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秋天的雨下了整整三天,老街石板路上全是積水。阿川蹲在“巧手拼圖店”門口,
用竹片撥弄著排水口的落葉,突然聽見郵差在巷口喊:“陸川!有你的包裹!
”牛皮紙箱沉甸甸的,拆開后是個黑色拼圖盒,邊角磨得發(fā)白,像被人摸了千百遍。
盒面上印著模糊的人形圖案,湊近看像被水洇開的紅墨水,歪歪扭扭的像個人躺在地上。
阿川剛掀開盒蓋,兜里的手機就響了,是徒弟小豆子。“師父!快看新聞!
”小豆子的聲音帶著哭腔,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卡通拼圖碎片,“城西破工廠發(fā)現(xiàn)死人了,
警察拍的現(xiàn)場照片……和你上周拼的那個廢棄工廠拼圖一模一樣!
”阿川手指在拼圖板上抖了抖。昨天他剛拼完第一塊,深灰色的磚墻上爬滿鐵銹,
墻角堆著三個漏油的鐵桶——此刻電視里的兇案現(xiàn)場,連鐵桶擺放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他盯著散落的拼圖塊,突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塊邊緣沾著暗紅的斑點,像干了的血跡。
手機“?!钡貜棾鰲l短信,陌生號碼發(fā)來張照片:潮濕的磚縫里卡著半塊黑色拼圖,
斷口處凝著暗紅的痕跡,像剛從人身上掰下來的。
第二條短信緊跟著蹦出來:“第二塊在中心醫(yī)院太平間,3號抽屜?!碑斖硎c,
阿川戴著棒球帽混進醫(yī)院。太平間走廊的燈忽明忽暗,消毒水味刺得鼻子發(fā)疼。
3號抽屜拉開的瞬間,他屏住了呼吸——塑料布下露出半截拼圖,邊緣鋸齒狀的缺口,
和他盒子里缺的那塊嚴絲合縫?!瓣懘ǎ 睆姽馐蛛娬赵谀樕?,
阿川轉(zhuǎn)身看見張隊長攥著手槍,制服扣子沒扣,
露出里面磨舊的毛衣:“三個月內(nèi)第四起兇案,每回現(xiàn)場都有你同款拼圖,你當警察是瞎子?
”審訊室的燈白得刺眼。張隊長把照片摔在桌上,七張兇案現(xiàn)場圖擺成扇形,
每張角落都有半塊黑色拼圖?!拔野质昵八涝谙镒永?,手里攥著塊破拼圖,
跟你這盒材質(zhì)一模一樣?!彼曇敉蝗坏拖聛恚澳銒尞敃r是不是也收到過這種拼圖?
”阿川猛地抬頭。十年前那個雨夜,媽媽倒在拼圖店地板上,周圍散落著沒拼完的碎片,
最后一塊始終沒找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銀剪刀——媽媽臨終前塞給他的,
刀柄刻著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不說?”張隊長拍了拍桌上的檔案袋,
“你徒弟小豆子今天在巷口被人跟蹤,監(jiān)控拍到對方手里拿著拼圖盒。
你想看著下一個死者是個孩子?”阿川的指甲掐進掌心。小豆子是他從孤兒院收養(yǎng)的,
今年才十八歲,總愛把拼圖碎片藏在圍裙口袋里,笑起來露出虎牙:“師父,
等我學會拼人像,就給你拼張全家福!”“拼圖盒是三天前收到的,沒有寄件人信息。
”阿川終于開口,“每拼完一塊,就會有新的兇案,現(xiàn)場照片和拼圖一模一樣。
