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聲知家大宅西角門的銅鈴響到第五聲時,沐瑤剛把晾干的艾草捆好。
晨霧粘在粗麻衣料上,凝成細(xì)小的水珠滾進(jìn)領(lǐng)口。她縮了縮脖子,腕間的啞鈴鐺磕在青磚墻,
發(fā)出悶悶的"咚"。"洗衣房的!把這兩筐臟衣抬走!"沐瑤小跑著接過竹筐時,
老雜役的唾沫星子濺在她手背。這是專給三等仆役漿洗的細(xì)棉衣,袖口還沾著胭脂香。
她數(shù)了數(shù),比昨日少三件,怕是又要挨管事的罵。穿過第七重回廊時,
她看見婆婆蹲在墻根擇菜。老人發(fā)間的草莖沾了露水,灰白頭發(fā)在晨光里泛著銀。
沐瑤悄悄把半塊硬饃塞進(jìn)婆婆圍裙,那是昨夜幫廚娘剝蒜時偷藏的。"作死的懶骨頭!
"突然飛來的爛菜葉砸在背上。沐瑤轉(zhuǎn)頭看見東廚的燒火丫頭阿椿,對方正叉腰站在井臺邊,
粗布袖口沾著灶灰:"昨日說好分我的蘿卜干呢?"沐瑤攥緊衣角。
那包蘿卜干早被管廚的趙婆子搜走了,她張了張嘴,
卻見婆婆顫巍巍遞出自己的竹筒:"小老兒這里還有些...""誰要你腌的爛菜幫子!
"阿椿一腳踢翻竹筒,腌菜汁在青磚上漫成渾濁的河?!捌牌派眢w不好,
不要這樣”沐瑤蹲身去撿時,腕間的啞鈴鐺浸在酸湯里,銅銹又剝落了些。
佛堂的晨鐘敲響時,沐瑤正跪在青石板上擦洗蓮花地磚。
銅盆里的水映出頭頂鎏金神像的衣角,九百九十九個"愛"字用金線繡在裙裾上,
晃得人眼花。三等仆役的繡鞋踏進(jìn)水洼時,她數(shù)清鞋面補(bǔ)丁疊了三層。"讓讓。
"粗陶藥罐磕在她膝頭。沐瑤縮到墻角,看藥童們捧著檀木匣匆匆而過。
最后那個瘦小的突然踉蹌,幾片當(dāng)歸落在她腳邊。沐瑤撿起時,
那孩子卻像見鬼似的拍開她的手:"別害我挨板子!"日頭偏西時,沐瑤蹲在井臺搓洗衣裳。
婆婆坐在柴堆上剝豆,指甲縫里的青汁染綠了豆莢。知家大宅的夜明珠塔亮起時,
井水里的倒影便碎了,只剩些光斑在波紋里跳。"阿婆,神明真會看顧我們么?
"婆婆抖了抖裝豆子的竹篩,幾顆瘦小的豆粒滾到沐瑤腳邊。"昨兒佛堂供的糕餅渣,
你嘗著甜不?"老人把篩子傾了傾,"甜味進(jìn)了神的口,碎屑就落在拾穗人筐里。
"暮鐘蕩開第九聲漣漪,沐瑤摸出枕下的粗布帕子。里頭裹著朵曬干的蒲公英,
是去年立夏婆婆從墻縫采的。月光漏過茅草頂,在絨毛上描出銀邊,
她突然想起佛堂神像衣擺的金線。柴扉吱呀響動,婆婆抱著烘暖的薄被進(jìn)來。
老人身上沾著皂角味,指節(jié)被冷水泡得發(fā)紅。"北院王婆子多給了把陳棉,
"她往沐瑤被里塞了個湯婆子,"給你絮在膝蓋處。"子夜的梆子聲混著秋風(fēng),
沐瑤數(shù)著佛堂方向傳來的銅磬音。婆婆的鼾聲輕得像曬干的絲瓜瓤,
她借著月光看老人松垮的手背,那里只有經(jīng)年搓衣留下的裂紋,像旱季干涸的河床。第二節(jié),
陳棉絮知家佛堂的銅磬響到第一百零八聲時,婆婆的咳疾已重得握不住艾草繩。
沐瑤把熬了三夜的枇杷葉膏抹在老人龜裂的指尖,膏體混著洗不凈的野菜汁,
在燭光下泛著青褐色。"沐沐啊..."婆婆的喘息聲像漏風(fēng)的破風(fēng)箱,
"去把窗臺的土陶罐拿來。"罐里存著去歲曬干的藍(lán)蓮花瓣。
沐瑤記得那是她們冒雨在廢園墻根撿的,當(dāng)時婆婆說曬干了能換半升黍米。
如今花瓣早已霉?fàn)€,
老人卻抖著手將發(fā)黑的碎屑撒進(jìn)藥罐:"司眷神愛看這個..."沐瑤蹲在灶前添柴時,
聽見外院傳來誦經(jīng)聲。明日是知家每月一次的"布愛日",
三等以上的仆役都能分到裹著糖霜的供餅?;鹦潜艦R在手背,她忽然想起去年今日,
婆婆用供餅碎屑給她粘了朵蓮花。夜風(fēng)卷著雪粒子拍打窗紙時,
婆婆的破棉被已經(jīng)裹不住熱氣。沐瑤解開衣襟把老人的腳揣進(jìn)懷里,
觸到的是樹根般盤結(jié)的凍瘡。"您記不記得王阿嬤?"沐瑤往老人耳邊湊了湊,
"北院漿洗房的,前日被攆出去了。"婆婆的指尖在她掌心畫圈,這是老人教她認(rèn)字的法子。
