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相愛的人會遭受必死的詛咒。父母親為我求神拜佛,卻無濟于事。
我以為自己將孤獨一生,他卻倏地露出自己的九條尾巴:“沒關(guān)系,我們的機會還多著呢。
”1除夕這日,得知了祁嵐九因為路途遙遠(yuǎn)不便回家,恐怕要在陵水鎮(zhèn)孤獨過年,
念及祁嵐九對我們家的恩情,父親便將他邀請到我們家享用年夜飯。難得高興,
母親做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桌子好菜。父親也高興,一時興起,多喝了兩杯。
但他向來是個一杯倒的,三杯下了肚,臉上便泛起紅暈,整個人起了醉態(tài)。我心叫不好,
每次父親喝醉,總是要說起我的事。果不其然,父親突然伸手指著我,
嘴里嘀嘀咕咕:“我這么大個女兒,什么時候嫁出去哦——”“爹?!蔽颐嫔粺幔?/p>
小聲喊住他。父親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一拍桌子要起來,但腳下虛浮,一個沒站穩(wěn),快要跌倒,
一旁的祁嵐九眼疾手快,趕忙扶住了他。父親偏頭一看是祁嵐九,忽然咧了個大嘴,
拍了拍祁嵐九的手:“要是祁公子娶了我們家儷蘭,那我就放心了?!薄暗?!”我跺了跺腳,
叫父親不要亂說。哪想祁嵐九只是一笑,扶著父親坐下后,
反倒又舉杯哄父親:“伯父若是高興,盡管把我當(dāng)女婿就是。”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登時臉上臊得不行,不敢再看祁嵐九。祁嵐九一句話哄得父親又灌下去兩杯,
父親樂得找不著北,對著祁嵐九就連喊幾聲“好女婿”,祁嵐九也不拒絕,都樂呵呵地應(yīng)他。
母親站在一旁也看得起勁,也不動筷了,直看著兩人傻樂。只有我在一旁紅透了臉。
直到父親醉過了勁,眼看要洋相百出,母親終于看不下去,扶起父親就往房間方向走去。
對于仍在桌上的我與祁嵐九,母親只說:“祁公子,今日多有怠慢,
便讓儷蘭陪你四處走走便是?!比绱吮泐^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我和祁嵐九兩人面面相覷。
我倆各懷心事解決了一餐年夜飯,天色尚早,我也不好意思立即趕客,
便跟祁嵐九提出到后院散步消食,順帶一同守歲。祁嵐九欣然同意。說是后院,
但我到底不是大戶人家出身,所謂后院只不過是我家綢緞莊門店后的一片天地,
除開兩面的倉房外,便是父母親、我與伙計們的住所,寡淡得很。
但祁嵐九卻對這些很感興趣,每走兩步就要問上幾句,問及每處都是我的成長過往。
想到剛剛桌上的事,我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我爹那都是醉話,公子不要往心里去?!薄班??
”祁嵐九轉(zhuǎn)頭看我,意味深長道,“我倒覺得,當(dāng)真也無妨?!蔽乙幌掠植桓铱此?/p>
只低著頭領(lǐng)他四處走走,惹得他在一旁低聲笑起來。我倆走走停停,不一會兒便累了,
忽地想起夜半鎮(zhèn)上有焰火,我拉著祁嵐九在花壇旁坐下。祁嵐九問我為何陵水鎮(zhèn)人人守歲,
不過是過了一年罷了,我搖搖頭,說母親曾經(jīng)告知我,只要虔心守歲,許的愿望都會實現(xiàn)。
祁嵐九來了興趣,問我有什么愿望:“霍伯父一直愁著你的婚事,你也沒什么想法嗎?
