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著咖啡廳的玻璃窗，像無數(shù)細小的指尖輕輕叩問著心事。藍山坐在靠窗的位置，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咖啡早已涼透。二十七歲的生日，她選擇獨自度過，
如同過去四年一樣。"一杯美式，謝謝。"這個聲音像一把鈍刀，
緩慢而殘忍地剖開了她記憶的封印。藍山的手指僵住了，咖啡杯里的倒影突然變得模糊。
她不敢抬頭，害怕那只是自己又一次的幻覺。五年來，這個聲音無數(shù)次在她的夢里出現(xiàn)，
又在清晨的陽光中消散。"藍山？"這次是確鑿無疑的呼喚。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
視線穿過五年時光筑起的高墻，撞上了那雙她以為此生再不會相見的眼睛。余暉站在那里，
黑色風(fēng)衣上沾著雨水，發(fā)梢微濕，眼睛里盛滿了和她一樣的震驚。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咖啡廳的嘈雜聲遠去，只剩下他們之間那不足五厘米的空氣在劇烈震顫。"好久不見。
"藍山聽見自己說，聲音平靜得不像話。她甚至擠出了一個微笑，
像是偶遇一個普通老同學(xué)那樣自然。余暉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他看起來比她記憶中的樣子成熟了許多，下頜線條更加分明，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wěn)，
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清澈見底，此刻正映著她故作鎮(zhèn)定的臉。"我可以坐這里嗎？
"他指了指她對面的空位，"其他地方都滿了。"藍山點點頭，看著他放下公文包，
脫下風(fēng)衣掛在椅背上。他的動作依然那么熟悉，先整理袖口，再輕輕撫平衣服的褶皺。
這些細微的習(xí)慣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藍山記憶深處塵封的抽屜。"你...還好嗎？
"余暉坐下后問道，聲音里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挺好的。
"藍山端起咖啡杯掩飾自己顫抖的手指，"在一家出版社做編輯，朝九晚五，生活規(guī)律。
""我記得你一直想當(dāng)編輯。"余暉微笑起來，眼角浮現(xiàn)出幾道細紋，
"大學(xué)時你就說想親手發(fā)掘好作品。"藍山的心臟猛地收縮。他還記得。
那些她以為只有自己珍藏的回憶，原來他也未曾遺忘。"你呢？"她強迫自己轉(zhuǎn)移話題，
"聽說你去國外了？""嗯，在倫敦待了三年，去年剛回來。"余暉接過服務(wù)員送來的咖啡，
道了聲謝，"現(xiàn)在在一家建筑設(shè)計事務(wù)所工作。"倫敦。這個地名像一根刺扎進藍山心里。
五年前那個雨夜，她站在余暉宿舍樓下等了整整三個小時，
最后只等來他室友遞給她的一封信和一句話："余暉說他要提前去倫敦了，讓你別等了。
"信很短，只有幾行字，大意是他們不合適，他決定接受海外的工作機會，
希望她也能向前看。那封信被她撕碎又粘好，反復(fù)讀了無數(shù)遍，直到紙張邊緣起毛，
字跡模糊。"恭喜你實現(xiàn)了夢想。"藍山說，努力讓聲音聽起來真誠，
"你一直想去國外學(xué)習(xí)建筑。"余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他低頭攪動咖啡，銀匙碰撞杯壁的聲音清脆而孤單。"其實..."他剛開口，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余暉皺眉看了一眼屏幕，猶豫片刻還是接了起來，"喂，是我...對，
我在外面...好，我知道了，半小時后到。"掛斷電話，
余暉臉上浮現(xiàn)出歉意的表情："抱歉，公司有點急事。""沒關(guān)系。"藍山搖搖頭，
"工作要緊。"余暉沒有立即起身，他望著藍山，
目光中有種復(fù)雜的情緒在流動："能...再見到你真好。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藍山心中無數(shù)漣漪。她想起大二那年春天，
余暉第一次對她說這句話時的場景。那是建筑系和文學(xué)系的聯(lián)誼活動，在校園的櫻花樹下。
