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陳國攝政王在深院豢養(yǎng)著一只金絲雀。
那位殿下當真是極盡奢華之能事——數(shù)人高的珊瑚、嬰拳大小的夜明珠,
皆如流水般涌入王府。而區(qū)區(qū)不才,正是傳說中囚于金籠應有盡有,獨缺自由的那只"鳥"。
然世事難料,棺槨未合之際,誰敢斷言天命終章?(一)又是陽光正好的一天,
我坐在梳妝臺前,任由侍女云夢為我打扮。作為一只名滿天下的金絲雀,
我似乎每天只用像這樣被人精心打扮著,安靜地待在房間里,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做不了。
我的目光從窗外收回,外面的風景很美,一朵朵被精心照料的花在晨光中綻放芳華,
只可惜被框住的風景再怎么美也少了些趣味。云夢為我戴好了最后一支釵子,
靜靜地站在我身后,等著我的吩咐?!靶量嗔耍瑐渖虐?。”她躬身退下,
不一會兒一桌清淡的早膳就布好了。這一桌看似簡單,卻價值不斐,就好比我面前的這碗粥,
用的是極好的貢米——只是今日的貢米不太對。我又吃了幾口,便讓拿下去。
我拿著繡繃走到廊下,就這樣打發(fā)時間??斓秸?,云夢向我比劃著:“正午日頭大,
姑娘身體不好,還是先回去吧?!蔽壹袅司€,回到屋中。桌上已經(jīng)備好了一桌菜,
我看了看:“今后還是備些北地的吃食吧。”無人注意窗邊的棋盤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粒黑子。
日落西山時,有侍從來報,攝政王回府了。我整了整衣服,笑著迎了出去。
陳國攝政王孫淵映本身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出身低微,幼年時被送到齊國做質子。
若非掌了兵權,滅了齊國,一統(tǒng)四海,也坐不到攝政王的位置??烧且驗槭菍m娥所生,
背后無世家支持,也只能做到攝政王。我笑著撲進孫淵映懷里,
他把我抱起來:“阿鸞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腿腳不好,不用出來接我。”他嘴上說得嫌棄,
臉上沒有一點不開心。孫淵映抱著我坐下,指尖輕輕撫過我的發(fā)梢:“阿鸞,
今日聽下人說你要多備些北地的吃食,可是他們做的江南菜不合你的口味?”“怎會?
只是我仗著殿下的寵愛過了三年,也自當入鄉(xiāng)隨俗,不然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我從袖子里取出白天做的繡品,“我特地為殿下繡了一方帕子,還請殿下不要嫌棄。
”孫淵映仔細看了看帕子后握住我的手:“阿鸞哪怕繡鴨子也是好看的,
只是阿鸞從前沒做過繡活,今后也不必做這種傷手的活。
”“……”我繡的是鴛鴦……此刻也只能笑著說好。孫淵映摸著我的手腕上的疤痕,
也不知想著什么。(二)次日,剛過了正午就有宮人來傳我入宮??墒钱斘业接鶗繒r,
大內總管福公公卻告訴我陛下正忙,讓我稍等片刻。我躬身行禮:“麻煩公公轉告陛下,
民女先去御花園候著了?!闭f完轉身就走。福公公連忙攔住我:“姑娘稍等,
雜家這就去通傳?!蔽易呷胗鶗浚骸氨菹逻@下馬威偶爾用用便好,使得多了反而無趣。
”御座上的孫淵澄盯了我一陣,將一個茶杯砸在我腳邊:“凌絳霄,
你到底給朕的皇弟灌了什么迷魂湯!”溫熱的茶水洇濕了我的裙擺:“無他,唯真心耳。
若是陛下也能一直如此,也就不會問這種問題了?!薄罢嫘??
你凌絳霄的真心又有幾分是真的?還是說你連滅國之仇滅族之恨都能放下?
”“這滅國之仇滅族之恨自然比不得陛下的兔死狗烹之術更狠。何況民女如今只是個廢人,
又能做什么?”我抬起頭看著他,“或者說,陛下期望民女做什么?