”我搖搖頭:“愁也沒轍啊?!逼顛咕挪幻魉??!拔彝阒v個秘密,”我神秘兮兮招呼他,
湊到他耳邊說,“凡是同我相愛的人,都會丟了性命?!甭牭酱嗽挘?/p>
原先坐在我旁邊的祁嵐九蹭地一下站起來。我嚇了一跳,以為祁嵐九是被此事嚇到了,
抬頭一看,卻看到皎潔的月光下他一雙笑彎了的眉眼。只聽到“咻”的一聲,眨眼的功夫,
祁嵐九身后倏地冒出九條尾巴?!皼]關(guān)系,我們的機會還多著呢。
”2和祁嵐九冒出的九條尾巴一樣,祁嵐九的出現(xiàn),也是這樣突然。
祁嵐九一出現(xiàn)在陵水鎮(zhèn)上,便引起了鎮(zhèn)上百姓的轟動。原因無他,
全憑他張話本里才出現(xiàn)的俊臉。我在繡坊樓上瞧過他一眼,桃花眼、眼下痣,
幾乎是照著我夢中人模樣長的。為此我禁不住多看了幾眼,只怕晚上做夢失了方向。
據(jù)說那日為看祁嵐九一面,鎮(zhèn)上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好不熱鬧。后來才知道,
祁嵐九是從東邊一路行商而來,只在陵水鎮(zhèn)歇腳兩日。只是祁嵐九自己也沒想到,
陵水鎮(zhèn)成了他行商的終點站。對此,祁嵐九點點頭道:“全憑你繡的那把團扇。
”提起那把團扇,我便面露窘色。祁嵐九到陵水鎮(zhèn)歇腳的次日,在鎮(zhèn)上采買物件,
走進了我們家的綢緞莊。那日擺在我們店正中央的,正是我那段時日的刺繡作品。
店里的伙計吳全第一次見到我的繡品,連連夸贊:“小姐繡的這個大蒜發(fā)芽,
倒還真栩栩如生。”但我其實繡的是金盞銀臺。為此母親將我的作品放在店中央,
想要過路人狠狠嘲笑我一番。
卻沒想到路過的祁嵐九一眼相中了這把繡得看不出是花是蒜的作品,
甚至豪斥五兩銀子非要將那團扇買下。那一日,我和祁嵐九正式認(rèn)識,也是那一日,
祁嵐九忽然決定不再前行,從此定居陵水鎮(zhèn)。祁嵐九將綢緞莊隔壁的鋪子盤下,
原地開了家名為嵐云軒的成衣鋪,順帶打通同綢緞莊、繡坊的關(guān)系。有事沒事的,
祁嵐九便提著點心零食往來綢緞莊、繡坊。旁人都笑說祁嵐九醉翁之意不在酒,
全是沖我而來。我大窘,擺手否認(rèn):“不要胡說?!绷柙聟s白了我一眼:“你倒是說,
祁公子每次拿來吃食,哪一樣不是你愛吃的?”我沒好意思再反駁。
后來祁嵐九逮住機會同我表露心意,我禁不住問他:“祁公子為何對我有意呢?
”祁嵐九一雙桃花眼撲扇,反問我:“儷蘭小姐的名字緣何而起呢?”我一愣。
我不知道這之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也很少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但仍是仔細(xì)解釋:“母親說,
我出生那日,分明是初秋,院子里的金盞銀臺驀地一夜盛開,直開到我滿月才堪堪花謝。
父親覺得這是上天庇佑,便給我取名儷蘭?!庇谑窃谖业臒o前,同樣種著一排金盞銀臺。
祁嵐九聽罷,卻露出了笑。祁嵐九說:“我對儷蘭小姐的心意,便是從花開那時開始的。
”母親說少年公子的款款情話最信不得,更何況祁嵐九這樣一句明顯誆人的話。我有些羞惱,
別過臉去:“我就知道你不信?!睆那拔液土柙绿崞鸫耸?,她也滿臉不信,只當(dāng)我胡謅。
偏過頭的一瞬,祁嵐九一雙含笑的琉璃似的眼仍落在我身上,目不轉(zhuǎn)睛,我心底泛起嘀咕,
總覺得他的話,全是真的。3祁嵐九對我的心意,整個陵水鎮(zhèn)人盡皆知。
一雙琉璃似的眼睛整日在我面前撲扇,說不心動,那絕對是在扯謊。只是我告訴祁嵐九,
同我相愛的人都會丟了性命,這也不是虛言。我三歲那年,
父母親請來附近道觀據(jù)說有通天本事的劉道長探看風(fēng)水。臨走前,劉道長忽然瞧到一旁的我,
來了興致,自顧自給我卜起了卦。掐算半晌,劉道長說:“命格不錯,一生無憂,
有富貴之相?!甭牭降篱L這樣說,父母親皆是一喜。“只不過,”劉道長話鋒一轉(zhuǎn),
“紅顏禍水,情愛之事萬不可碰,否則傷人害己,得不償失?!碑?dāng)然了,卜卦算命一事,
人們向來是挑喜歡的話聽的。因此對于紅顏禍水之類的斷言,父母兩人皆不以為然。
直至我的兩段姻緣半途折損,母親憶及舊事,才意識到劉道長或許所言非虛。也是自那日起,
母親開始日夜供奉三清四御,只求天上神仙庇佑,賜我一段好姻緣。
我向來不信求仙問神一事,心底打定主意要清心寡欲,不再沾惹情愛一事。
哪想半路殺出個祁嵐九。祁嵐九長相俊美清秀,又整日圍在我周旁,
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他,卻又時常感到害怕。我常想,這樣好看的人,
若是因我湮沒于世,我該是多大的禍害。為了消解心底的忐忑,
我開始時不時同母親一起在神像前祈禱,嘴里念叨的都是:“千錯萬錯我的錯,
千萬放過祁公子?!蔽覇柶顛咕牛骸澳阆嘈攀郎险嬗猩裣蓡??”祁嵐九難得猶豫,
應(yīng)我道:“或許,可能,有的吧?!逼顛咕磐艺f了一個故事,說的是上古傳說,
說的是東方另有一片天地,住著能幻化成人的妖獸。這萬妖之王,便是長著九條尾巴的狐貍,
九條尾巴,便是九條性命。說罷,祁嵐九得意道:“九尾狐貍幻化成人那可是一絕,
個個勾人心魄?!蔽液闷鎲査骸肮慈诵钠牵堑枚嗪每??
