風平浪靜,
但清河卻不是。離京返鄉(xiāng)那日,忽接我的未婚夫婿陳垣的書信。「昭寧,
你究竟招惹了何方權(quán)貴?」「為何要查封我家三十間糧鋪?」
「父老鄉(xiāng)親的救命糧都壓在庫里,如今全化作了官府封條……」「昭寧,
求你去求求那位大人,放陳家一條生路吧!」「若他不肯,我唯有投井謝罪……」
陳垣的字跡在宣紙上暈染成淚漬,墨色蜿蜒如血跡。我攥著信箋的手不住發(fā)抖,
忽覺喉間腥甜。許久,才啞聲問小廝:「你可知那位大人是誰?」
「只知是攝政王身邊的長史,姓顧?!?jié)L燙的淚砸在「顧」字上,暈開一團墨污。顧長史啊,
蕭承煜的心腹臂膀。跟了他整整十年呢。7還未到春天。戌時的風裹挾著寒氣。
青驄馬車樸素卻暗藏機關。碾過朱雀大街?;秀遍g回到那年的雪夜。
也是顧長史親自從刑部大牢接我。那時我十六歲。
被帶入攝政王府見到浴后披散長發(fā)的蕭承煜。嚇得差點打翻鎏金燭臺。他卻低笑出聲,
遞來一杯溫酒。如今我已二十二歲。腕間戴著陳垣送的纏枝銀鐲。本將相夫教子,平淡度日。
但我知道,今夜之后,一切皆成幻影。蕭承煜身著月白中衣,倚在水榭欄桿旁煮茶。
我踏入竹影婆娑的庭院,無話可說。徑自走向溫泉浴池。再出來時,只裹著素紗襌衣。
他放下茶盞,目光灼灼地審視我。良久,忽而自嘲地笑:「倒比以前更清瘦了?!?/p>
我木然回望:「王爺想要什么,盡管拿去。」「只求您放過陳家糧鋪,可好?」「崔昭寧,
為別的男人求情,只會讓本王更想折磨你?!顾⒅彝箝g的銀鐲,鳳眸閃過戾色?!刚?。
」我立刻褪下鐲子,隨手拋進荷花池。蕭承煜臉色稍霽:「過來?!刮易叩剿啊?/p>
他指尖拂過我眼尾的淚痣,沿著頸側(cè)滑落。月光灑在池面,碎銀般晃眼。卻被他一把撕碎。
我別過臉望著如水的月色,淚無聲地滑落。直到他貼近,疼得我悶哼。他才摟住我,
眼底憐惜。「別硬撐。」「你從前如何求我,本王何曾不依?」說著將我抵在朱漆柱上。
「那日在長街見到你時,就想這樣了?!顾麖妱莸乜圩∥?。我本能地掙扎。
卻被他按在冰涼的石欄上。「想讓陳家活命,就別動?!刮伊r僵住。片刻后,
他忽又煩躁起來。揚手別過我的臉?!改阍撝辣就跸矚g什么模樣。」
8蕭承煜將我抱回軟榻時。我已渾身酥軟如綿。他卻目光深沉,要將我揉進骨血。
我閉眼:「王爺,妾身實在……」燭火明滅間,他俯身將我籠罩:「暫且放過你?!?/p>
說罷起身披上外袍去沐浴。我強撐起酸軟的身子坐起。蕭承煜點燃一盞沉香,
看著我踉蹌下地。又走到衣架前取自己的朝服。他的目光一寸寸冷下來:「你要做甚?」
「回繡坊?!刮掖鬼?,一件件拾掇散落的衣物。「回何處?」「清河。」
他忽然低笑:「還是這般天真。」我系腰帶的手一頓,卻仍將襦裙穿好,彎腰系帶。
蕭承煜將半盞殘燭掐滅在銅爐里。猩紅的燭芯迸成齏粉?!复拚褜??!刮肄D(zhuǎn)身推門欲走,
恍若未聞。他卻再未言語,亦未阻攔。出了水榭,早有侍女和馬車候在廊下。見我出來,
屈膝行禮:「崔姑娘,王爺命奴婢送您?!刮夷救活h首。馬車將我載到驛站便折返。