沐瑤跟著描摹,在長滿繭子的皮膚上辨出個歪扭的"愛"字——司眷圣典里的第七重真言。
"她偷了...咳...半塊紅糖..."婆婆的喉間泛著水聲,
"給孫子過百日..."瓦甕里的藥湯咕嘟作響。沐瑤數(shù)著滴漏,等卯時的晨鐘響了,
就能去求管事的請大夫。雖然她們攢了三個月的銅板,只夠換一帖最次的藥。
"神明看著呢..."婆婆忽然攥緊她的手,
"就像...咳...就像你五歲那年..."沐瑤的后背僵住了。
那年她失手打翻佛堂燈油,是婆婆跪在雪地里頂了罪。執(zhí)刑人的鞭稍削掉了老人半片指甲,
血珠子濺在雪地上像極了司眷神像眉心的朱砂。"要信..."婆婆的瞳孔映著將熄的灶火,
"螻蟻在神眼里...也是...也是會疼的..."子夜的梆子聲格外刺耳。
沐瑤把最后一件夾襖蓋在老人身上時,摸到她懷里硬硬的油紙包。展開是塊完整的供餅,
糖霜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色。不知婆婆是怎樣從虎狼堆里護(hù)住這點甜。
"明早..."老人的氣音像飄散的蛛絲,"蘸著熱湯...你長身子...""暖陽照,
暖陽照"婆婆在給沐瑤唱歌謠。沐瑤流著淚聽她最喜歡的那首。"草地迎來一群小玩家。
小雞啄著金黃谷粒,小狗追著斑斕蝴蝶,小鴨戲著清澈溪水,小馬嚼著鮮嫩青草。
無需玩具和道具,處處都有歡樂耍。蝸牛為啥沒加入?它在殼里悄悄睡啦 。"雪停了。
佛堂方向忽然鐘鼓齊鳴,沐瑤知道這是"布愛日"開始的信號。她握著逐漸冰涼的手,
看窗外飄進(jìn)一片藍(lán)蓮花瓣,原是巡夜人隨手丟棄的供花殘瓣。晨光染白窗紙時,
沐瑤將最后的銅板串進(jìn)婆婆的草繩腰帶。老人嘴角還凝著笑,懷里供餅的糖霜一粒也沒少。
外院傳來領(lǐng)供餅的喧鬧聲,她突然想起昨夜婆婆在她掌心寫的那個"愛"字,
在凍僵的皮膚上融成了水痕。第三節(jié)月光階知家火葬場的青煙升到第七日時,
沐瑤腕間的啞鈴鐺終于磨穿了皮肉。她跪在柴房堆滿霉稻草的角落,
掌心朝上攤著半塊發(fā)硬的供餅——這是婆婆存在陶罐底層的,邊緣還沾著老人指腹的血痂。
月光從破瓦縫漏進(jìn)來,在地上拼出歪扭的蓮花紋。沐瑤數(shù)著磚縫里的螞蟻,
它們正搬運(yùn)前日祭祀撒落的糖渣。當(dāng)?shù)谑胖晃浵併@進(jìn)墻洞時,
遠(yuǎn)處傳來焚化爐添柴的噼啪聲。"司眷神在上..."她將額頭抵住潮濕的泥地,
這是婆婆教她的祈愿姿勢,
"我不求棉衣暖...不求米缸滿..."夜風(fēng)突然卷走梁上的蛛網(wǎng)。
沐瑤看見自己呼出的白霧凝成細(xì)小的冰晶,在空中拼出殘缺的經(jīng)文。
這是《司眷圣典》里"愛如明月"的篇章,她曾在擦洗佛堂時用指腹摩挲過這些文字。
"只求..."喉間的血腥味漫上來,"再看阿婆一眼..."墻角的老鼠突然僵直墜落。
沐瑤發(fā)現(xiàn)滿地的螞蟻正銜著糖渣組成蓮花圖案,她腕間干涸的血跡開始發(fā)燙。
當(dāng)焚化爐方向傳來銅鑼聲時,她猛地站起,
后腦撞在橫梁上也渾然不覺——這是送尸入爐的最后通牒。"求您了!"指甲摳進(jìn)磚縫,
指尖翻起血肉,"她一生信您愛您..."月光突然如銀漿般傾瀉。
沐瑤看見自己影子正在分裂,千萬個佝僂著擦地的、漿洗的、跪拜的沐瑤從地面升起。
陳年的凍瘡與繭痕化作金粉飄散,她踉蹌著踏出半步,腐朽的柴門竟在她眼前碎成星屑。
第一步踩碎了月光。第二步踏穿了回廊。第三步落在焚化院外墻時,
沐瑤聽見心臟在胸腔炸開成藍(lán)蓮花。守夜人的呵欠凝固在嘴邊,飄落的火星懸在半空。
沐瑤穿過靜止的飛灰,看見婆婆躺在柏木擔(dān)架上,粗麻壽衣還沾著她們?nèi)ツ暌黄饡竦陌菹恪?/p>
老人頸間的皺紋里積著未擦凈的皂角粉,右手維持著給她掖被角的姿勢。
"阿婆..."沐瑤跪在時停的塵埃里,將臉埋進(jìn)婆婆僵硬的掌心。
那里有永遠(yuǎn)洗不掉的野菜汁味道,混著火葬場的草木灰,在她舌尖釀成最苦的酒。
焚化爐的鎖鏈突然斷裂,懸在半空的火星開始倒流。沐瑤握緊婆婆的手,
