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新兵營的訓練快要接近尾聲,只等著最終分兵的那一天到來,冬日的寒風也漸漸被早春的濕冷取代。
林驍栩的體能成績從最初的墊底慢慢爬升到了中上游,射擊上的天賦更是讓人望塵莫及。
高誠在巡視時,目光停留在林驍栩身上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對這個兵越來越喜歡,恨不得現(xiàn)在就給他帶回鋼七連,免得夜長夢多。
這種喜歡或許也影響到了史衿和伍六壹他們,史衿對林驍栩越來越溫和,伍六壹對他卻越發(fā)嚴格。
成材依舊和之前一樣,除了槍械射擊的成績落在他身后差距較大,其他方面倒是比他強上一些。
至于許仨多,他依然在各個項目上穩(wěn)居末位。
這天深夜,林驍栩正沉浸在淺眠中,突然感覺到有人靠近床邊。
像上次一樣,他人還未完全清醒,身體卻先一步做出了反應——一連串動作快得像是演練過千百遍,直到聽見一聲悶哼,林驍栩才徹底清醒過來。
月光下,成材的臉憋得通紅,雙手徒勞地掰著他的手腕。許仨多站在一旁,驚得張大了嘴巴。
“抱、抱歉?!绷烛旇蛄⒖趟墒?。
成材揉著脖子,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氣來:“我靠...你他媽又來?。俊彼穆曇魤旱脴O低,在寂靜的宿舍里卻格外清晰。
林驍栩沒有回答,只是用眼神詢問他們的來意。許仨多看向成材,成材則神秘兮兮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窗外。
三人像做賊一樣悄無聲息溜出宿舍,翻過矮墻來到訓練場邊緣的小樹林。
成材從衣服內(nèi)兜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紅塔山,得意地在兩人面前晃了晃。
“來一根?”他先遞給許三多,見對方搖頭,又轉向林驍栩。
“不用?!绷烛旇蚩吭跇涓缮?,腳尖點地,百無聊賴:“你大半夜把我們叫出來,就為這個?”
成材對兩個假正經(jīng)的人撇撇嘴,自顧自地點上煙。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映出他憂心的面孔?!柏泶糇樱彼鲁鲆豢跓熑?,“你這成績再這么下去,怕是要被分去喂豬了?!?/p>
許三多低著頭,用手指戳著地上的小石子。
林驍栩注意到他的膝蓋處又磨出了新的傷痕——那是匍匐前進訓練時留下的。
“我...……我盡力了?!痹S三多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也不是傻子,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訓練,他多少也聽見了一些傳聞——新兵連里訓練成績差的新兵,在最后都會被分去喂豬,他們每天吃的豬肉就是這么來的。
他在老家就喂豬,不然就要挨他爹的打,他也不想這樣,可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你盡力個屁你!”成材突然激動起來,煙灰掉在鞋面上也顧不上拍,“你知道鋼七連嗎?那是全團最牛的連隊!像你這樣..…….”他上下打量著許三多,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怕是連喂豬都輪不上你?!?/p>
聽他這么說,許仨多也著急了,他還以為喂豬已經(jīng)是最差的了,怎么現(xiàn)在連喂豬也要看成績嗎???
他想開口問,林驍栩卻拍了拍他的肩,對著成材挑了挑眉:“所以?”
他不信成材大半夜冒著被抓住的風險領著他們跑出來一趟就為了恐嚇許仨多,圖什么?好玩?
“所以得想辦法?。 背刹臏惤鼉扇?,煙草味混著他身上的汗味撲面而來,“我聽說伍班長喜歡抽煙,明天你..….”他戳了戳許三多的胸口,“去小賣部買包好煙,最次也得是華子,明天他幫你加訓的時候悄摸塞給他?!?/p>
許仨多瞪大了眼睛:“啊?這、這不好吧...”他從沒干過這樣的事,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難受了。
“怎么不行?”成材急得直跺腳,“這叫投其所好!你要是真的怕班長,那你就去找史排長,史排長對你最好,而且你以為那些分到好連隊的人都是靠實力?我告訴你——”
“閉嘴?!绷烛旇蛲蝗淮驍嗨湮⑽恿藙?。
遠處傳來腳步聲,三人立刻屏住呼吸。等腳步聲遠去,林驍栩才壓低聲音道:“你出的什么餿主意?以他的性子,怕是煙沒送出去,先把自己嚇個半死,再說了,”
他頓了頓,想到了之前去連部,高誠那無意中說出的半句話,“伍班長也不是這樣的人,不會因為什么人塞的一包煙,就徇私幫他分到好連隊,他…很有原則?!?/p>
成材不服氣地還想爭辯,林驍栩已經(jīng)轉向許仨多:“別聽他的。伍班長最討厭這種小動作,而且用這種方法分到的連隊,你去了能踏實么?”
許仨多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成材氣得把煙頭狠狠摁滅在樹干上:“那你說怎么辦?就看著他被分去養(yǎng)豬?”
夜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成材揉了揉臉。
“聽過騾子和天馬的故事嗎?”他忽然問。許仨多搖頭,林驍栩不接話,成材差點一口氣哽死“什么玩意兒你!你怎么沒聽過!來的第一天連長講話的時候就說過!你什么腦子你?”
許仨多低下了頭,他不是沒聽說過,反而他對這個說法很是印象深刻,成材是顯而易見的天馬,他是毋庸置疑的騾子,林驍栩…林驍栩剛開始跟他一樣是騾子,可是,可是后來他也跟成材一樣變成了天馬。
他為林驍栩感到開心,但,他也想成為天馬,可那是不可能的,他笨得很。
成材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我爹說,當兵的有兩種?!彼Q起兩根手指,“一種是天馬,生來就是當特種兵的料;一種是騾子,累死累活也只能拉大車?!彼哪抗庠谠S仨多身上停留了片刻,“仨多,你再這么下去,連騾子都當不上?!?/p>
許仨多這下不止低下了頭,連肩膀都垮了下來,林驍栩突然覺得胸口發(fā)悶,他伸手拍了拍許仨多的背:“別聽他胡說?!?/p>
“我怎么胡說了?”成材激動地揮舞著手臂,
“你看看咱們這批新兵,有幾個像他這么笨的?隊列走不好,槍械拆裝不及格,連最基礎的戰(zhàn)術動作都能把自己絆倒!”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林驍栩不得不上前捂住他的嘴。
成材的臉騰一下子紅了,只不過在夜色的掩蓋下不太明顯。
“小聲點!”林驍栩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轉向許三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jié)奏。你雖然學得慢,但很扎實?!?/p>
許三多抬起頭,眼睛里閃著微弱的光:“真、真的嗎?”
“當然?!绷烛旇螯c頭,“你知道你匍匐前進為什么總磨破褲子嗎?因為你動作標準,貼地夠緊。那些?;祽械?,看著快,其實都是花架子?!?/p>
成材緩過勁兒來,在一旁翻了個白眼:“你就哄他吧?!?/p>
“我沒哄?!绷烛旇虻恼Z氣突然認真起來,“戰(zhàn)場上,活下來的人往往是那些把基礎動作練到骨子里的?!?/p>
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