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的沉寂很明顯，三班其他人的抗拒也很明顯，許仨多走到哪里，哪里的討論聲就會消失。
他假裝讓自己不去在意這個，他扯著笑跟在林驍栩后面，即使林驍栩一聲不吭。
“這個給你。”
林驍栩在刷鞋，許仨多也陪在一邊，看他往肥皂伸手，立刻將肥皂拿了起來遞給他。
林驍栩接過去依舊默不作聲，但許仨多卻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笑容更大了。
“林驍栩，連長讓你去一趟?！备市帍耐饷嫣筋^進(jìn)來。
“說什么事了嗎？”
“沒有，只說讓你快點兒。班長也過去了?！备市幷f完就轉(zhuǎn)身離開，連半個眼神也沒分給許仨多，就仿佛他是一團(tuán)空氣似的。
對此許仨多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驍栩，你先過去吧，這鞋我?guī)湍阆础！彼┬χ?/p>
“不用，先放在這里，我回來再洗?！彼K于開口。
許仨多眼睛一亮，“嗯，好，我在這兒等你?！?/p>
林驍栩看著他，知道只要自己轉(zhuǎn)身一走，他立刻就會把鞋拿起來洗刷，他想跟她說些什么，可又覺得說什么都無用。
連長辦公室里
高誠站在窗前踱步，指導(dǎo)員也在一旁靜等。
史衿立在辦公室正中間，腦子里回想剛剛連長下達(dá)的任務(wù)。
“報告！”
“進(jìn)！”
見等的人來了，高誠轉(zhuǎn)身，眼睛從頭將林驍栩打量一遍，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他時那樣，許久也沒開口說話。
洪興國打破了這一片寂靜
“林驍栩，你家里面出了些情況，需要你回去一趟，連里給你批了一周的假，你……”
他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林驍栩的肩膀
“你是個好戰(zhàn)士，你能夠頂?shù)米 ！?/p>
林驍栩茫然的看著眾人，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高誠卻不想這么磨磨唧唧的
“你大伯去世了，你得回去處理一趟，我讓你們班長一起陪同，你們今天就動身吧，車票已經(jīng)買好了?！?/p>
大伯
大伯去世了？
林驍栩得腦子一片空白，他從列車上醒來就什么都記不得了，連長口中的大伯，他應(yīng)該是很陌生的，但是這會兒聽到這個消息，他卻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有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被弄丟了。
“驍栩！你堅強(qiáng)點，你是個男子漢！”史衿走過來扶住林驍栩。
這個一直給人溫潤感覺的士兵此時的臉色是極其難看的，簡直像下一秒就要昏過去。
從他的檔案里不難得知，這個大伯應(yīng)該就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長輩了，史衿能明白他的心情，卻不能替他分擔(dān)這份沉重。
林驍栩揮揮手，推開了史衿的攙扶
“我沒事。”只是大腦有些刺痛，像是電視機(jī)沒有信號時才會發(fā)出的噪聲，一直在腦海中回蕩，他捂著后腦，甩甩頭。
“我…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彼B報告也沒打就要離開，三人看他的樣子，怎么敢就這樣讓他出辦公室，連忙把他攬到桌邊坐下。
高誠看著他，思緒卻回到了兩個小時之前。
團(tuán)部，團(tuán)長辦公室
王慶瑞嚴(yán)肅的對高誠說道。
“你們七連的那個林驍栩，他大伯去世了，你給他批個假，給他安排一個細(xì)心穩(wěn)重點的人陪同?！?/p>
高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一個電話把自己從連里面喊過來，就為了說這個事？
“林驍栩是你家親戚?。俊彼唤獾膯柕?。
要知道士兵參軍入伍，作為義務(wù)兵的這兩年是沒有休假的，除非發(fā)生意外情況，而且就算是有意外情況，也是由士兵的家人聯(lián)系班長或者像連長申請，層層審批，通過之后也只是士兵自己回去就行了，也不會找人格外陪同。
這還是第一次團(tuán)里面給他發(fā)出通知。
除了林驍栩有特殊關(guān)系之外，不做他想。
對高誠一向?qū)捄偷耐鯃F(tuán)長，這時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不要瞎說，你只管去辦?！?/p>