”祁嵐九指了指自己鼻尖:“也就比我差點兒吧?!本椭朗悄梦议_玩笑!我的臉燒了起來,
偏過頭去不愿看他,卻聽到他在一旁低低地笑。過了一會兒,
他一本正經(jīng)問我:“儷蘭小姐覺著,這世上真有九尾狐嗎?”我想了想,
搖搖頭:“我不知道。”祁嵐九只含笑道:“倘若九尾狐存在,那神仙便存在。
”合著壓根就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我也沒想到,世上還真有九尾狐,
還在除夕之夜這樣大剌剌亮給我看。4我看著祁嵐九突然冒出的尾巴,只是一怔,
很快回過神來,接著圍著祁嵐九轉(zhuǎn)了好幾圈,好奇這尾巴從哪兒冒出來的。
祁嵐九哭笑不得:“儷蘭小姐,你倒是一點兒也不害怕。”哎?對哦。說起來也奇怪,
對著這幾條長尾,我竟一點兒不覺得恐懼??傆X得這九條狐尾本就該出現(xiàn)在祁嵐九身后。
自那日祁嵐九同我說了九尾狐的傳說后,我對那有著九條性命的玩意兒很是在意,
也曾不止一次盯著祁嵐九的臉龐感嘆:“倘若祁嵐九真是只九尾狐便好了。
”而如今祁嵐九便生生站在我面前,搖著他口中的九條狐尾。我戳了戳他的尾巴,
那尾巴像是有感應(yīng)似的,竟乖順地垂在我手心,蓬松柔軟。我心懷期冀,
試探性地問祁嵐九:“真的能有九條命嗎?”祁嵐九卻笑了:“儷蘭小姐要不要試試?
”我有些發(fā)懵:“怎么試?”祁嵐九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離他近些。我不明所以,
但乖乖照做,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祁嵐九。正當(dāng)我抬頭想問祁嵐九有什么別的主意,
面上突然落下陰影。隨即我的右臉落下一個溫?zé)岬暮圹E。祁嵐九落下了一個吻。
我感覺到我的心跳漏了一拍。5因為祁嵐九一個吻,我翻來覆去一個晚上沒有睡著。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第二天還能不能再見到祁嵐九。所幸第二天早上,吳全就敲響我的房門,
招呼我說祁嵐九有事登門拜訪。我頂著烏黑的眼圈,來不及洗漱,忙不迭起身開了門。
站在門口的祁嵐九一如往常,身姿挺拔,滿面笑容。我拉著祁嵐九,
將他全身上下仔仔細(xì)細(xì)確認(rèn)個遍,確認(rèn)他身上連個傷痕也沒有,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
長呼了一口氣。吳全識趣先行離開,祁嵐九便笑意盈盈跨步進了我的房間。
因著提心吊膽一個晚上,這會兒我終究支撐不住頭暈?zāi)垦?,向后仰去?/p>
祁嵐九眼疾手快扶住了我,笑問我這是怎么了?!澳銢]事就好?!蔽业?。“誰說我沒事的?