藍山作為文學(xué)社的代表朗誦自己寫的詩，余暉坐在第一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活動結(jié)束后，他攔住要離開的她，紅著臉說："能認識你真好。"從那天起，
他們幾乎形影不離。余暉帶她去參觀他設(shè)計的模型，
解釋每一處線條的意義；她則給他讀自己喜歡的詩，告訴他文字如何構(gòu)筑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他們常常在圖書館待到閉館，然后手牽手穿過夜色中的校園，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藍山？"余暉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
"你...還住在老地方嗎？""搬了。"藍山說，"現(xiàn)在住在城西的公寓。
""我住在城南。"余暉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
如果有空...我們可以再聚。"藍山接過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
那一瞬間的觸碰像電流般傳遍全身。她迅速收回手，將名片放進錢包。"好。
"她只說了一個字，卻感覺用盡了全身力氣。余暉站起身，穿上風(fēng)衣，又看了她一眼，
似乎要把她的樣子刻進記憶里。然后他轉(zhuǎn)身離開，背影挺拔如松，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藍山望著窗外，雨水模糊了一切，就像她此刻的視線。五年了，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
已經(jīng)放下，可僅僅二十分鐘的重逢，就摧毀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偽裝。她拿出手機，
翻到相冊里一個加密的文件夾。密碼是余暉的生日。里面全是他們的合照：在圖書館的，
在食堂的，在春游大巴上的。最后一張拍攝于畢業(yè)前夕，余暉摟著她的肩膀，
兩人對著鏡頭笑得燦爛，背景是學(xué)校的鐘樓，時針指向永恒的數(shù)字"三"。那天之后，
一切都變了。藍山記得很清楚，那是答辯結(jié)束后的晚上，余暉突然失聯(lián)。她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
發(fā)了無數(shù)條信息，都沒有回應(yīng)。直到凌晨兩點，她忍不住跑到他宿舍樓下，
卻只等來那封分手信。她不相信，連續(xù)一周守在建筑系門口，想當(dāng)面問個清楚，
卻被告知余暉已經(jīng)提前離校，飛往倫敦。那段時間，她像行尸走肉般度過了畢業(yè)典禮，
連室友都看不下去，勸她放手。"他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室友小雯氣憤地說，
"連當(dāng)面說分手的勇氣都沒有，算什么男人！"藍山?jīng)]有辯解，
只是默默收起了所有與余暉有關(guān)的東西，包括他送她的建筑模型和手寫的情書。
她告訴自己必須向前看，可每當(dāng)夜深人靜，那些回憶就像潮水般涌來，
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與堅強?？Х葟d的門再次被推開，冷風(fēng)夾雜著雨絲灌進來。
藍山下意識抬頭，以為余暉回來了，卻只是一個陌生的身影。她自嘲地笑了笑，
將最后一口冷咖啡一飲而盡。走出咖啡廳，雨已經(jīng)小了很多。藍山撐開傘，慢慢走向地鐵站。
路過一家婚紗店時，櫥窗里模特身上的白色婚紗讓她停下了腳步。她想起大四那年冬天，
她和余暉路過類似的櫥窗，他開玩笑說："等你穿婚紗那天，我一定要親手設(shè)計禮堂。
""誰說要嫁給你了？"她紅著臉反駁，心里卻甜得像蜜。"除了我，還有誰敢娶你？
"余暉捏捏她的鼻子，眼神溫柔得能融化冰雪，"我等不及看你穿婚紗的樣子了。
"回憶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割著藍山的心臟。她搖搖頭，繼續(xù)向前走。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今天遇見你不是偶然。我每周三都會去那家咖啡廳，
因為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如果你愿意，下周三同一時間，我會在那里等你。