看月光為老人梳起斑白的發(fā)。三百丈外佛堂里的《司眷圣典》無風(fēng)自動,
記載"愛"字的書頁盡數(shù)飛散,化作藍(lán)蝶撲向這間腌臜的焚化院。
"您說神明看著..."她哽咽著解開婆婆的草繩腰帶,倒出攢了半輩子的銅板,
"這些給您路上買甜糕..."當(dāng)?shù)谝豢|晨光刺破夜幕時,沐瑤的長發(fā)已垂到腳踝。
她最后吻了吻婆婆冰涼的額角,將老人指縫里的野菜汁抹在自己眉心。
焚化爐重新燃起的瞬間,整座知家大宅的銅鈴齊齊炸裂,
九百九十九個"愛"字金線從神像裙裾脫落。第四節(jié),星屑粥星瀾湖的蘆葦黃到第七茬時,
沐瑤腕間結(jié)痂的傷口終于落了疤。她每晚子時溜到湖東頭的老柳樹下,用舊陶罐煨半把碎米,
看米粒在月光里浮沉成星子模樣。這是婆婆教的法子,說喝了星屑粥能夢見想見的人。
知家少爺?shù)谝淮纬霈F(xiàn)那夜,霜正凝在枯荷上。沐瑤聽見錦緞摩擦草葉的窸窣聲,
險些打翻滾燙的陶罐。那襲繡著暗金蓮紋的裘袍掠過她身側(cè),驚起三兩點殘荷間的流螢。
她不知道這些高高在上的主人家有什么煩惱,也需在這寂寥的星瀾湖發(fā)呆。
好在這位少爺也不擾她,只是靜靜的遠(yuǎn)距離伴著彼此。"喂。"少年突然開口,
沐瑤才發(fā)現(xiàn)自己攥著塊灼手的火石。這是她撿來當(dāng)炭用的,此刻在掌心烙出個月牙印。
"能分我一勺么?"沐瑤盯著他腰間晃動的螭紋玉佩,
想起前日因碰臟了三等仆役的衣擺挨的耳光。知家少爺卻徑直坐在霉?fàn)€的船板上,
蒼白的指節(jié)叩了叩陶罐:"我拿這個換。"他掌心的松子糖裹著金箔紙,
沐瑤只在佛堂供桌上見過。當(dāng)糖塊落進(jìn)她掌心時,
金箔在月色下裂成蛛網(wǎng)——原是受潮褪色的糙紙。往后的十九夜,
他們隔著半丈距離分食星屑粥。沐瑤發(fā)現(xiàn)少年總將米湯吹涼了才喝,
喉結(jié)滾動時脖頸顯出青紫的勒痕。有次北風(fēng)掀開他的貂絨領(lǐng)口,她瞥見鎖骨下蜿蜒的傷疤,
像極了司眷神像被雷劈過的裂痕。霜降那夜,少年帶著酒氣來。
沐瑤聞出這是知家祠堂供奉的瓊花露,她曾在擦供桌時偷舔過一滴。少年突然將玉盞遞來,
盞底沉淀的琥珀色液體里,映著滿天星斗。"喝嗎?"他眼尾泛著薄紅,
"反正...咳咳...反正要倒進(jìn)湖里喂王八的..."沐瑤后退半步,
腕間的舊傷突然刺痛。這是三日前替知許擋了飛濺的爐灰時燙的,當(dāng)時他正盯著湖面發(fā)呆,
火星子快燎著衣擺都沒察覺。"少爺醉了。"她盯著玉盞上熟悉的水漬,
想起自己昨日才擦過這盞子。知許突然低笑,
腕骨突出的手伸向星空:"你看那七顆連成勺子的星..."酒盞墜入湖中,驚散一池星影,
"說是司眷神舀忘川水的勺子..."沐瑤攥緊裝著婆婆指甲的香囊。那夜神力暴走時,
老人右手的無名指指甲落在灰燼里,此刻似乎正在她懷中發(fā)燙。
"其實..."知許的聲音混入夜鷺的哀鳴,"是舀魂的勺子..."那夜之后,
知許消失了十七日。沐瑤照舊煨著星屑粥,只是總把陶罐往東邊挪半尺。第十七夜飄雪時,
她在老位置撿到塊裂開的玉佩,螭紋上沾著褐色的藥漬。第六節(jié),
星墜無聲她以為他不會再來了,她以為一切如常,卻不知何時養(yǎng)成了與人一同賞湖的習(xí)慣。
心中落寞,無可奈何。好在還沒有接受獨自一人之前,便從遠(yuǎn)處看見了一道略有熟系的身影。
知許數(shù)著冰面裂紋走向湖心時,袖袋里的松子糖正在融化。
這是三日前沐瑤隔著柴扉縫隙塞進(jìn)來的,糖紙浸著她浣衣未干的潮氣。遠(yuǎn)處傳來搗衣聲,
他望見那丫頭跪在青石板上,正將破襖鋪開在夕陽里晾曬,襖襟處新縫的補(bǔ)丁藍(lán)得刺眼,
用的是他上次被撕毀的舊袍內(nèi)襯。冰層在靴底發(fā)出細(xì)碎的崩裂聲,
像極了母親靈柩入土那日的紙錢響。知許摸到腰間空蕩蕩的螭紋玉佩本該在的位置,
那里只剩四堂哥靴底留下的污痕。祠堂晨禱的香灰味飄來時,
他想起昨日瞥見的《司眷圣典》新增了半頁批注:"愛非飾于金玉,乃踐于微末",
卻被執(zhí)事用朱砂劃去。"該還了。"知許對著冰面倒影呢喃。