”孫淵澄冷笑著:“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無數(shù)人爭著為你送上天下珍寶,你要是做什么,
這天下還不得改姓?”至此,我明白了,大抵又是有人借著為我獻寶的名義搜刮民脂民膏,
而這位陛下來找我麻煩的原因,也不過又是那些錢沒有到了他手里。
“民女不過是只被養(yǎng)著的金絲雀,哪來那么大的本事?!薄敖鸾z雀?你可不是。你說,
若是朕殺了你,朕的皇弟會怎樣?”“那攝政王殿下就沒有理由不娶世家女了?!蔽倚α诵?,
“陛下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門外傳來福公公尖細的聲音:“王爺,陛下正在商議要事,
您不能進去啊!”孫淵澄突然開口:“凌絳霄,當初不應該只挑斷你手腳筋的。
”“那真可惜這世上沒有名為‘后悔’的藥?!睂O淵澄見孫淵映進來,把筆一摔:“皇弟,
你這只金絲雀可要看好了,小心別被啄了眼。
”孫淵映把我抱起來:“皇兄還是先管好自己吧?!被氐綌z政王府,
云夢給我紅腫的腳腕上藥,我在棋盤上擺著棋局:“云夢,你恨我害你變成這樣嗎?
”云夢立刻跪下,向我比劃:“當年是姑娘救了奴婢,給奴婢治好嗓子,
后來也是姑娘從王爺劍下保住了奴婢,是奴婢自己要來王府照顧姑娘的,
變成什么樣都與姑娘無關?!薄叭羰钱敃r你也離開,就不會成現(xiàn)在這樣了。
”“是奴婢要留下來的,姐姐們跟著姑娘的時間長,出去都能幫上姑娘的忙。
奴婢只會照顧姑娘起居,奴婢也只能這樣幫姑娘?!蔽野言茐舯г趹牙铮骸霸茐簦@些債,
我會和他們算清楚?!币恢圾澴勇湓跇渖?。入夜,我給云夢打了個手勢,悄悄掀開一塊地毯,
打開厚木板,進入暗道。暗道里早有一人等候。我沒有掌燈,對方也沒有,
不過這場見面本就見不得光?!拔覀兊娜艘褜O淵映引開。如殿下所料,江南水患,
顆粒無收。官員腐敗,不肯開倉放糧。至于賑災糧,呵?!睂Ψ叫α诵?,
“孫淵澄根本這個沒有打算。不知殿下的下一步走哪里?”若是有齊國臣子在此,
定能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曾經(jīng)世家王氏的家主王崇山,也是齊國的鎮(zhèn)國將軍,還是我的舅舅。
只是今夜只能為了國事,沒有家事。(三)“舅舅還是叫我阿鸞吧。
”我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還是這樣說了,“不知舅舅準備得如何?”“三年前就準備好了,
你要是再沒有動作,可就有麻煩了?!蓖醭缟诫m是半開玩笑的語氣,可是話里的危機卻不小。
“這三年辛苦舅舅了。雖然早就知道會這樣,只是沒料到這兄弟倆比我想得還過分。
”“阿鸞,是時間不夠嗎?畢竟你當初說的是五年。”“不夠又如何?這天下已經(jīng)等不及了。
若是有人先揭竿而起,我們會走得更難。”我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王將軍,
“我在攝政王府里不便出面,外面的事還要麻煩舅舅了,還請把這封信轉交給表嫂,
她知道該怎么做。我就先回去了?!薄鞍Ⅺ[,保重?!薄拔視?。”我往回走,
王崇山卻一直看著我,目光灼熱,讓我想起三年前街上百姓的目光。
所有人都知道攝政王對齊國恨之入骨,卻唯獨對帶回來的那個齊國女人分外寵愛,
甚至可以為了她,拒絕所有世家小姐的婚約。
所有人都在攝政王凱旋那日打量那個被攝政王抱在懷里的女人,
都在猜她是救了攝政王的命還是曾經(jīng)如何令攝政王愛而不得。他們沒有人知道,
那只是攝政王的戰(zhàn)利品,是在一場大病前以文韜武略而聞名的齊王嫡長女,扶搖公主。
