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母面色恍惚,她順風(fēng)順?biāo)氖嗄?,在姑娘家時(shí)是家里的手心寵,嫁給溫大人后,上無公婆要侍奉,下邊的皇后小姑子也是賢淑得很,這些年來也是一路被寵著過來的。
如今突然經(jīng)歷大風(fēng)大浪,讓溫室里的女人措不及防,她原本有些圓潤的臉在三個(gè)月間變得削尖,周身的氣質(zhì)落魄得像是隨時(shí)要被碾落成泥的花瓣,搖搖晃晃掛在枝頭之上。
她握緊了溫良的手,力道大得讓溫良都忍不住吃痛皺眉:“好好好,良兒,咱們先回家。”
溫良在心里輕輕吸了一口氣,面色如常,并沒有看出什么與平日里不同的。只是誰都沒發(fā)覺,他捏著圣旨的粉紅指蔻,已經(jīng)斷了一小節(jié)。
血凝固在指甲里,像散滿地面的曼陀花,昭示著不安。
溫家畢竟是高門大戶,位于皇城不遠(yuǎn),從皇宮正門口出來,坐馬車回到府上也就一刻鐘的事。
馬車停在府門前,溫良掀開簾看向溫府門匾上兩個(gè)大字時(shí),都還有些恍惚。
“娘,到家了。”
溫母眼圈紅了一片,喃喃:“到家了,可是你父親和兄長,何時(shí)能回家呢...”
溫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于是便低下頭來默不作聲。
等過了一會(huì),他才強(qiáng)扯出一抹笑來,有些不倫不類的,可溫母心里記掛著事,對此毫無察覺。
他聲音柔柔的:“娘親,回府歇息一會(huì)吧,兒子有些累了,晚膳時(shí)再同您說?!?/p>
溫母沒錯(cuò)過兒子臉上一閃而過的破碎感,她心里有些慌亂,在這時(sh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欲言又止,一下將想說的話全部吞入腹中,溫母心里頭不安,卻還是應(yīng)下:“好。”
等到溫良將溫母送回屋子里,在一旁侍奉著她喝完一碗白米粥后,溫良才回到梧桐苑。
梧桐苑屋外兩棵梧桐樹,中間架著葡萄藤。亭臺(tái)樓閣都是京中富紳瞧見都艷羨的配置。
只是如今瞧著,長廊回曲,卻更顯荒蕪。
溫良慢慢走上前去。
溫府日漸落魄,溫良做主將自己屋子里的丫鬟奴才裁了一大半。這平日里熱熱鬧鬧的梧桐苑,如今也陷入靜寞之中了。
溫良順著藤椅軌跡慢慢向上摸,又抬頭看被葡萄藤遮住了一半的杲杲日光。
他垂著眸子,仿佛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我家良兒,定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孩子?!?/p>
如今,少年手握明黃圣旨倚在藤椅上。背微微佝僂像是倚在父親懷里。
他泛白的指尖忍不住發(fā)顫,黃紙搖搖欲墜,卻還是掛在他指尖上。
溫良鼻子有些堵,眼睛酸脹,像是快落下淚來了。
溫良抬頭。
再過不久,他將成為大齊遠(yuǎn)嫁西戎的第一人,且,第一個(gè)男人。不出意外,將再也踏不進(jìn)故土一步了,等著他的將是無盡的詆毀和嘲諷。
綿兒悄悄走來,可縱使是她放輕了步子,溫良還是一下就察覺到了。
他將手掩在眼睛上,不想讓綿兒看出一些什么來。
“少爺——”綿兒低眉順眼,語氣同往常一樣,可溫良聽她聲音,就知道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只是想顧著他的面子不說罷了。
溫良心里一堵,卻也知道她這是顧及自己的面子:“怎么了?”
“少爺,外面有人送東西來。”
溫良微微皺了眉頭:“誰?”
綿兒咬了咬牙,忽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西戎來的人。”
“啪嗒”一下,明黃的圣旨一下落在了泥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