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鉄軍本來以為來了兩個新兵，自己就能脫離老末的位置。
可誰曾料到，快半年過去，跟他很聊得來的甘曉寧在日常訓練中不僅不弱，還挺厲害，更別提那個林驍栩了，整個團里射擊成績那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都快成了連長的寶貝疙瘩了！
好在白鉄軍性格外向，他們幾個人還算聊得來，他倒也沒有心里不舒服什么的，該怎么對待戰(zhàn)友還怎么對待戰(zhàn)友。
這天晨跑回來，食堂里飄著蒸饅頭的香氣。
林驍栩喝著粥，伸手去拿饅頭，刻意繞過了盛雞蛋的大盆。
那些圓滾滾的雞蛋堆在一起，飄起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少爺，您這份雞蛋要是不吃的話，那就賞給老奴了?！卑租熫姴恢裁磿r候湊了過來，操著一口濃重的唐山腔，眼睛里帶著諂媚。
林驍栩被他夸張的語調逗笑了：“你要吃就只管拿，盆里多的是。”
白鉄軍卻不依不饒：“那哪能一樣呢？少爺賞的雞蛋，那叫恩典！盆里拿的，那叫自助餐！”
他邊說邊做了個清朝太監(jiān)請安的姿勢，逗得周圍幾個老兵噗嗤笑出聲。
這聲“少爺”的由來，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白鐵軍發(fā)現(xiàn)林驍栩不僅射擊成績優(yōu)異，內務整理也一絲不茍，加上林驍栩長得好，又愛干凈，甚至每天訓練后還要抽出休息時間用刷子把作訓鞋的鞋底刷得塵土不染。
他就半開玩笑地喊起了“少爺”。沒想到這個外號迅速在全班乃至全連傳開。
大家都知道七連三班有個實力很強的“少爺”兵了。
“雞蛋的營養(yǎng)價值豐富，能夠補充蛋白質。”
坐在對面的伍六壹投來視線，手里拿起一顆雞蛋，“戰(zhàn)士頑強的體魄離不開營養(yǎng)的補充?！?/p>
他把雞蛋遞給林驍栩：“好好的雞蛋放在這兒，你為啥不吃？還真當自己是少爺了？”
林驍栩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不喜歡雞蛋，尤其是蛋黃在口中化開時那股腥味，總讓他想起某種黏膩鮮紅的液體，之前他都不吃雞蛋的，沒想到這次會被伍六壹點出來。
但在伍六壹的目光下，他還是接過那顆雞蛋，三兩下剝開塞進嘴里。
雞蛋剛出鍋不久，燙得他舌尖發(fā)麻。
為了減少它在口腔停留的時間，林驍栩囫圇嚼了兩下就硬吞下去，結果噎得滿臉通紅。
“哎喲我的少爺誒！”白鐵軍趕緊給他倒水，一邊拍他的背一邊憋笑，“您這吃相可一點都不文雅了哈！”
甘小寧在桌子底下踢了白鐵軍一腳：“吃雞蛋就吃雞蛋，你老逗他干什么？”他和白鐵軍雖然一個東北人一個河北人，卻意外地投緣，經(jīng)常一唱一和。
林驍栩灌下半杯水才緩過氣來，抬頭正對上伍六壹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上午的擒拿格斗訓練場上，鋼七連三班的士兵們圍坐成一圈。史衿站在中央講解今天的訓練內容：“近身格斗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環(huán)視眾人，目光在林驍栩略顯蒼白的臉上多停留了幾秒。
“力量！”有人喊。
“速度！”另一個人說。
“奏是不挨打！”白鉄軍這小子又瞎湊熱鬧，被身邊的伍六壹給了一下子。
“是距離感。”伍六壹突然開口，“班長，我來示范吧?！?/p>
史今點點頭退到一旁。伍六壹徑直走向林驍栩：“你，出來?！?/p>
林驍栩站起身時，感覺一陣輕微的眩暈。從早上開始，他就覺得喉嚨發(fā)緊，胸口發(fā)悶，皮膚下像有無數(shù)螞蟻在爬。
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走到伍六壹對面，擺出防御姿勢。
“看好了，”伍六壹的聲音很低，只有林驍栩能聽見，“我要攻擊你的咽喉?！?/p>
話音剛落，伍六壹已經(jīng)抬腳，右手豎直呈扁平狀，刀一樣切向林驍栩的頸部。林驍栩本能地往后仰，同時抬臂格擋。兩人的小臂在空中相撞，發(fā)出“啪”的一聲。
“反應不錯?！蔽榱荚u價道，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再來！”
這次他改用拳頭去攻擊林驍栩肋部。
林驍栩迅速下沉身體，用手肘去防御，同時下半身往后撤穩(wěn)住重心。
伍六壹的拳頭重重砸在他的小臂上，震得他整條手臂發(fā)麻，不得不說，伍六壹不愧是在全連比武拿下第一的人，每一下都是力度與準度的結合。
來回幾次后，圍觀的士兵們發(fā)出陣陣喝彩。白鐵軍湊到甘小檸耳邊小聲說：“咱少爺可以啊，能在班副手下走這么多招。也是個狠人?。 ?/p>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得？”甘小檸一邊看一邊沒好氣兒說道。
白鉄軍不服氣了：“你這話說的就不地道了？我咋了？”
這邊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懟著，那邊已經(jīng)八九個回合了。
林驍栩的呼吸開始不流暢起來，汗水順著他的臉滑下，侵入到眼角。不適感越來越強烈，他的視線邊緣開始模糊。
“繼續(xù)保持，你剛剛表現(xiàn)得很好！”伍六壹鼓勵他，攻擊節(jié)奏卻不打折扣。
林驍栩隱忍著，咬緊牙關。
伍六壹新一波的攻擊來得又快又狠，右手握拳揮向林驍栩的臉。林驍栩勉強偏頭躲過，卻暴露了左側空檔。伍六壹抓住機會，一個轉身回旋踢——
“砰！”