倒影里沐瑤正踮腳收曬干的野菜,腕間紅頭繩系著的銅鈴沒有舌,卻晃得他眼眶生疼。
這是他淪落廢人后,唯一不曾變質(zhì)的饋贈——每個被克扣藥湯的深夜,
總能在窗欞發(fā)現(xiàn)她偷放的陳皮。冰窟張開幽藍(lán)巨口時,
知許聽見經(jīng)閣方向傳來書頁翻動的沙沙聲。神像低垂的眼睫每日抬高半厘,卻無人察覺。
他最后望了眼沐瑤,她突然僵直脊背,手中陶罐墜地炸開星屑般的米粒。
她看出了今日的知家少爺情緒不是很對,便遠(yuǎn)遠(yuǎn)的不敢擾。卻不曾想這般極端。
百步不算很遠(yuǎn),但絕不及拉住那道影子。這冰冷的星瀾湖里,
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游泳的樣子,更何況知家少爺并未任何更衣。
"神明啊..."沐瑤的祈禱混著哽咽。她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那虛無縹緲的神明,
即使所有人都說神明早已不顯,卻不知她親眼見證過神跡??臻g在她指尖泛起漣漪,
腕間紅頭繩迸出藍(lán)光,將十丈冰面凝成琉璃琥珀。知許下墜的衣袂定格在綻放的冰花中,
像極了母親臨終前繡到一半的《慈航渡厄圖》。空間褶皺裹住兩人的剎那,
沐瑤看清知許懷中滑落的物件:褪色的布老虎塞著曬干的藍(lán)蓮,
是她去年塞進(jìn)祠堂供桌底的;半截木簪刻著歪扭的"慈"字,
與她練字的樹枝同出一轍;還有張被血漬暈染的糖紙,依稀能辨出她咬唇畫的笑臉。
“你又何必……”知許咳出冰碴,喉間腥甜里竟泛著陳皮的清苦?!耙纫粋€尋死之人。
”"星瀾湖的冰..."沐瑤催動神力將人拽回岸上,金線自指尖游出補(bǔ)他心口潰爛的傷,
"...凍著神明給夜哭孩子的糖呢。"她的粗麻衣袖卷到他腕間,
露出昨夜偷放的凍瘡膏——正是用他當(dāng)年贈的玉瓶殘片盛的。雪落滿肩時,
沐瑤忽然對著結(jié)冰的湖面喃喃:"您如果一心尋死..."她將凍紅的指尖指響冰面上,
"就請不要...咳咳...染了星瀾湖的水..."知許似乎沒有聽到,
他虛弱的倒在了沐瑤的身上。后者那單薄的身子一時差點沒有接住。她并不知曉知許的住處,
也不知道這位少爺有什么朋友,她只能試一試,看看神明呢,神明知不知道,
反正他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無論是放在此處被大雪凍死還是留在她那里,都難逃一死。
她空出一只手,回憶剛才神異力量纏繞紅繩的感覺。“有用!”沐瑤驚喜,
隨后紅繩溫暖的感覺傳來,讓她感覺即使身處漫天飛雪之中也沒有那么寒冷了。
等她醒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站在知許的窗前。少年蜷在錦繡堆里發(fā)抖,額間滲出冰晶,
懷里緊抱著個褪色的布老虎,那針腳與婆婆縫給她的一模一樣。
“婆婆說”沐瑤對著知許喃喃道,也不管他此時能不能聽到:“遇見過不去的坎兒,就唱歌,
然后什么都能過去了?!薄芭栒?,暖陽照”知許發(fā)抖的身軀漸漸平息,
好像也沒有那么難受了。“草地迎來一群小玩家。小雞啄著金黃谷粒,小狗追著斑斕蝴蝶,
小鴨戲著清澈溪水,小馬嚼著鮮嫩青草。無需玩具和道具,處處都有歡樂耍。
蝸牛為啥沒加入?它在殼里悄悄睡啦 。”當(dāng)晨光刺破窗紙時,沐瑤腕間的金線已纏成繭。
知許夢囈著往她手里塞了塊冰,那是星瀾湖最干凈的冰,裹著去年埋下的藍(lán)蓮花種。
而在知家祠堂,所有記載"愛"字的經(jīng)文突然滲出淡藍(lán)汁液,
像極了沐瑤此刻落在少年錦被上的淚。祠堂鐘聲大作。大長老盯著自動翻頁的《司眷圣典》,
發(fā)現(xiàn)新出現(xiàn)的"觀星篇"插圖,赫然是星瀾湖的方位圖。第五節(jié),
碎玉光回憶:(知許數(shù)清檐角冰棱裂到第七道時,三叔公的茶盞終于擲了過來。
上等青瓷在額角炸開,混著雪水的碧螺春順著眉骨往下淌,
燙得他想起星瀾湖冬夜的那碗星屑粥。"知家的臉面都叫你敗盡了!