還未展翅的鯤鵬被剪斷羽翼,塞入籠中。若是男兒,
舛”之類的話;可若是女子卻被看做理所應當——起碼坐在權力之巔的兩位男人是這樣想的,
之前的每一位應該也是這樣想的。我鉆進被子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做的夢有些亂。
夢里有人們玩味的目光,有令人窒息的池水,有火紅的嫁衣,有雷聲里的煌煌燈火,
最終停在一個懸梁自盡的女人,一個有雄才偉略的女人。我從夢中驚醒,天還未亮,
我卻沒了睡意。我沒有點燈,繼續(xù)躺在床上,想著夢里那個女人,那是我的母親。
世人只識賢良淑德的安定皇后,不認經(jīng)天緯地的王氏綺回。
(四)在大部分都把女兒當做棋子的世家里,王家是個例外。不知是否是武將世家的緣故,
王家的一雙兒女皆是文武全才。特別是小女兒王綺回,文可辯倒各家大儒,
武能射落天上的大雁。但就是這樣出類拔萃的女子,不知為何嫁給了一位平平無奇的皇子,
后來成了他賢良淑德的皇后——沒有人能否認在那場奪嫡中王家做出的努力??上?,
這樣的女子,最終也被困在深宮里,看著世家女一個一個的入宮,為了一點利益爭奪不休,
又一個接一個生下皇子。曾經(jīng)那個可以輔佐帝王朝政的王綺回,險些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她在帝王與后妃們陰謀的縫隙里生下了一位公主,但也傷了身體。
沒有人知道她和齊王談了什么,才讓她的孩子可以以絳霄為名,扶搖為封號?;屎鬀]有兒子,
這讓前朝后宮都松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沒松到底,
他們發(fā)現(xiàn)扶搖公主繼承了她母后的所有優(yōu)點,不,她更為出色,不僅文韜武略無不拔尖,
治國理政也頗為出眾,更深受太傅喜愛。她的存在,足以在前朝后宮掀起波瀾。
在齊王的默許下,年僅八歲的扶搖公主被推入荷花池,
寒冬臘月里的冰冷池水要了小公主半條命。后來小公主變得平庸無奇,
太醫(yī)都說小公主燒壞了腦子,幸好沒徹底成了傻子,只是傷了根本。齊王仍不放心,
后來以安定皇后做要挾,讓“體弱多病”的扶搖公主下嫁給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官。
王綺回不愿成為女兒的軟肋,在扶搖公主出嫁前一晚,在中宮懸梁自盡。齊王大怒,
把扶搖公主綁上花轎。恰是起轎的前一刻,陳國軍隊兵臨城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說法,
也不過是人們看到的表象,我與母后也樂于讓這個版本流傳。世家,我在心里默念。在齊國,
有的世家可以依靠帝王的寵愛一飛沖天,但陳國不一樣,陳國的世家是有改朝換代的能力。
好比皇后江家,那是先帝給孫淵澄選的皇后,就是為了解他的后顧之憂,同樣是江家,
若不是他們,孫淵映就算再有天縱之才,也上不了戰(zhàn)場。世家勢盛,王權定會被削弱。
孫淵澄是個聰明人,不會想不到這一點。齊國的大部分世家和軍隊現(xiàn)在在我手里,
但這樣還不夠,還不足以對抗陳國的世家。這天下就像一塊餅,誰都想來咬一口,
事不關己時,誰都可以冷眼旁觀,但若是火燒到自己身上了呢?(五)京城里的消息,
尤其是達官貴人們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不足一天,攝政王要娶妻的謠言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而此時,我在書房給孫淵映磨墨,“無意”提起:“殿下是要娶妻了嗎?