高誠沒動彈，他想要個答案，既為了手底下的這個兵，也為了自己。
王團(tuán)長無奈，誰讓自己平時就沒在這個后輩面前立起威信呢。
“有一個前輩，這個前輩是誰你就不要問了，他將這個孩子托付給我，我本來也是要把他分到你手底下的，只是還沒等我囑咐你，這孩子自己爭氣，憑實力被你要走了，今天要不是發(fā)生這個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王團(tuán)長擺擺手：“好了，別再問了，抓緊回去通知他吧。記住，一定要給他找一個穩(wěn)重可靠的人陪同?！?/p>
話都解釋到這份兒上，高誠也就不問了，因為他知道即使他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來。
回到連里，他給父親打了個電話詢問，那邊的沉默代表他是知道這件事的，也就是說，大家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手底下這個最得他看中的兵的來歷。
思來想去，疑惑歸疑惑，但是事還得辦。
他決定讓史衿陪同隨行，一來他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一向不錯，二來史衿這個人成熟穩(wěn)重，說話辦事一直都很牢靠，由他來做這個陪同者再合適不過了。
林驍栩在辦公室平復(fù)了很久，頭痛才有所好轉(zhuǎn)，在離開時卻對連長說了一段話，或者說，是一個請求……
許仨多拎著洗干凈的鞋子往回走，他想在宿舍的陽臺上找個陽光最好的地方，把這雙鞋子晾起來。
可等他回到宿舍的時候，他愣住了。
空蕩蕩的兩個床鋪映入眼簾。
他以為自己看花眼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度看過去時，那兩個床鋪依舊是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變化。
他心里一下子慌了，抓住白鉄軍的胳膊就問：“這咋回兒事來著，班長跟林驍栩的床鋪咋空著？！他們?nèi)四兀俊彼钡亩碱櫜簧险f普通話了。
白鉄軍努力隱藏住自己同情的視線，做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班長走了，林驍栩也走了，這下你滿意了?！?/p>
濕淋淋的作訓(xùn)鞋“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許仨多喃喃道：“走了，走哪里去了？”
伍六壹的嘲諷隨之而來：“還能走哪里去？上次的軍事演習(xí)我們七連墊底，團(tuán)部將這些責(zé)任都?xì)w咎到我們?nèi)啵歼@個樣子了，班長還能去哪里？”
他沒有直接說出來，許仨多卻好像已經(jīng)明白了。
班長轉(zhuǎn)業(yè)了。因為自己，因為自己的錯誤造成了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許仨多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但他還是掙扎著問
“那驍栩呢？驍栩去哪里了？”
伍六壹的話比往常聽起來要溫和一些，但這時的許仨多已經(jīng)聽辨不出來了。
“林驍栩上次就為了你跟連長頂撞起來了，剛剛連長把他喊到辦公室里去，想把你分到別處去，但他沒同意，跟連長吵吵起來了，連長一生氣，就……”
林驍栩也被調(diào)走了，許仨多知道了。
他環(huán)顧四周，所有人都用一種冷漠的眼神看著他，而之前那兩道獨特的、滿含包容和關(guān)心的眼神，他再也不會看見了！
“這不對，這…這不可能！”
他說著就要轉(zhuǎn)身往外沖去
伍六壹一把將他按住
“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連長！我要去找他！我不相信！我把他們換回來！——換回來！”
他像是被激怒了，眼眶通紅，嘶啞的嗓音回蕩在整棟樓，渾身的力氣都被十足十的調(diào)動起來，伍六壹一時按不住，差點讓他跑掉了，只好喊大家伙來幫忙。
三班頓時亂作一團(tuán)…撲上來的…抱住腿的……按住手的……場面混亂至極……
洪興國在走廊盡頭聽著三班那邊鬧出的動靜
“這又是何苦呢？這對他來說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彼麤]說是誰，但是高誠心里卻明白。
“這是他的最后一次機(jī)會，如果這一次，我還是看不到這個兵的改變的話，就打發(fā)他去炊事班吧。我高誠說到做到！”他的聲音有著斬釘截鐵般的堅定。
洪興國深深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