"族老們的吐沫星子在祠堂燭火里亂飛。知許盯著神像裙裾上剝落的金線,
那些"愛"字殘破處露出底層的咒文,那是他五歲開蒙時就臨摹過的鎮(zhèn)魂符。玉佩被奪走時,
知許聽見自己肋骨在錦袍下哀鳴。那是半月前在戒律堂落的傷,
執(zhí)刑人的虎頭杖專挑經(jīng)脈盡斷處敲。四堂哥踩著玉佩獰笑:"廢人也配戴螭紋?
"裂開的玉玦里掉出半片風(fēng)干的花瓣,是他從沐瑤的陶罐邊拾的藍(lán)蓮花。
雪夜被攆出東暖閣時,知許在回廊角瞧見自己的舊書童。那孩子正捧著曾屬于他的紫金暖爐,
殷勤地給新晉的嫡系天才焐手。飄落的雪片粘在書童當(dāng)年為他擋鞭留下的疤上,轉(zhuǎn)眼就化了。
)夢醒。第七日被克扣藥湯后,知許學(xué)會了舔舐窗欞上的霜。晨露混著彩繪剝落的漆皮,
在喉間凝成帶腥甜的糊。他忽然想起沐瑤分粥時總將完整的米粒撥到陶罐另一側(cè),
那些米在月光下像極了祠堂梁柱嵌的夜明珠。子時溜出偏殿時,
知許腕間已系好浸過燈油的白綾。經(jīng)過西廚院墻時,他嗅到熟悉的野菜糊香,
沐瑤正踮腳往陶罐里撒曬干的蒲公英。她的木簪歪斜著,發(fā)梢結(jié)滿冰晶,
腕骨突出的模樣與他昨日在湖中所見如出一轍。星瀾湖的冰層裂響如碎玉。
知許將白綾繞上枯柳,瞥見樹根處有枚褪色的紅頭繩。這是沐瑤束發(fā)用的,
前日被北風(fēng)吹落在此。他鬼使神差地拾起揣進(jìn)懷,綾布突然輕得掛不住半片雪。"喂。
"知許僵在原地。身后傳來枯枝折斷的輕響,混著陶罐磕在冰面的悶聲。
沐瑤的粗麻衣擺掃過積雪,腕間銅鈴的啞響驚起蘆葦蕩里最后一只寒鴉。"要喝嗎?
"她掀開陶罐,熱氣在月光下蒸騰成星圖的模樣,"今日...今日添了姜絲。
"知許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潰爛的凍瘡。他看見沐瑤手背新添的燙傷,結(jié)痂處糊著草木灰,
定是偷姜時被灶膛火星迸的。祠堂方向突然傳來鐘聲,
他數(shù)著第七響開口:"你可知..."話尾碎在風(fēng)里。沐瑤已蹲身舀粥,
缺口的木勺在陶罐邊緣刮出刺耳的吱呀。知許盯著她發(fā)間搖晃的藍(lán)草莖,
那是婆婆生前教她簪的,如今枯成了一把灰。"前日路過佛堂..."沐瑤突然開口,
將溫?zé)岬奶胀胪七^半丈冰面,
"聽見灑掃婆子說...說神明最愛雪夜迷途的魂..."知許腕間的白綾滑入雪堆。
他接過陶碗時觸到對方龜裂的指尖,混著姜味的米香突然變得灼人。
當(dāng)沐瑤轉(zhuǎn)身去拾滾落的木蓋時,他迅速將紅頭繩塞進(jìn)她裝滿野菜籽的布兜。
冰層下的藍(lán)光在此時暴漲。知許看見沐瑤腕間舊疤透出金線。他喉間的姜絲突然化作利刃,
剖出句壓抑百日的詰問:"為何...咳咳...為何還信祂?
"沐瑤用木勺攪動逐漸冷卻的粥。浮沉的米粒粘成殘缺的蓮花,
她在霧汽中抬頭:"阿婆說...說愛是..."知許上前抱住了她“信仰?”他想擁抱,
擁抱世界上最后一縷純凈的溫暖。第六節(jié),風(fēng)起青萍知許蜷在耳房剝陳年艾草時,
菱花窗外飄來沉水香。他指尖微頓,聽著金線錦靴踏碎枯葉的聲響由遠(yuǎn)及近,
這般熏香用度的,除了四堂哥知珩再無旁人。"七弟近來可好?"知珩撩開湘妃竹簾,
月白云紋錦袍拂過積灰的門檻。他身后跟著八個捧爐執(zhí)扇的仆從,頃刻將陋室擠得無處下腳。
知許掃過對方腰間新?lián)Q的螭紋玉玨,那是他修為被廢當(dāng)日,被硬生生從頸間扯走的。
艾草汁滲進(jìn)指甲縫,他啞聲道:"承蒙關(guān)照,尚能茍活。""這話說的。
"知珩用玉骨扇挑起榻上破褥,"聽聞你常往星瀾湖跑?"扇尖突然轉(zhuǎn)向窗外,
正對著湖畔晾衣的沐瑤,"那婢女倒是勤快,就是……”“堂哥還不肯放過一個廢人嗎?