直到登上南下的客船,我仍覺如墜霧里。他竟這般輕易放我離開。卻不知在那三年糾纏里。
我從未看透,蕭承煜究竟是怎樣狠戾的人。9本以為那夜之后。我與陳垣的婚約作罷,
恩怨兩清。蕭承煜便會放過陳家。卻不知這僅是噩夢的開端。陳家糧鋪接二連三遭查抄。
顧長史的手段如同貓戲耗子??傇陉愒詾榱祷鲿r,斷其生路。待他重整旗鼓,
又予以致命一擊。三番五次后,陳垣終是絕望。竟在臘月廿三懸梁自盡。
幸而被伙計發(fā)現(xiàn)救下,撿回一命。我去陳家探望,卻未入他的房間。
將帶來的藥材補品交于陳父。離開時,顧長史的親信攔在巷口?!复薰媚?,
王爺問您何時回京都?!刮疫图垈惚⒃诼祜L雪中,遍體生寒。
卻仍倔強搖頭:「民婦永不回京。」那親信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消失在風雪里。
或許蕭承煜見陳家已不足為挾。或許他也恥于這般逼迫弱女子。此后直至驚蟄,再無波瀾。
爹娘雖仍為陳垣唏噓,卻也開始為我相看新婿。清明時節(jié),忽聞攝政王大婚。
新娘正是西域和親的那位公主。得訊那日,天色陰晦如遞交和離書之時。因著邊關戰(zhàn)事,
婚禮辦得極為簡樸。連喜宴流水席都未設。我在長街買了支糖人,坐在青石板上慢慢啃食。
糖汁漸冷,入口竟有些苦澀。湯汁在雪地上暈開漣漪,倒映著檐角垂落的冰棱。
我抬手觸碰臉頰,才驚覺滿臉都是淚水。10戌時三刻,我從祠堂出來。
正與爹娘在佛堂禮佛。忽聞院外傳來馬蹄聲,家丁遞來密信。我未拆封便知是誰,
指尖簌簌發(fā)抖。信箋上僅有一行狂草:「昭寧,是你出來,還是本王進去?」
我攥著信紙的手沁出汗珠,將其揉成團藏入袖中。更漏聲里,窗外忽現(xiàn)攝政王的貼身侍衛(wèi)。
「王爺在后院馬車上。」爹娘猶在絮絮說著明日廟會,我卻如坐針氈?!概畠喝ソo拿些蠟燭。
」裹緊斗篷踏出后門,雪地上映著馬車的剪影。蕭承煜倚在檀木車廂里,狐裘半敞露出鎖骨。
見我靠近,他抬眸輕笑:「上車。」「就在此處說吧。」我立在雪地里,攥緊袖中的短刀。
他未強求,推門下車時帶起一陣冷香。下一瞬,我被他掐住腰抵在青磚墻邊。
帶著龍涎香的吻鋪天蓋地襲來,我咬破他唇舌。混亂中,指甲刺進他手背,
殷紅血跡滲進雪粒。蕭承煜驟然松開我,鳳眸閃過戾色。我踉蹌后退,撞翻墻角冰盆。
他撫過流血的傷口,忽然低笑出聲。「崔昭寧,你是隨本王回京?!埂高€是讓侍衛(wèi)們看看,
攝政王如何疼愛前妻?」11爹娘正在樓上的佛堂誦經(jīng)。巷口打更人每隔一更便會經(jīng)過。
此時不過亥時三刻。隨時可能有巡夜士兵經(jīng)過。我最終還是登上了馬車。一路無話,
唯有車輪碾雪聲。入攝政王府在清河的別院時,他扯掉狐裘便將我抵在朱漆木門上。
我的雙手被他束發(fā)的絲絳捆住,高舉過頭頂。斗篷滑落,中衣被他粗暴扯開。他解下玉帶,
將里衣下擺抽出。又褪下蜀錦長褲。我無聲飲泣,