他一腳正中林驍栩胸口。
那一瞬間，林驍栩感覺到胸前一股重物襲來，狠狠地沖擊著他的胸部，又擠壓到他的肺部，空氣在這瞬間全被撰走。
他的身體騰空被踢得向后飛了足足兩米多遠，然后重重摔在訓練場的地上。
世界天旋地轉，林驍栩隱約聽到周圍一片驚呼，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但這些聲音都像隔著水幕，怎么也傳不進來。
眼前只?；璋狄黄?。
“林驍栩！林驍栩！”史衿第一時間拍打著林驍栩的臉頰，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年輕士兵的臉色慘白，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缺氧。
伍六壹站在原地，保持著剛剛腳落地的姿勢，臉上的表情從專注迅速轉為震驚。
他那一腳確實用了力，但絕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后果，況且，剛剛林驍栩一點都沒擋，這不正常！
“讓開！”伍六壹突然吼道，推開圍上來的老兵們。他單膝跪地，迅速摸起林驍栩的頸側脈搏，跳動微弱，且呼吸間斷，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判斷，然后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林驍栩的身體軟綿綿地垂在他雙臂間，頭無力地后仰，手臂自然下垂。
伍六壹的心跳快得要炸開，他抱著林驍栩向衛(wèi)生所飛奔而去。生怕再晚一秒，他的人生中就會增加一個本不應該出現(xiàn)的悲劇。
“白鉄軍！去通知連長跟指導員！”史衿丟下這句話，緊跟在伍六壹的身后跑遠了。
高誠的辦公室里，洪興國正在說起下個月的訓練計劃。門突然被撞開，白鐵軍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帽子都歪到了一邊。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高誠回過神，呵斥他
“你這……慌慌張張哪里還有一個兵的樣子？注意儀表！”
白鐵軍勉強站直身體，正了正軍帽：“報告！”
“放！”
“我們班副格斗訓練把人打死了！”
高城和洪興國同時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你說什么？！”高城的聲音陡然提高八度。
“我們班副，伍六壹，格斗訓練上把林驍栩打倒了。”白鐵軍咽了口唾沫，”一腳踢飛好幾米遠，怎么叫都叫不醒..…….”
高城的臉色瞬間鐵青：“什么玩意兒你？會不會傳話？打倒了就打倒了，什么叫打死了？”
洪興國也皺起眉頭：“現(xiàn)在人在哪？”
“送衛(wèi)生所去了?！卑阻F軍急得直撓頭，“伍班副讓我來報信，他抱著人先跑了，我們班長也去了…….”
高誠一把推開白鐵軍，大步流星地沖出門去。洪興國緊隨其后，臉色同樣凝重。
在部隊里，訓練中出現(xiàn)傷亡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涉及的是伍六壹個林驍栩——一個是他最喜歡的兵，一個是全連近期最突出的新星。
衛(wèi)生所里，軍醫(yī)正在給昏迷的林驍栩做檢查。伍六壹站在床邊，拳頭攥的緊緊的。他的作訓服前被汗?jié)窳艘淮笃?，是剛才一路狂奔過來造成的。
“血壓偏低，脈搏微弱但規(guī)律。”軍醫(yī)收起聽診器，幫林驍栩輸了液：“初步判斷是短暫性昏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不過..…….”
"不過什么？"伍六壹和史衿同時追問。
軍醫(yī)推了推眼鏡：“他身上有較重的蕁麻疹癥狀，你們看，這脖頸下面全是紅斑塊?！避娽t(yī)解開林驍栩的領子，將衣領下一團一團的紅斑展示給他們看：“你們早上吃什么特別的東西了嗎？”
伍六壹愣了一下：“就普通早餐...……，”他突然想起什么，“他吃了個雞蛋，差點噎著?！?/p>
“雞蛋？”軍醫(yī)頭一抬，問，“他平時吃雞蛋嗎？”
"我沒有見過他吃雞蛋?！睆男卤B開始，每次吃飯時他都不吃雞蛋，偶爾還會把雞蛋分給身邊的兩個老鄉(xiāng)。
伍六壹回憶道，“今天是我硬要他吃的…...”
軍醫(yī)點點頭：“那就是了，很可能是食物過敏導致的過敏性休克。不算嚴重，但加上劇烈運動和那一腳的外力沖擊...”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伍六壹的身體一震，他盯著林驍栩蒼白的臉，胸口像被人一把攥住似得喘不上氣。
林驍栩本來不想吃的，是他讓林驍栩吃下那個雞蛋的，也是他在格斗訓練中毫不留情的...……
伍六壹的臉色更難看了
門被猛地推開，高城和洪興國一前一后沖了進來。“情況怎么樣？”高誠直奔病床，看到林驍栩的樣子后眉頭皺得更緊了。
軍醫(yī)簡單匯報了診斷結果。
高誠聽完，轉向伍六壹跟史衿：“你們倆怎么回事，我把這個兵交到你們手里，你們倆就這么帶的？”
“連長，這個事情——”史衿剛想解釋
“報告連長，這件事情是我的責任，跟班長沒關系！”伍六壹站得筆直：“我會接受任何處分?！?/p>
高誠盯著這個最喜愛的兵看了幾秒，突然嘆了口氣：“處分的事以后再說！訓練受傷是常事，關鍵是.…..”他指了指林驍栩，“這小子什么時候能醒？”
“應該不會太久，讓他緩緩吧。”軍醫(yī)說，“已經(jīng)給他注射了抗過敏藥物，等過會兒藥效上來就會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