十年前我媽死的時候,身邊也有這種碎片……”張隊長的瞳孔縮了縮,
從檔案袋里抽出張泛黃的照片:“這是你媽案發(fā)當天的現(xiàn)場,墻角有個未完成的人形拼圖,
缺的那塊——”他指著阿川口袋,“和你總帶著的銀剪刀形狀一樣?!绷璩咳c,
阿川被放回店里。小豆子趴在工作臺上睡著了,圍裙口袋露出半截拼圖,
是昨天沒拼完的卡通小熊。阿川輕輕替他蓋上毯子,
余光掃到桌上的黑色拼圖盒——原本缺角的人形圖案,此刻竟隱隱多了塊新碎片,
邊緣還沾著濕潤的紅痕,像剛從血肉里撕下來的。手機在褲兜震動,
新短信附來段視頻:小豆子蹲在巷口啃饅頭,身后穿黑外套的男人正往他書包里塞東西。
畫面定格在男人手腕,那里戴著枚銀制拼圖吊墜,和媽媽留給阿川的剪刀柄花紋一模一樣。
阿川猛地抓起拼圖盒,發(fā)現(xiàn)第二塊碎片不知何時已經(jīng)拼好——圖案是中心醫(yī)院的走廊,
盡頭的3號抽屜敞開著,地上躺著個模糊的人影,胸口處留著個缺口,
大小正好能放下他手中的銀剪刀。窗外的雨還在下,雨點打在玻璃上,
像有人在拼命敲打著什么。阿川盯著拼圖盒,
突然想起媽媽常說的話:“每塊拼圖都有自己的位置,錯了一塊,整個圖案就會流血。
”此刻,拼圖邊緣的血跡正沿著木桌蔓延,在地板上畫出個歪歪扭扭的人形,
胸口處的缺口對著熟睡的小豆子,像在等待下一塊致命的碎片。
2阿川在閣樓翻出母親的舊日記本時,木樓梯發(fā)出“吱呀”的響聲。小豆子縮在樓下看電視,
動畫片的聲音混著雨聲,像隔了層毛玻璃。
日記本最后一頁貼著張泛黃的照片:兩個穿藍布衫的小男孩并排坐著,
左邊的阿川攥著完整的拼圖塊,右邊的周辰嘴角沾著餅干渣,手里舉著半塊缺角的碎片。
“1998年9月20日,雨。醫(yī)生說雙胞胎養(yǎng)不活兩個,老周要把小辰送走。
我偷偷刻了對銀剪刀,把‘平安’分成兩半,阿川拿‘平’,小辰拿‘安’。
拼圖詛咒開始了,第一塊碎片出現(xiàn)在門口,
圖案是醫(yī)院走廊……”字跡在“醫(yī)院”二字后暈開,像被淚水泡過。
阿川摸著照片上周辰的臉,
突然想起昨晚視頻里男人手腕的銀吊墜——那分明是屬于周辰的“安”字剪刀。
樓下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阿川沖下樓時,小豆子正對著滿地碎玻璃發(fā)抖,
櫥窗上的裂痕呈人形,缺口處掛著半塊黑色拼圖?!皫煾浮毙《棺又钢謱γ?,
穿黑外套的男人站在路燈下,手里的拼圖吊墜閃著微光,轉(zhuǎn)身時嘴角勾起的弧度,
和照片里六歲的周辰一模一樣?!皥缶?!”阿川把小豆子推進里屋,
撿起那塊拼圖——圖案是兒童樂園的沙坑,角落蹲著個抱膝的小男孩,
胸口處留著和銀剪刀同樣形狀的缺口。
他突然想起張隊長說的話:“十年前你媽拼的人形拼圖,缺的就是這個缺口?!绷璩浚?/p>
張隊長帶著警戒線趕到時,阿川正在拼圖板前測算。
七塊已拼好的圖案在木板上連成不規(guī)則的人形,
胸口缺口對著地圖上的公墓:“每起兇案都是拼圖的一部分,
現(xiàn)在只剩最后一塊……”“最后一塊是你。”張隊長放下驗尸報告,
“最新死者的指甲縫里有銀飾碎屑,和你媽留下的剪刀材質(zhì)相同。