”只許語間強(qiáng)裝冷靜,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住那一絲慌亂。知珩的云錦袍角掃過藥圃時,
沐瑤正跪在田壟間除草。金線繡的蓮紋晃得她眼疼,腕間的銅鈴隨著顫抖的身子輕響,
是最低等仆役的標(biāo)記,提醒貴人遠(yuǎn)離穢氣。"這畦紫蘇長得倒好。"知珩的鹿皮靴碾碎嫩芽,
"明日我要宴客,全數(shù)送到東廚。"沐瑤盯著被踩進(jìn)泥里的葉片:"回四少爺,
這是治咳疾的藥..."玉骨扇挑起她下巴,知珩身上沉水香混著血腥氣:"下人也配用藥?
"他忽然瞥見沐瑤腕間紅繩,"哼,還學(xué)人戴首飾?
""是...是捆干草的繩頭..."沐瑤話音未落,扇骨已劃破她手腕。紅繩墜地。
知許就是在這時佝僂著出現(xiàn)的。他挎著破竹籃,粗麻衣上還沾著柴房的灰:"四哥安好。
"咳嗽聲撕心裂肺,"我這咳疾傳染,
您且站遠(yuǎn)些..."知珩用手帕掩鼻后退:"七弟倒是會撿破爛。"他踢翻竹籃,
曬干的藍(lán)蓮花瓣撒了一地,那是沐瑤昨夜在星瀾湖撿的。暮色初臨時,
沐瑤在耳房發(fā)現(xiàn)竹籃完璧歸趙。碎花瓣被仔細(xì)篩過,混著新摘的枇杷葉。
她腕間多了根草編紅繩,打著知許幼時最擅長的平安結(jié)。知許知曉,堂哥不會罷休,
此次只不過是一次試探。第七節(jié),暗潮異日,天氣微微有些陰沉,
太陽剛剛被黑色的云朵遮擋,卻掩蓋不住今日的溫暖。知珩搖著玉骨扇踏進(jìn)偏院時,
知許正縮在墻角煎藥。破陶罐咕嘟冒著熱氣,滿院子都是苦艾味。"七弟這病癆鬼模樣,
倒是活得挺頑強(qiáng)。"知珩一腳踢翻藥罐,滾燙的藥汁濺在知許手背上,
"聽說你最近常去庫房偷藥材?"一旁的阿貴雙手垂在腹部,佝僂著身子不敢一言。
知許攥著燙傷的手,垂眼道:"四哥明鑒,我拿的都是藥渣。""搜!"知珩一揮手,
兩個壯漢沖進(jìn)屋里。沐瑤抱著曬干的藥草回來時,
正看見他們拎出個破布袋——里頭裝著半截人參須子。"贓物在此!"知珩抖開布袋,
"按家規(guī)該剁手!""且慢!"知許突然咳嗽著舉起賬本,
"上月庫房記檔:四哥領(lǐng)走三十支人參??晌覕?shù)過藥柜,現(xiàn)存只有二十八支。
"知珩臉色驟變。他上月確實偷賣了兩支人參,卻沒想到這廢物會查賬。"你血口噴人!
""四哥請看。"知許翻開賬本某頁,指縫漏下的艾草灰恰好顯出一行小字:"初九,
四房領(lǐng)參三十,王管事經(jīng)手"后頭還按著王管事的紅指印。暴雨忽至,知珩瞳孔微縮,
盯著那片混在艾草灰里的沉香屑,額角滲出冷汗。他當(dāng)然認(rèn)得這是次品香料的碎末,
本該封存在西庫暗室。廊外驚雷炸響,沐瑤抱著曬干的藥草疾步跑來,
發(fā)間沾著的藍(lán)蓮花瓣隨動作簌簌而落。"四少爺安。"沐瑤跪在門檻外,
懷中藥草散著清苦氣息,"前日西廚說您要的紫蘇糕...""滾!"知珩一腳踹翻藥筐,
卻在抬眸時僵住,沐瑤腕間纏著的止血布,分明是知家宗室特供的雪緞。
這料子本該隨他上月貪墨的沉香鎖在暗室。霉味撲面而來。知珩的玉骨扇堪堪抬起,
卻見整面南墻爬滿工蟻,蛀穿的暗格里赫然露出銀錠與賬本。更駭人的是懸在梁間的布袋,
正是他私藏的次品沉香,此刻正被暴雨漏濕,在青磚上暈出混著朱砂的濁流。"四少爺!
