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昭明四十三年春,文昌伯爵府后院。
夾雜著縷縷寒意的春風(fēng),肆無忌憚地鉆進(jìn)云霽破敗的衣衫,逼得她只能蜷在墻角,瑟瑟發(fā)抖。
這是她嫁來文昌伯爵府第五個年頭,亦是她被扔在這破敗的后院艱難度日的第四年。
四年來,她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身子早就垮了,若不是僅有的一絲執(zhí)念支撐著,她恐怕早就......
“嘎吱?!?/p>
破破爛爛的木門被人推開,云芊歌闖入她的眼簾。
云芊歌是她二叔云仲禮的女兒,是她的堂妹。
她居然還敢來見她?
她前腳才嫁來文昌伯爵府,后腳云芊歌就曝出懷了她夫君的子嗣,不僅以平妻的名份嫁給了她夫君,更將數(shù)不清的污名都潑在她頭上,甚至給她下了劇毒,任由毒素日夜侵蝕她的身子。
所以她恨?。?/p>
恨不得把她趕出府去,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把她挫骨揚(yáng)灰!
云霽氣得地直起身子:“云芊歌?你怎么敢有臉來見我!”
將她的不甘與恨意盡收眼底,云芊歌笑得開懷。
“大姐姐,別再恨我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就快了結(jié)了?!?/p>
云芊歌臉上掛著譏笑與得意,她忍了這么多年,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云霽冷冷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不可能,你我之間的恩怨,這輩子都不可能了結(jié)!”
奪夫之怨,下毒之仇,此生她都跟云芊歌都不共戴天!
誰知云芊歌不怒反笑,往她跟前湊近了些:“大姐姐還不知道吧?”
云霽心尖一顫:“我該知道什么?”
“云曜三日前出府打獵,墜馬而亡?!?/p>
“威遠(yuǎn)侯府所有產(chǎn)業(yè),皆已劃到我們二房名下。”
“至于大姐姐你最在意的威遠(yuǎn)侯爵位嘛——”
云芊歌頓了頓,笑得張揚(yáng):“太后已經(jīng)下旨,爵位空懸已久,讓我父親先承襲爵位!”
“從今以后,大伯父用鮮血換來的爵位,就由我們二房來延續(xù)下去!”
似有一把利刃,一點(diǎn)一點(diǎn)剜下她心頭肉,讓她四肢百骸都泛著密密麻麻的疼。
云霽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眸,顫抖著聲:“你在......騙我,這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我父親留下的爵位理應(yīng)留給曜兒,怎么會落到你們二房頭上?”
“而且曜兒身子骨健朗,最擅騎射,他怎么會突然墜馬,還沒了性命?”
產(chǎn)業(yè)與爵位皆是她父親當(dāng)年救駕而亡的賞賜,云曜是與她相依為命的幼弟,這些都與二房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云芊歌步步緊逼,直到離她半步之遙,才堪堪停下,陰森的聲音像地獄索命的惡鬼:“大姐姐現(xiàn)在問這些,還重要嗎?”
是啊,還重要嗎?
淚水從眼角滑落,云霽說不清是懊惱還是悔恨。
要是早知會有這么一日,她寧愿當(dāng)初不嫁人,也要守住父母留下的產(chǎn)業(yè)、爵位,護(hù)著曜兒平安長大。
但世上哪有早知道?
云芊歌抬了抬手,幾個黑衣蒙面人從光影中走來,個個手中提著長劍,泛著滲人的寒光。
“今日,我是來送大姐姐上路的!”
黑衣人一擁而上,將云霽死死地抵在墻角。
“大姐姐放心,四時八節(jié),我少不了多給你燒點(diǎn)紙錢的?!?/p>
“就是可惜玉素那個賤婢了,她還妄想攔我,結(jié)果被一劍刺死......”
幾把鋒利的長劍齊齊刺向她的要害,從脖頸到心口再到小腹。
“噗——”
云霽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耳畔卻只有云芊歌花枝亂顫的笑聲。
“大姐姐這個高高在上的樂安縣主也有今天?”
“若是讓夫君瞧見大姐姐現(xiàn)在這副丑樣,只怕又要惡心得幾天睡不著覺了?!?/p>
云霽試圖掙扎,想要撕破云芊歌這張可恨的面皮,但劇疼刺骨,讓她連呼出一口氣都極為困難。
她不明白,老天為何要如此待她?
意識漸漸模糊。
她的腦海里也僅剩一個念頭:世上若有早知道,她定要讓二房一家血債血償!
......
云霽正對著銅鏡尚顯稚嫩的容顏出神。
鏡中人,是她,分明又不是她。
她不是已經(jīng)死在那些蒙面人的劍下了嗎?
“大小姐?大小姐?”
熟悉的呼聲自耳畔響起,讓她終于回神,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玉素?”云霽下意識地喚出聲。
丫鬟玉素應(yīng)聲,焦急道:“大小姐,二老爺和二夫人正催您趕緊去漱玉堂呢,說是來提親的文昌伯爵府大公子已經(jīng)等了您許久,就等您去瞧瞧,這樁婚事就要......”
云霽已經(jīng)聽不清她余下的話。
玉素和她不都是已死之人,如今怎么卻......
那時分明是昭明四十三年。
而她與文昌伯爵府大公子相看分明是......她二八年華,昭明三十八年。
舉目四望,周遭所有的陳設(shè)都與她嫁去文昌伯爵府前一般無二......是她未出閣時的閨房,晴雪軒。
晴雪軒分明在她出嫁第二年,被堂妹云芊歌占為己有......
難道上天開眼,讓自己重生了?
“大小姐?”
玉素又催促:“漱玉堂那邊......”
想起前世自己的結(jié)局,云霽猛地回神,低聲交代道:“讓玉竹快去映月院幫我找到一個木匣......”
緊接著,她慌忙提起裙擺,沖出晴雪軒。
漱玉堂離得不遠(yuǎn),云霽才踏入院中,就齊刷刷地收到了三道目光
有叔父云仲禮,叔母李氏,和......文昌伯爵府大公子葉逸風(fēng)。
“霽兒,快到叔母跟前來!”甫一見到她,李氏就熱切地招呼道:“這是文定伯爵府的大公子,你們兩人好好相看,若沒問題,你們這樁婚事就可就此定下了!”
李氏滿臉急切,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她推到葉逸風(fēng)懷中。
看著這熟悉的一幕,云霽徹底確認(rèn),自己是真的重來一世。
她看向葉逸風(fēng),也是她前世命途多舛的根結(jié)。
云霽輕輕闔眼,前塵往事皆浮于眼前。
父母為救駕而死后,她聽了長輩的指婚嫁去文昌伯爵府,日日面對的是婆母無窮無盡地磋磨,往日溫和的夫君與云芊歌私通,廝混有孕后便納為平妻......
寒風(fēng)穿堂襲來,刺得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冷意。
長夜漫漫,她苦苦熬著,人生灰暗,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夫君,但直到她被賊人親手殺死的那一刻——
葉逸風(fēng)都未曾盡到半點(diǎn)夫君的責(zé)任!
這樣的婚約,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