”孫淵映抬起頭:“是哪個多舌的說的?”我用力掐了一下中指指尖,
眼中瞬間涌上了淚花:“所以外面?zhèn)鞯枚际钦娴膯幔?/p>
”在他回答前又壓了壓眼睛:“是哪家的小姐嗎?也是,阿鸞現(xiàn)在什么也幫不上殿下,
只會拖累殿下,若有哪位小姐能幫殿下擺脫困境,那也是好的,
也是好的……”孫淵映放下筆走出來把我抱?。骸鞍Ⅺ[,不會有別人的,
那些世家小姐可沒有在我被欺負的時候保護我,也沒有偷偷教我詩書兵法,
我也無需他們的助力。我有你就夠了,我只有你了。”我也回抱住他:“阿鸞也只有殿下了。
”回到房中,云夢已照慣例為我備好了沐浴用的熱水。我把自己泡在水里,整理思緒。
現(xiàn)在世家和王權之間的平衡還在搖晃,還需要一個點來破局,但這一刻也不遠了。是的,
那條謠言是我放出去的。世家還不想和孫淵澄撕破臉,自然不會和孫淵映聯(lián)姻。
但是孫淵澄多疑,自然會把目光投向幫過孫淵映的江家。正巧,
他孫淵澄缺一個借口滅了江家。這才是破局的關鍵所在。話說回來,
我和江家有關系的時候母后還在。兩家都是將軍,自然免不了兵戈相見,也正是如此,
兩家家主引為知己。后來王家在母后的安排下藏起來前曾告訴江家家主,
如果要找個后備人選,不妨考慮一下孫淵映。哦,當然,當年我還幫過江皇后一點小忙,
希望江皇后現(xiàn)在還記得。云夢進來為我添水,向我比劃著:“小姐,云燕姐姐來了。
”今夜的暗道里等我的沒有什么將軍重臣,只有一道和我相似的身影?!霸蒲喟菀姷钕?,
按王家李夫人所述,前來接替殿下?!蔽野言蒲喾銎饋恚骸爸皇菣嘁酥?,
總不能真讓你進這個火坑?!薄爸灰钕虏幌訔?,云燕愿為殿下赴湯蹈火。對了,
聽說孫淵澄命人挑了殿下的手腳筋?”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疤:“手筋我找人接好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別真對自己下手?!薄霸蒲嘀??!薄拔疫@邊暫時還不需要你出手,
先回去吧,夜里冷?!薄霸蒲嘀?,云燕就是想見見殿下。”“快回去吧。
”(六)云燕是我六歲那年隨母后上香時救下的,那時她正要被她的父親賣去做童養(yǎng)媳,
是她趁機掙脫父親跪在我們的馬車前,被我們救下不久后她自愿成為我的“影子”。兩年后,
我墜入荷花池后,我母后就把對我的教導轉至暗處。母后可不會讓我一直被困在皇宮里,
在她的安排下,城郊農田我去過,兩國邊境我去過,我甚至偷偷穿過陳國,去塞上跑馬,
在夜里燒了匈奴人的營帳。在我出宮的時間里,都是云燕假扮我。在母后的運作下,
除了我的貼身宮女之外,沒有人知曉“云燕”這個名字。我知道云燕是自愿的,
她甚至為了更像我,還學會了易容。不止云燕,我曾經(jīng)的侍女們幾乎都身懷絕技,
在齊國滅國時又應我所托四散而去,毫無怨言地放下本可以安穩(wěn)的生活,
成為我棋局中的棋子。但我不能把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在云燕的掩護下,我開始布局。
我聯(lián)系齊國諸臣,收攏部下,期間我還讓人放出齊國宗室復國的消息,但無一例外,
全是假的,但我卻憑借這些假消息消耗陳國的國力,降低他們的防備。之后王崇山來找我,
說曾經(jīng)的楊將軍已經(jīng)落草,手里有幾萬號人,說可以助我,但前提是要見見我。
于是這天夜里,我從暗道里出來,到了一家茶館的密室里。
我進來時楊將軍和王崇山已經(jīng)候著了。我坐下后先倒了杯茶:“本宮來遲了,以茶代酒,
先自罰一杯?!睏顚④娺B說不敢。我又倒了一杯茶:“本宮也不和楊將軍兜圈子了,
今日請楊將軍來,就是想問問將軍,本宮要復國,將軍是幫還是不幫。
”“若能滅了陳國自然是好的,只是末將山寨里的兄弟還是惜命的,若是跟了殿下,
成了末將自然信殿下不會虧待弟兄們,若是輸了,我這幫兄弟可就在劫難逃了。恕末將直言,
殿下有幾成把握?”“如今將軍是山匪,就算陳國目前沒有這個能力,將軍也不能保證,