紅腫的眼狠狠瞪他:「王爺非要折辱妾身至此?」「此刻放手,
妾身尚可當作今日之事未曾發(fā)生……」「折辱?」「我會恨你的?!?/p>
蕭承煜忽然低笑:「昭寧,我倒希望你恨我入骨?!购蓿『眠^相忘于江湖。
好過老死不相往來?!改惝斦姣偰Я恕埂覆诲e,本王早已瘋魔?!顾o扣我,強勢逼近。
似利刃穿心,絞痛蔓延全身。淚無聲滑落,他卻更進一步。攻勢凌厲如風暴,
似要將我碾碎成塵。后來,他讓我跪下。我跪得太久,膝頭已經(jīng)淤青。最后一次,
他將我橫抱。我已瀕臨崩潰,卻仍被推向更深淵。「崔昭寧,可愿隨本王回京?」我搖頭,
鬢發(fā)散亂遮住淚痕。他低笑出聲,卻驟然扣住我。我承受不住,嗚咽著求饒。他卻不為所動,
指尖掠過我:「既然這般倔強,又何必渴求憐憫?」「受著吧,崔昭寧?!?2寅時三刻,
蕭承煜便起駕回京。他依舊未強求,亦未行強擄之舉。只是旬月之后。
我崔家當年的通敵舊案。本已被攝政王一句話壓下,忽又被御史臺重提。爹娘聞此噩耗,
急火攻心雙雙病倒。我跪求權(quán)貴斡旋,卻處處碰壁。想當初蕭承煜肯援手,
原是因爹爹確為奸相所害,無辜受累。如今無論如何陳情,皆如石沉大海。那日申時,
我抱著玉匣被侍衛(wèi)逐出侯府。漫天大雪中,我踉蹌跌坐在青石板上。沒有落淚,
只是望著城門口的石獅子,突然狂笑不止。笑得鬢發(fā)散亂,笑得淚濕衣襟。
往來百姓皆避之不及,視我如瘋婦。顧長史的親信第三次攔在巷口。仍是那句:「崔姑娘,
王爺問您何時回京。」我裹緊破舊斗篷,任雪花落滿肩頭。城樓上的更鼓聲此起彼伏,
唯有我僵立在雪地里。那親信竟也耐心,垂手靜候。不知過了多久,直至手腳凍得麻木。
我才緩緩開口:「讓攝政王親自來見我,有些話,我要當面告訴他?!?3三日后,
一切復歸平靜。仿佛那些驚濤駭浪,皆為南柯一夢。蕭承煜果然應約而來,在清河停留三日。
但這三日里,我只見他兩次。他總說公務繁忙,實則是在與地方官員周旋。我倒樂得清靜。
第三夜子時,他帶著滿身酒氣歸來。我尚未安寢,獨自坐在水榭觀星。
蕭承煜自后環(huán)住我腰肢,酒氣混著龍涎香撲面而來:「莫急著睡,等我片刻?!拐f罷去沐浴,
換了件月白寢衣返回?!割欓L史說你有事要告訴我,何事?」他在我身旁落座,
將我攬入懷中,指尖摩挲我腕間紅痕。「崔家女永不為妾?!顾圃缬蓄A料,
低笑出聲:「本王從未說過要納你為妾?!埂概c西域公主的婚事,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p>
我望著水面倒映的星河,平靜開口:「權(quán)宜與否,與我無關??傊阋延衅蓿?/p>
我與你茍且便是不潔?!箓?cè)過臉看他時,語氣已帶冷意:「所以無論如何,
我都是萬人唾罵之人?!故挸徐峡圩∥已氖煮E然收緊:「本王說你清白,
這天下無人敢說你臟。」「不必與我辯白?!刮铱酀恍Γ骸高@是我的底線,若王爺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