”祁嵐九對我的話不太贊同。我嚇得站起來又看他:“你別嚇我。
”說話間祁嵐九輕輕遮住了我的眼,再放下手時,祁嵐九身后的幾條尾巴又冒出來了。
和上次一樣,幾條尾巴張揚肆意、流光溢彩,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只是祁嵐九神情得意,
我覺得奇怪,忽然想到了什么,重又?jǐn)?shù)了一遍他身后的尾巴。一、二、三……七、八。
總共只有八條,再多的一條,任我再反復(fù)確認(rèn),也變不出來了。
“你、你的尾巴……”我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祁嵐九仍是得意,
倏地從身后掏出一條毛茸茸的狐貍尾巴。一條斷尾,流光溢彩,同祁嵐九身后的那幾條一樣,
只是偏生少了生氣。“昨日我掉了一條尾巴,是不是意味儷蘭小姐你與我,
實際是心意相通的?”祁嵐九捧著那條斷尾,眼含期待,還直言要將其改做一條圍脖贈予我。
我眼前一黑?;剡^神來再看那條斷尾,我不知道哪兒來的氣力,猛地拽過祁嵐九就往房外推。
祁嵐九猝不及防,被我推出門外后,才反應(yīng)過來,卻已經(jīng)被我擋在門外,
只能隔著門喚我的名字:“儷蘭小姐、儷蘭小姐?!币灰刮疵撸抑挥X得陣陣頭疼,
倚著門框滑坐下來,聽見祁嵐九的聲音,竟不自覺掉了眼淚。就連非人的祁嵐九,
也逃不開這個詛咒。自那日起,我便將自己關(guān)在綢緞莊內(nèi)不肯出門,恐怕自己再遇到祁嵐九。
祁嵐九幾次來綢緞莊拜訪無果,倒也沒有強求,只是托母親給我捎了一封小信。
我當(dāng)著母親的面拆開,信中只一句話。“你曾說你不懼怕我這副模樣,如今是悔了嗎?
”我的眼淚又不合時宜地落了下來。讓我懼怕的,哪里是幾條張揚的尾巴?
分明是不知什么時候會讓他丟了尾巴的自己。母親被我的眼淚嚇到,扶住我顫抖的肩膀,
連問我出了什么事。我抱住母親,失聲痛哭:“全怪我,我不該招惹他。
”6我整日不肯出家門一步,母親和蕙姨都擔(dān)心我悶出病來,特地遣了凌月來陪我。
能借此逃過繡坊好幾次作業(yè),凌月求而不得,跑來找我也愈發(fā)頻繁。這日凌月再來找我,
卻多了兩張戲園的票:“聽說是鎮(zhèn)上的新戲,今個兒第一天開演,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我擔(dān)心撞到祁嵐九:“這樣的好事你找別人吧?!薄扒颇隳切鈩艃?。”凌月不樂意了,
臉上也帶了慍色,“你不就怕撞到祁公子嗎?這倆月人家哪兒還找過你,
莫不是早就尋了別人,留你在這自作多情!”凌月一句話,鬧得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不知如何是好。我轉(zhuǎn)念一想,她說的話不無道理,還是敗下陣來,答應(yīng)了她。
只是我千算萬算,沒算到祁嵐九和凌月竟然合謀騙了我一遭。進了戲園,
凌月借口肚子不舒服離了座,我正猶豫要不要起身去找凌月,忽然一道陰影落下,
不打招呼地坐在了原先凌月的空座上。抬眼一看,一襲月光白衣的翩翩公子,正是祁嵐九。
我再向入口望去,只看到凌月一抹衣裙很快消失在戲園門口。我有些懊惱,起身要走,
祁嵐九卻拉過我:“我并非有意騙你。聽凌姑娘說你整日憋悶在家,我擔(dān)心得很,
只是想帶你出來散散心。”“我也不求其他,咱們只看完這一場戲,好不好?
”我最抵不過祁嵐九的眼波流轉(zhuǎn),抿了一下唇,答應(yīng)下來。總歸是一臺戲罷了,
演完總歸是要散場的。這出戲講的是一出紅顏禍水的故事。一名名為霍水的姑娘,
生來長相不俗,且討人喜歡,只一點令人詬病,天生克夫。與霍水談婚論嫁的公子,
細(xì)數(shù)下來,竟有三位。第一位是霍水的青梅竹馬,兩人自小定了娃娃親。但未等到訂婚那日,
竹馬便隨軍遠(yuǎn)征,沒兩年前線便傳來死訊。第二位公子,則是定親沒過幾日外出行商,
卻不幸落入海中,尸首全無。兩事一出,霍水克夫的名頭便傳了出去,任憑長相再佳,
鎮(zhèn)上的公子沒一個敢招惹的。偏生鄰鎮(zhèn)上一名書生傾慕霍水已久,直言自己是個孤兒,
身后無可操心之人。哪想婚宴當(dāng)日飛來橫禍,書生還未抵達霍家大門,在路上就遭遇了山賊。
霍水還沒過門,哐當(dāng)一下就成了寡婦。一場戲,看得我遍體生寒。
坐在我前邊兒的夫人皺眉嘆道:“這霍水前世定是個蛇蝎,惹了報應(yīng),禍害人間呢?!薄皢?,
您還不知道呢?!迸缘牧硪晃粙鹌糯钋?,“這霍水姑娘并非空穴來風(fēng)?!薄按嗽捲跽f?