將來不會有朝廷前去剿匪不是?將軍曾是我齊國的將軍,戰(zhàn)功赫赫,若是以亂匪之名而終,
傳出去也不好聽不是?將軍是個明白人,定是知道該怎么選的。至于本宮有幾成把握。
”我看著楊將軍,“將軍覺得呢?”楊將軍沉默了片刻開口問我:“末將雖愿協(xié)助殿下,
可殿下如今也不過是井中之蛙,又能做什么?”“老楊,不得無禮?!薄盁o礙,
何況楊將軍說得也不錯,本宮現(xiàn)在的確算是井中之蛙?!蔽颐蛄丝诓?,
“就是不知楊將軍說的與本宮說的是否是同一個意思了。”“還請公主明示。
”“算不上什么,只是本宮覺得這‘井中之蛙’也分處境與心態(tài)。若說處境,
本宮被鎖在攝政王府里,就像井中的青蛙一樣;可若論心態(tài),
身處平原的人都有可能因為一片葉子而看不見泰山,
誰又能保證井中的人不能通過一片葉子看到整個秋天呢?”我放下茶盞,“楊將軍覺得呢?
”(七)王崇山去送楊將軍出去,我在暗室里等他。“阿鸞,你變了很多。
”“那舅舅覺得這樣是好是壞呢?”“舅舅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如果可以,
舅舅希望你永遠是當年那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只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舅舅能做的也只有跟在你身后,盡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蔽议]上眼,
滿腦子都是母后自縊時的樣子。我也曾經(jīng)貪戀過平靜安穩(wěn)的日子,當好一只金絲雀。
若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安寧,我自然不愿做那個挑起戰(zhàn)亂的罪人,可是現(xiàn)實并非如此,
我既受萬民供養(yǎng),自當護佑一方。我也不甘心,只是當一只井底的青蛙。走到如今,
我親手斬斷了所有退路。我凌絳霄是齊國的扶搖公主,是齊國復國的領導者,
我冒天下之大不韙,我退不得,也無路可退。我睜開眼:“走吧,舅舅?!卑Ⅺ[,
像母后遺書里說的那樣,向前走,別回頭。我回到攝政王府,和云燕換回身份,看著情報。
江南那邊的情況越發(fā)嚴峻,北方匈奴雖說現(xiàn)在沒什么動靜,但今年亦是多災,
南下的時間怕是會比往年更早,我能搶占先手的時間可沒有那么多。
我確實可以等這天下被攪混后坐收漁翁之利,只是,我得到的只會是一個千瘡百孔的江山,
那時,會走得更難吧。曾經(jīng)齊國的八大世家如今都在陳國的打壓下躲在角落里,
只要太傅方家和舅舅王家還支持我,那些齊國的世家就必須支持我,但這些還不夠,
孫淵澄再廢物,也還是個野心勃勃的帝王,總會察覺到這些事背后是我通過表嫂放出的。
接下來會更難吧。次日,孫淵映要去軍營,臨出發(fā)前抱著我,說:“阿鸞,
我回來給你帶禮物?!睂O淵映才走了沒一會兒,孫淵澄又把我叫到宮里,
臨走時我吩咐王府管家:“若我今夜沒有回來,記得去找王爺。
”在馬車上我向云夢比劃著:“今日咱們就會會江皇后,記得去搬救兵。
”今日孫淵澄倒是沒有讓宮人來找我的麻煩,可能是真的氣著了吧。我剛進了御書房,
在我腳邊:“胭脂米三千石、蜀錦五百匹、銀絲炭兩千斤……這些‘貢品’最后都進了王府。
凌絳霄你倒是好手段,這三年來,連朕的戶部都能玩弄于股掌!”我伏地叩首,
袖中指尖狠掐掌心逼出淚來:“民女惶恐!不過是這些年攝政王殿下憐民女生于江南,
恐難過冬,才命人多備了些炭火……”“還真是好借口?!睂O淵澄冷笑,從書案后走出來,
掐住我下巴,“你是當朕傻,還是當朕查不到王崇山在邙山的私兵?”我被迫仰頭,
眼中淚水漣漣:“陛下說的什么私兵……民女聽不懂。
民女只知每日抄經(jīng)為殿下祈?!蔽翌澏吨鴱膽阎刑统鲆痪碓缇蛡浜玫娜狙督饎偨?jīng)》,
字跡歪斜模糊——那是我故意用左手所寫,偽作“重傷難書”之態(tài)。
孫淵澄掃過經(jīng)卷:“抄經(jīng)?朕看你是想抄了朕的皇位!