"老賬房突然驚叫,"這銀錠印記...是上月賑災(zāi)的官銀!"知珩突然笑了“哈哈哈哈,
好,真沒想到,一個廢人,謀略卻更甚從前。好一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他轉(zhuǎn)向老賬房的方向“走,
趕緊看看能否挽救。”知許看著暴雨沖刷自己昨夜抹在銀錠上的姜黃粉,遇水即化的顏料下,
是知珩私鑄的紋樣。"走?!敝S冷靜的說出這個字。家丁們舉著火把沖向湖畔時,
知許正把沐瑤推進(jìn)地窖:"今夜無論如何別出來!"隨即,
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他以前關(guān)系最好的書童阿貴赫然跑在最前面。卯時,暴雨中,知珩破門而入。
驚訝中,卻屠殺了所有家丁,知珩是知家此時的第一天驕,
那些孱弱的家丁根本不是一合之眾。第七節(jié),雨夜殺局暴雨如天河傾覆,
知珩的錦袍吸飽了水,沉甸甸貼在他發(fā)抖的脊背上。書童阿貴的尸體橫在門檻,
血水正被雨水沖進(jìn)沐瑤白日挖的排水溝。那溝渠的走向,恰對著祠堂神像的蓮花座。
秘密已經(jīng)敗露,知珩把所有相關(guān)的人都已經(jīng)處理,一切的一切,
在如此大的混亂當(dāng)中最容易獨善其身。眼下,便只剩下面前的知許了。
"好七弟..."知珩抹了把糊住視線的雨水,袖中暗弩咔嗒上弦,
"你倒是給自己挑了塊風(fēng)水寶地。"知許將沐瑤完全擋在地窖陰影里。
他佝僂了三月的背脊寸寸繃直,心口逆蓮印在雷光中灼如烙鐵:"四哥可知,
你埋在西墻根的化功散..."指尖輕彈,半塊霉變的茯苓糕落進(jìn)積水潭,
"遇雨會凝成追魂香?"知珩瞳孔驟縮。三支毒弩破空激射,
卻在觸及知許三尺外時詭異地懸停。暴雨在兩人之間織出淡紫薄霧,
正是化功散晶渣遇水蒸騰的毒瘴。知許指尖金蓮綻開的剎那,經(jīng)脈如遭萬蟻啃噬。
母親封印未至期,強(qiáng)行破印的靈力正如脫韁野馬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
他清晰聽見靈根開裂的脆響,卻仍迎著暴雨將沐瑤完全籠在氣勁之下。
知珩的毒弩撞上金蓮虛影時,
飛濺的火星照亮他驟然慘白的臉:"你...你的蓮心訣...""很意外?
"知許咳出帶金絲的淤血,足尖挑起水洼里半截銀針,"當(dāng)年你在我茶里化去的,
不過是層皮相。"三十六朵金蓮?fù)蝗皇兆饕痪€,
在雨幕中凝成母親最得意的"凈世光"——三年前宗門大比,正是這招將他送上首席之位。
知珩踉蹌著撞碎藥架,紫蘇葉混著陳艾糊了滿臉。他盯著知許眉心浮動的蓮印,
那是《蓮心訣》突破九重時才有的金紋。當(dāng)年被毒散的恐懼突然翻涌,
他抖著手摸向腰間暗囊:"強(qiáng)提未成形的靈力...你不要命了!
""能殺你便可"知許的指尖剛聚起金芒,丹田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母親設(shè)下的逆蓮印才解七成,強(qiáng)催的靈力如沸水在經(jīng)脈里翻騰。他咬破舌尖,
硬是將喉頭腥甜咽下,踏著驚雷劈落的節(jié)奏欺近知珩。"不可能!
"知珩的毒弩擦過知許鎖骨,濺起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蓮苞,
"三年前明明廢了你...""你廢的不過是具空殼。"知許的冷笑混著咳出的血沫,
三十六朵金蓮忽明忽暗,那是靈力失控的征兆。他徒手捏碎射來的喪門釘,
碎鐵屑裹著雨珠刺入知珩右眼:"真正的《蓮心訣》..."暴雨突然凝滯一瞬。
知許背后的金蓮虛影裂開蛛網(wǎng)紋,卻爆發(fā)出比全盛時期更刺目的光。
的護(hù)心鏡映出兩人少年時的畫面:十二歲的知許正是用這招"凈世光"替他擋下刺客的毒箭。
"瘋子!"知珩捂著血涌如注的右眼暴退,"靈力逆行會灼穿靈脈!""夠殺你就行。
"知許的衣襟已沁透血水,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烙下金蓮血印。他故意漏出左肋破綻,
在知珩欣喜突刺的剎那,將畢生靈力灌入三根艾草,正是沐瑤昨日曬在檐下的藥草。
祠堂方向傳來經(jīng)書翻頁聲,新補(bǔ)的《憫親篇》浸透雨水:"親刃成殤,愛恨同源,
然天道昭昭..."草葉化劍,穿膛而過。知珩盯著心口顫動的艾草,
突然想起這是母親生前最愛的藥香。他最后聽見的,是知許靈根碎裂的脆響,
混著沐瑤帶著哭腔的呼喊,消散在星瀾湖驟起的藍(lán)光里。第八節(jié),驚雷。
碎裂的靈根與筋脈比骨頭疼得更甚,但他還是強(qiáng)忍著撕裂感提起匕首,
緩緩走向他那四堂哥的方向。后者提不起一絲力氣,這一場,他敗得徹底。
但是天上濃濃的狂風(fēng)壓迫而來之時,知許知曉今日事情沒有那么容易過去了。
暴雨中的驚雷突然凝成青紫色。知許將賬本舉過頭頂?shù)膭x那,九盞引魂燈穿透雨幕,
映出大長老祭袍上流轉(zhuǎn)的"愛"字金紋。他身后十八位戒律長老結(jié)陣而立,
手中"窺天鑒"映出沐瑤熬藥時的剪影,每個畫面里都有她偷偷往苦藥里添的冰糖。
“就是此地?!贝箝L老疑惑的瞥了一眼賬本,瞬間明白了一切。"啪!
"龍骨杖擊飛賬本的聲響與驚雷重疊。一聲暴喝炸響:"孽障!