”“戲里說的,可不正是那霍家的霍儷蘭。”都道戲不可當(dāng)真,可這出戲偏生是真事兒。
一樁樁一件件,皆是我的過往,全陵水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儷蘭,金盞銀臺,
不少人又喚之水仙。霍水仙。我的名字。
那夫人嘖道:“看來這霍家姑娘這輩子是嫁不出去咯?!蔽抑挥X著渾身發(fā)冷,腦袋一熱,
起了身來要走。我這一起身,引得旁人紛紛側(cè)目。剛剛還在議論我的兩位夫人,見是我,
自覺說錯了話,臉都一白。我恨不能遁地而逃。哪想原先坐在一旁的祁嵐九此時也起了身。
祁嵐九一襲白衣,在人群中格外扎眼,連臺上的幾位也一下子被驚得停了動作。
“誰說嫁不出去?”祁嵐九一揮折扇,“我祁嵐九偏生要娶。
”7我面色凝重地將祁嵐九帶回了綢緞莊,吳全喚我我也來不及回應(yīng),
只是匆匆將祁嵐九拉進房內(nèi),合上房門?!澳憬K于肯同我單獨相處了?!逼顛咕趴粗?,
笑說。我卻一臉嚴(yán)肅:“你身后的尾巴,亮出來給我瞧上一眼?!逼顛咕派硇我唤?/p>
搖頭不肯答應(yīng)我的請求。我拽著他的衣服威脅:“你若不肯,往后我情愿死,也不會再見你。
”祁嵐九瞪大了眼睛看我。他上下打量著我的神情,確認(rèn)我不是開玩笑,才終于敗下陣來,
嘆了口氣,現(xiàn)了身后的尾巴。如我所料,尾巴又少了一根。斷尾上還殘留著余溫,
摸上去倒熱乎乎的,我抱著這條斷尾,整個身子卻止不住地顫抖。
“這便是我們不能結(jié)為連理的緣由。”祁嵐九面露悲色,問我為什么?!拔視λ滥愕摹?/p>
”我一字一頓,同祁嵐九說得認(rèn)真,眼角卻驀地掉了幾滴淚。祁嵐九抬手想要替我拭淚,
我趕忙別過頭回避。他臉上閃過一絲失落,卻仍是牽起我的手?!叭嘶钜皇溃?/p>
本就要縱情而為?!薄澳闵羞@樣的劫,又偏生撞上了有九條性命的我,合該是命中注定,
又為何不能一試?”祁嵐九看著我,眼神誠懇。我后退了一步:“倘若九條命也為我折了呢?
”祁嵐九卻說:“倘若沒有你,我有那樣多的性命又能如何?”只一句,
我的眼淚便再止不住。8戲園一出鬧劇過后,我和祁嵐九的事情當(dāng)日便在陵水鎮(zhèn)傳開。
父母親還沒來得及問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第二日就見到祁嵐九差人提了好幾箱寶貝登門拜訪。
美其名曰上門提親。倒不知道祁嵐九何時準(zhǔn)備的物件,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一樣不差,
每一箱打開來,我都能瞧見吳全長大的嘴巴,足能塞下一個雞蛋。
父母親也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兩人對視一眼,還是請了祁嵐九進門商談此事。
只是還沒等我父母開口說話,祁嵐九進了內(nèi)堂便一甩衣服下擺,
直挺挺跪了下來:“小生傾慕儷蘭小姐已久,早早便備下薄禮,
只待有朝一日能夠博得儷蘭小姐青睞。”“嵐九自知配不上儷蘭,但確實用情如此,
還望兩位成全?!闭f著,祁嵐九向前躬身,結(jié)結(jié)實實給兩人磕了個響頭。母親嚇了一跳,
趕忙要扶祁嵐九起來。祁嵐九卻只是直起了身子,半點兒不見起身的意思,
倒有些威脅的意味??粗顛咕乓荒樥J(rèn)真,父母親對視一眼,嘆了口氣。其實若拋開其他,
面對祁嵐九的提親,沒人能找到拒絕的理由。祁嵐九長相不俗、家境優(yōu)渥,
經(jīng)營嵐云軒也頗有一套,父親在飯桌上不止一次地感慨若是能有祁嵐九這般的女婿該有多好。
每當(dāng)此時,母親總要嗔怪地說他癡心妄想??晌乙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