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色如墨,朗月藏于煙云中,怯看著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的安寧侯府。
“嗚嗚嗚嗚......”
一聲高過一聲的掙扎,伴隨著床板的輕輕晃動,讓沈云舒悠悠轉(zhuǎn)醒,不耐的嗔了一句:“吵死了!”
她病入膏肓,行將就木,就不能讓她安靜的等死嗎?
掙扎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住了命門。沈云舒幽幽睜開了眼睛,入目確是灼眼的紅色。
大紅床幔,紅色喜燭,葫蘆合巹酒......這是有人要成親?是誰?
下意識看向周圍,一個銅鏡映入眼簾,銅鏡中倒影出她的身影。
面如白玉,膚若凝脂,眉若遠(yuǎn)黛,唇若點絳......那是分明是她二八年華的模樣!而她身上穿著的嫁衣也很眼熟,那明明是上一世庶妹沈若蓮出嫁之時穿著的嫁衣。
她為何會穿著庶妹的嫁衣,重生在新婚之夜?
正思考著目前的狀況,方才停下的聲音再次響起,甚至......比之前更劇烈:“嗚嗚嗚嗚嗚......”
沈云舒抬眸看向聲音傳來之處,一個人身穿大紅喜服的男子被五花大綁丟在床上,奮力蛄蛹,活像一只碩大的蟬蛹,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破殼而出。
可惜破殼失敗,只吐出一口紅綢,得了說話的自由:“那個誰,能不能幫我解開?”
沈云舒內(nèi)心無波瀾,應(yīng)了一聲便上前去。
如果她猜的沒錯,床榻上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庶妹前世所嫁之人,她前世的小叔——謝北洺。
謝北洺聽見回應(yīng),心里便覺得眼前的姑娘應(yīng)該是個明事理的主:“你也看到了,娶你并非我所愿,你若是愿意離開,我愿意將今日聘金都贈于你添妝......”
話剛說到一半,就對上了沈云舒的臉。
只是一眼,謝北洺剩下一半的話就被硬生生的咽進了肚子里,漂亮的鳳眸又驚又懼,聲音帶著三分驚顫:“嫂嫂,你怎么會這里?”
“誰知道呢?”
三分薄涼,七分漫不經(jīng)心,仿佛在說今日午膳用了什么菜一般稀松平常。
確認(rèn)了謝北洺的身份,沈云舒便想清楚了一切。
上一世,她嫁給了安寧侯府小侯爺謝玉安,兢兢業(yè)業(yè),操持侯府家業(yè)半生,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夫君早已和庶妹沈若蓮暗通款曲,甚至連自己盡心撫養(yǎng)的孩子都是他們二人珠胎暗結(jié)的產(chǎn)物。
心有不甘,上前理論,卻被兩人倒打一耙,說就是因為她霸占了侯夫人之位,這才害的她們有情人不能長相廝守。
她生了和離之心,謝玉安卻以她發(fā)瘋為由,將她封于后院。她尚未來及自救,就一病不起,只能躺在榻上等死。
不曾想,死沒等來,卻等來了重生。
而今日大婚,親事互換,想必沈若蓮和謝玉安中間亦有至少一人是重生而來,只為成全他們二人偉大到將旁人生命當(dāng)獻(xiàn)祭的愛情。
荒誕卻有趣。
不知是因如今的處境,還是因榻上的人,沈云舒露出饒有興致的笑意:“小叔身上的繩子是牛筋繩,打的還是豬蹄扣,解不開,房中可有剪刀?”