"大長老拄著龍骨杖踏雨而來。知珩的玉冠早被狂風(fēng)吹歪,此刻在閃電映照下更顯猙獰可悲。
"賑災(zāi)銀兩你也敢貪!"大長老抖著賬本甩在他身上,"去年洪災(zāi)餓死的三百災(zāi)民,
夜里可曾入夢?!"知珩有氣無力,此時虛弱到了極點:“我,甘愿受罰”。
他強(qiáng)行動身跪拜,懷中的田契卻散落一地,每張都蓋著賑災(zāi)專用的赤蛟印。"押去冰窖!
"大長老的杖頭重重點地,"待祭祖大典后問責(zé)!"身后的戒律長老手中向著知珩方向一指,
魔鈴繩如長蛇纏繞于知珩身上,半分動彈不得。知許在墻角看著這場鬧劇,
指尖摩挲著袖中半截參須。那是他之前從知珩房間偷的,
參須末梢還沾著四房別院特有的金絲泥。不出意外的話,三日后這證物會出現(xiàn)在刑堂,
連同知珩暗格里的私賬一起。暴雨漸小時,知許扶出地窖里的沐瑤。
她腕間紅繩不知何時纏上了知珩的玉冠穗子,在晨光里泛著諷刺的金芒。
暴雨沖刷過的祠堂外墻,顯露出被掩蓋百年的古老訓(xùn)誡:愛民如傷,
天必佑之大長老的袖中飛出三百張祈福符,
每張都印著沐瑤照顧病弱婆婆的影像:"你以為老夫是來管這螻蟻的死活?
"知許眼眸黯淡的看著失魂落魄的知珩,原來,高高在上的知家嫡系,竟也是這般而已。
和誰都沒有區(qū)別。大長老枯爪般的右手指向沐瑤腕間紅繩,"三個月前《憫孤篇》重現(xiàn)時,
老朽就在等這刻..."沐瑤腕間紅繩突然迸發(fā)藍(lán)光,將暴雨凝成萬千細(xì)小的蓮花。
到的百家被...最后一幕幕最顯眼的變成了老婆婆從小教導(dǎo)沐瑤信仰一位名叫司眷的神明,
以及彼此的愛。"司眷神跡三百年未顯..."大長老的祭袍獵獵作響,
"竟應(yīng)在這最卑微的信徒身上!"第九節(jié),碎鏡暴雨中的知家祠堂泛起妖異的藍(lán)光。
十八位戒律長老腳踏《愛蓮陣》,將沐瑤圍在初代家主手植的枯梅下。
那株三百年來未發(fā)新芽的老樹,此刻竟在她腕間紅繩的照耀下抽出嫩枝。
"請圣女執(zhí)掌《司眷圣典》。"大長老捧出鑲滿寶石的經(jīng)匣,
匣中飄出的卻是混著噬心蠱的香灰,"只需將您對蒼生的愛意...""別碰那匣子!
"知許咳血撞開兩名護(hù)法,他太熟悉這香氣,三年前母親便是捧著同樣香灰,
在"祈福儀式"中七竅流血而亡??菝沸鲁榈闹l突然瘋長,纏住沐瑤腳踝將她拽離陣眼。
大長老的龍骨杖重重點地:"七公子這是要違逆神諭?"七十二面水鏡自暴雨中升起,
每面都映著沐瑤對于老婆婆和知許純粹的愛,
"難道要看著這些螻蟻...""他們不是螻蟻!"沐瑤低呵聲掙斷梅枝,
發(fā)間別著的藍(lán)草莖迸發(fā)金芒。星瀾湖方向傳來冰層碎裂聲,她每踏出一步,
腳下就綻開空間裂隙。
知許突然想起母親臨終的囈語:"愛不在經(jīng)文里..."他徒手抓住大長老的祭袍,
撕開華美刺繡后露出的內(nèi)襯上,密密麻麻寫著被獻(xiàn)祭者的名字,
沐瑤的姓名正被金線飛速繡在第三百零八位!"快走!"知許將最后靈力灌入枯梅。
老樹虬根破土而出,在空間裂隙中撕開生路。沐瑤卻反身抓住他手腕,
七十二坊所有水鏡應(yīng)聲而碎,
補(bǔ)衣時多縫的護(hù)心棉、替他試藥時燙傷的指尖、每夜藏在藥渣里的麥芽糖..."這也是愛!
"沐瑤的呢喃混著驚雷炸響??臻g神力隨淚珠墜落,將整座《愛蓮陣》切割成鏡面碎片。
大長老的祭袍在千萬塊碎鏡中重復(fù)著獻(xiàn)祭儀式,三百零七次罪惡的輪回映得夜空猩紅如血。
第十節(jié),心距無間大長老的龍骨杖撕裂雨幕時,沐瑤腕間的紅繩突然映出萬千碎鏡。
每面鏡中都是蜷縮在婆婆懷里的冬夜,老人枯枝般的手正教她折藍(lán)蓮花,
粗麻布上歪扭的"愛"字滲著湯藥香。"破!"沐瑤指尖輕劃,
杖影竟在空間折射中化作知許和她一起在地上畫畫的竹枝。
龍骨杖上的噬魂咒文扭曲成宣紙墨痕,暴雨中浮現(xiàn)三天前畫面:知許咳血握著她顫抖的手,
在"信"字最后一筆落下時,血珠暈染成蓮苞。"乾坤倒轉(zhuǎn)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