——余暉"藍山站在雨中，讀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屏幕自動熄滅。五年的疑問，五年的思念，
五年的不甘，全部涌上心頭。她該去嗎？去了又能改變什么？他已經(jīng)有了新生活，
也許還有了新的戀人。而她，依然被困在過去的回憶里，無法自拔?；氐郊?，
藍山將濕透的外套掛在衣架上，然后癱坐在沙發(fā)上。公寓很安靜，只有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
她拿出余暉的名片，手指撫過上面凸起的燙金字體："余暉，高級建筑設(shè)計師，
L&Z建筑設(shè)計事務(wù)所"。L&Z。藍山突然意識到什么，沖到書桌前翻出大學(xué)時的日記本。
在最后一頁，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余暉潦草的字跡："等我們有自己的工作室，
就叫L&Z好不好？L是你，Z是我，永遠在一起。"她一直以為Z是余暉姓氏的首字母，
現(xiàn)在才明白，那是"暉"字的拼音首字母。淚水終于決堤，藍山趴在桌上，肩膀劇烈顫抖。
五年了，他還在用他們曾經(jīng)幻想過的名字，而她，卻以為他早已忘記。窗外，雨停了，
云層間透出一縷微光。藍山擦干眼淚，拿起手機，回復(fù)了那條短信："好，下周三見。
"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都需要一個答案，一個了結(jié)。五年前那個突然的告別，
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時間沒能讓它消失，只是讓它越扎越深。也許只有拔出來，
才能真正開始愈合。接下來的幾天，藍山像往常一樣上班、下班，
可心里卻像揣著一只不安分的兔子，隨時可能跳出來。她無數(shù)次點開余暉的社交賬號，
卻發(fā)現(xiàn)他幾乎從不更新，最后一條狀態(tài)還停留在五年前，是一張機場的照片，
配文只有兩個字："再見。"那是什么意思？是對過去的告別，還是對她的告別？
藍山越想越困惑，甚至開始后悔答應(yīng)見面。也許有些謎題永遠不會有答案，
有些傷口不該再次揭開。周三很快到來。藍山比約定時間提前半小時到達咖啡廳，
選了和上次相同的位置。她點了一杯拿鐵，卻一口都沒喝，只是不停地看表，看門口，
看窗外。當(dāng)時針指向三點，余暉準時出現(xiàn)在門口。他今天穿著深藍色西裝，
手里拿著一束白色滿天星——那是藍山最喜歡的花。大學(xué)時她說過，
滿天星像夜空中散落的星星，雖然渺小卻堅韌美麗。余暉看到她，眼睛一亮，
快步走過來："你來了。""嗯。"藍山點點頭，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盯著他看太久。
今天的余暉看起來格外精神，卻也格外緊張，手指不停地調(diào)整領(lǐng)帶的位置。"送給你。
"他將花束遞給她，"記得你喜歡這個。""謝謝。"藍山接過花，花香喚醒了更多回憶。
大二那年生日，余暉送了她一大束滿天星，還附上一張卡片："你就像這些星星，
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攪動著咖啡，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終，
余暉打破了沉默："藍山，關(guān)于五年前的事...我想解釋。"藍山的心跳加速，
手指緊緊攥住餐巾紙："我在聽。"余暉深吸一口氣，
眼神變得凝重："那封信...不是我寫的。""什么？"藍山猛地抬頭，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分手。"余暉的聲音低沉而痛苦，
"那封信是我母親偽造的。她...不希望我為了你放棄倫敦的工作機會。
"藍山感到一陣眩暈，五年來的認知在瞬間崩塌。她一直以為是余暉拋棄了她，
卻原來是場騙局？"為什么不告訴我？"她的聲音顫抖著，"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我試過。
"余暉苦笑，"但你已經(jīng)換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搬了家。我托人找過你，
可你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畢業(yè)后我立刻飛回來，卻得知你已經(jīng)去了另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