你還當自己是一呼百應的齊國扶搖公主?你只是一個寄居于殺父仇人籬下的無用之人罷了!
”“那陛下又為何對民女如此防備?甚至挑了民女手腳筋之后還是戒心深重?
”我低下頭笑了一聲,不知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孫淵澄,
“民女在齊國時便是不受寵的公主,民女能憑借什么?王家?呵,若是齊王還顧及王家,
又怎會想立一個寵妃的兒子做太子?又怎會折辱民女,逼死安定皇后!陛下可知若非攝政王,
民女就要嫁給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官了!攝政王念舊情,給民女一個棲身之所。
民女可做不來那等忘恩負義之事!”孫淵澄當然知道我在罵他,
也氣笑了:“所以你就屯了私兵?”“若是陛下執(zhí)意要卸磨殺驢,
民女也不介意以這殘軀與陛下搏上一搏?!毖粤T劇烈咳嗽,一縷血絲溢出唇角,
正巧趕上提前服用的假毒藥發(fā)作。孫淵澄瞇起眼,正欲喚侍衛(wèi)押人,
忽聞門外宮人揚聲道:“陛下,皇后求見?!庇鶗块T被推開,江皇后穩(wěn)步踏入,
目光掠過我時微微一滯。孫淵澄甩開我,冷嗤:“皇后來得倒是巧。
”江皇后淡然福身:“不巧,臣妾聽聞凌姑娘在此,特意來的?!薄芭叮?/p>
朕倒不知皇后何時與她關系這么好了。還是說皇后受了誰的囑托?!睂O淵澄停了一下,
“比如攝政王?!苯屎笮Φ枚饲f:“陛下說笑了。只是臣妾今日正好聽聞陛下心情不好,
便命人做了蓮子羹,在門外聽下人說陛下宣了凌姑娘進宮。凌姑娘若死在宮里,
攝政王怕是要掀了天元殿。后宮里折騰人的手段陛下也是知道的,
因而臣妾特意來為陛下分憂。”“那就交給皇后了,別讓朕失望?!苯屎笮卸Y退下,
將我?guī)チ死帉m。(八)進了坤寧宮,江皇后命人退下,關好門:“你這次太冒失了,
陛下是真的會殺了你的?!薄八粫€需要我來制衡攝政王。而且我知道你會來救我,
我故意的?!薄罢f吧,這次找我做什么?”“我要你和你的家族幫我稱帝。
”江皇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還是壓低了聲音:“凌絳霄你瘋了嗎?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本宮就當沒聽過你這話?!薄澳锬锸怯X得我不行嗎?
”“從來沒有女子……”江皇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下,“我有什么能幫你的?
對我的家族又有什么好處?”“娘娘不會看不出來,陛下下一步就會對你們動手吧?
你們只是在自救,我只是恰好順了一截路。如若事成,天高海闊,任君馳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