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蕭晏之命親衛(wèi)守護仵作驗尸,自己疾步奔向大殿。
只見林靜瑤正抱著包袱欲登馬車,見他殺氣騰騰而來,慌忙掀簾欲逃。
“想走?”
蕭晏之箭步上前,一把扣住車門。
林靜瑤死命拽著簾子,指甲在檀木車轅上刮出刺耳聲響;終究敵不過他的力氣,被生生拖出車外,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林靜瑤!” 蕭晏之掐著她下巴逼她抬頭,“綰綰何辜,你要這般害她?連尸骨都不放過?”
林靜瑤拍開他的手踉蹌?wù)酒?,鬢邊金釵搖搖欲墜:“我恨她!憑什么她與你眉目傳情,我卻要裝作大度?她本就該死!”
“啪!”
一記耳光打得她踉蹌后退。蕭晏之揪住她衣襟反手又是一掌:“你才最該千刀萬剮!”
這兩巴掌打得林靜瑤發(fā)髻散亂,面頰高腫。
她卻仰頭獰笑:“這一切不都是你縱容的?清心庵那些事,哪件不是你默許的?現(xiàn)在倒來裝好人?蕭晏之,最該被索命的是你!”
蕭晏之被氣得說不出話,怒氣使他的胸脯不斷起伏;他緊緊揪住林靜瑤的衣領(lǐng),語氣兇狠:“該你的罪一點不會少!”
蕭晏之胸口劇烈起伏,猛地將她塞進馬車,親自執(zhí)鞭策馬。車輪碾過青石板,濺起三尺塵土。
看這近乎瘋狂的車速,林靜瑤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
她不停地拍打著車窗,早就沒了平時的傲氣和優(yōu)雅。
她像個潑婦一樣,凌亂著頭發(fā),臉頰紅腫,不停地大聲喊叫:
“蕭晏之!”
“你放我下去!聽到?jīng)]有!”
可蕭晏之卻不管不顧,反而將馬車駕駛得更快。
這樣的速度讓林靜瑤漸漸沒了聲音,她臉色越來越難看,扶著馬車門,而他依舊揮舞馬鞭,急速向前。
這么一瞬間,蕭晏之突然也想了結(jié)了自己。
林靜瑤說的話并沒有錯。
清心庵是這樣,林靜瑤也是這樣,他們在云綰身上造成的傷害,全部都是在他默許下進行的。
是他的不負責(zé)任,才釀成了現(xiàn)在這個悲劇。
他才是那個最該死的人!
但直到剎車的那一剎那,他才平息了下來。
蕭晏之不想死。
至少現(xiàn)在還不想死;那些人他還沒查完,林靜瑤還沒有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而他,也還想再見云綰一面。
哪怕這一面,或許并不會成功;也哪怕,云綰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馬車甫一停穩(wěn),林靜瑤便踉蹌下車,伏在道旁干嘔不止。酸腐之物混著膽汁傾瀉而出,沾污了她繡著金線的裙裾。這位素來端莊的貴女此刻發(fā)髻散亂,用袖口狠狠擦拭嘴角,眼中怒火似要將眼前男子生吞活剝。
“蕭晏之!” 她嘶聲厲喝,“你當(dāng)本小姐怕你不成?” 雖面色慘白,卻強撐著挺直腰背,“我林家與你名下商號、田產(chǎn)多有勾連,若我有個閃失 ——”
“林靜瑤,林家不止你一位大小姐?!?/p>
蕭晏之卻笑著走近,繼續(xù)說道:
“你以為我們之間不存在交易嗎?你不過是林家交給我的一個棋子,自婚書交換那日起,你的命就是我的?!?/p>
這些話慢吞吞的,卻讓林靜瑤剛剛挺直的腰背瑟縮了一下。她看著眼前的蕭晏之,只覺得渾身散發(fā)著涼意;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晏之的眼睛,不甘心地喊道:
“蕭晏之,我死了,你也不好和林家交代?。∥覀冞€沒成婚啊。”
蕭晏之卻只是繼續(xù)說,步伐還在靠近,步步緊逼:
“那又怎么樣?”
“云綰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我這么多年唯一的牽掛?!?/p>
“因為你,我以為她還是沒改;因為你,我忽視了那個狗屁清心庵對云綰造成的傷害!”
蕭晏之想起了云綰的后背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新傷舊疤交錯縱橫,像是被無數(shù)次的折磨刻印在她的皮膚上。
那個身體看上去已經(jīng)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仿佛每一寸肌膚都在訴說著她曾經(jīng)遭受的痛苦。
他回想著,聲音不自覺地痛苦顫抖起來:
“更是因為你,她被剜皮?!?/p>
刀子劃在皮膚上到底會是多么劇烈的疼痛啊。
可蕭晏之清楚地記得,云綰一句話沒有說,沒有撒嬌求情,更沒有看向他。
這么一想,蕭晏之又心痛如刀割。
“甚至,最后還…………”
蕭晏之說不下去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這里!皇叔,救救我……”
“我不能和這群男人單獨在一起,我會瘋的,我真的會瘋的!”
她痛苦而絕望地嘶吼著,眼淚混合著鮮血從額頭上流下來,染紅了地板。
那么崩潰的云綰,也是林靜瑤挑唆的。
而那時,他也還是沒有回頭。
蕭晏之閉上了眼睛,沉默了一瞬間;而林靜瑤見狀趕緊轉(zhuǎn)頭就跑。
看著林靜瑤的背影,蕭晏之卻沒有去追。
因為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多年前的云綰。
小姑娘提著裙擺在花叢間奔跑,回頭沖他笑得明媚:“皇叔快來呀!”
被繡花針扎到手指時,會舉著指尖哭得驚天動地,全然不顧路人側(cè)目。
而今那個會哭會笑的姑娘,是被他親手逼上絕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