謝北洺看著沈云舒的笑莫名有種瘆得慌的感覺,就好像一只修煉千年的狐貍端著口鍋正等著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兔往鍋里跳。
看的他心口發(fā)慌,連帶著話都說的不夠利索:“有,有的,屏風(fēng)后面,正中間的柜子,第二層應(yīng)該是有的?!?/p>
沈云舒越過掛著紅綢的檀木雕花屏風(fēng),打開了白玉鑲嵌的祥云柜,柜中陳列,盡收眼底。
以寶石鑲嵌的骰子,牌九,各種形態(tài)的折扇,匕首,扳指,甚至還有裝在鏤空琉璃瓶之中的各色蛐蛐......當(dāng)然也包括了那把純金打造鑲嵌各種寶石的金剪刀。
所有一切都在宣誓著此屋主人不務(wù)正業(yè),玩物喪志之品性。
沈云舒波瀾不驚的拿起剪刀,默默的關(guān)上了柜門。折返到謝北洺面前,幫他剪開了繩索。
在繩索剪開的一瞬間,謝北洺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榻,直接退到了墻角:“嫂嫂別急,千萬別急,我現(xiàn)在就命人原封不動的送你送到兄長那邊!”
沈云舒一點都不急,但是看得出,謝北洺挺急。
謝北洺貼著墻角,快速挪到大門口,拼命拍門道:“來人,快來人!”
房外傳來書童大木頭的聲音:“公子,二老爺說了,今天你就是將門拍碎了,也甭想出這么門?!?/p>
侍衛(wèi)小石頭也附和:“公子還是早日和新婦圓房,生個小小公子,說不定二夫人就不管你了,只盯著奶娃娃了?!?/p>
謝北洺脹紅著臉,果斷拿腳踹:“圓你個大腦袋啊,再不開門就出大事了,我嫂子在我臥房里呢!”
門被踹開,門外驚做一團。
謝府正廳。
安寧侯夫人張氏坐在主位,下方分別站著沈云舒、謝北洺,謝南岳以及謝南岳的夫人顧氏。
張氏只感覺自己頭疼的厲害,忍不住用大拇指狠狠地按了幾下眉心,大聲道:“玉安人呢?怎么還不過來?”
前去請人的丫鬟面色難看:“小侯爺和小夫人已經(jīng)睡下了,此刻要趕來,怕是需要一點時間......”
謝北洺尷尬的看了一眼沈云舒,想著她拿剪刀對著自己的樣子,艱難的吞了下吐沫,難得沒敢幸災(zāi)樂禍。
她不會將這件事怪到他的頭上,尋他麻煩吧!
安寧侯夫人頓時臊的老臉一紅,順手甩了茶盞,眸色凌厲威嚴(yán):“說什么渾話,玉安的妻子此刻就站在這里,他房中哪里來的夫人!”
丫鬟瑟縮道:“是,是,是奴婢嘴笨,說錯了話!”
安寧侯夫人厲聲道:“再去請!”
丫鬟點頭,爬起來就準(zhǔn)備再出門。不曾想剛走到房門口,就看見攜手而來的謝玉安和沈若蓮兩人,相顧相望,親昵繾綣,儼然一副新婚夫婦,情深意篤的模樣。
謝玉安向前見禮:“母親?!?/p>
沈若蓮站在其身后,也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母親?!?/p>
安寧侯夫人冷冷瞥向沈若蓮:“你有什么資格叫我母親?”
沈若蓮嚇得的直接一個瑟縮,躲在了謝玉安的身后。
謝玉安身子一挺,眉宇中盡是維護:“母親,若蓮是兒子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妻子,與兒子拜過天地,行過夫妻之禮,她叫你一聲母親有何不可?”
沈云舒平靜的看著,沒有任何表情,心里卻只覺得當(dāng)年的自己很可笑。
安寧侯夫人本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即便她謹(jǐn)小慎微,依舊會被她刁難為難,可謝玉安卻從未站在她身前一次。
她當(dāng)時只覺得他看中孝道,如今看來,不過是因為他心尖尖的人不是她罷了。
安寧侯夫人沒想到一向孝順的兒子竟然公然挑釁于她:“玉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這般說,將云舒置于何地?”
她這個兒子是腦子被驢踢了嗎?沈云舒才是他今日要明媒正娶的尚書嫡女,她身側(cè)那狐媚子......哪里配得上他!
再說今日之事,怎會橫生枝節(jié)?定然是這狐媚子暗中做了手腳,就為了攀附她安寧侯府的小侯爺!
如此耍心機,搞手段的小賤人,她豈能讓她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