周辰在找當年的‘解’——雙胞胎是詛咒的鑰匙,必須死一個才能停。
”阿川的手指停在拼圖邊緣。他想起周辰舉刀時眼里的猶豫,
想起媽媽日記里的“養(yǎng)不活兩個”,
突然明白為什么每塊拼圖邊緣都有鋸齒——那是為了和另一塊嚴絲合縫,就像他和周辰,
注定要拼進同一張死亡圖案?!拔胰ス??!卑⒋ò雁y剪刀塞進張隊長手里,“如果我死了,
用這把刀插進拼圖盒中央,媽媽說過……缺口需要鑰匙。”深秋的公墓比黑夜更黑。
阿川摸著墓碑找到母親的空位,突然聽見泥土翻動的聲音。月光下,周辰蹲在相鄰的墓穴旁,
手里捧著塊新出土的拼圖,抬頭時眼里映著冷光:“哥,你終于來了。”墓穴里躺著具白骨,
胸前放著半把銀剪刀,刀柄刻著“安”字——是屬于周辰的那半。
阿川喉嚨發(fā)緊:“十年前……你沒被送走?”“爸把我扔進了孤兒院,
”周辰笑著晃了晃吊墜,“可詛咒沒放過我。你看,媽媽拼的人形缺了兩塊,一塊是你,
一塊是我?!彼噶酥高h處的警燈,“現(xiàn)在警察來了,
張隊長的爸爸當年拿走了媽媽的拼圖刀,
所以他女兒成了第三塊……”阿川猛地想起兒童樂園的死者——張隊長的女兒小雨,
上周剛滿三歲。拼圖上的沙坑場景,正是小雨常去的地方?!懊科匆粔K,
就有一個和我們相關(guān)的人死去?!敝艹铰酒饋?,手里多了把刀,
“媽媽用自己換了我們十年平安,現(xiàn)在詛咒回來了,缺口必須補上?!本崖暯恕?/p>
阿川看著周辰手腕的銀吊墜,突然想起媽媽日記的最后一句:“雙胞胎是詛咒的解,
也是詛咒本身?!彼嗣诖锏摹捌健弊旨舻叮?/p>
突然明白為什么每塊拼圖都在流血——那不是詛咒,是媽媽用血肉拼出的生路。“動手吧。
”阿川張開雙臂,拼圖盒在胸前泛著微光,“你說得對,缺口需要鑰匙。
”周辰的刀懸在半空。遠處傳來張隊長的喊聲,手電筒光束掃過墓碑。
周辰眼里閃過一絲痛苦,突然把刀刺向自己胸口——血滴在拼圖盒上,
正好填滿了阿川胸前的缺口?!案纾@次……換我當缺口?!敝艹降乖谀寡ɡ铮?/p>
手里的吊墜掉在阿川腳邊。阿川撿起兩半剪刀,合在一起正是完整的“平安”。
拼圖盒發(fā)出蜂鳴,所有碎片騰空而起,
拼成了媽媽臨終前的畫面:她微笑著把最后一塊拼圖塞進缺口,那是阿川的笑臉。
警燈照亮公墓時,阿川抱著拼圖盒站在兩座新墳前。張隊長拍了拍他肩膀,
手里攥著從周辰身上找到的信,字跡和媽媽日記如出一轍:“阿川,別恨弟弟,
他替你當了十年的‘缺角’……”回到店里,小豆子正在粘碎玻璃。阿川摸著拼圖盒,
突然發(fā)現(xiàn)中央的人形圖案變了——那是兩個男孩手拉手的輪廓,胸口處沒有缺口,
只有兩行小字:“每塊拼圖都該完整,就像每個生命都該被愛。”窗外的雨停了,
月光照在拼圖板上。阿川拿出媽媽留下的另一半剪刀,和周辰的那半合在一起,
銀質(zhì)的刀身映出他從未見過的完整圖案——原來詛咒的盡頭,不是死亡,而是讓離散的拼圖,
回到屬于它們的位置。3周辰下葬后的第七天,老街迎來了入秋后的第一個晴天。
阿川站在梯子上換櫥窗玻璃,小豆子蹲在地上數(shù)碎拼圖,突然指著他圍裙口袋笑:“師父,
你口袋漏了!銀剪刀都冒尖啦!”銀剪刀的刀尖從帆布圍裙里探出來,
陽光照在“平安”二字上,映出細碎的光斑。阿川摸了摸口袋,想起周辰臨終前的話:“哥,
你的拼圖從來都不缺角,是我一直在替你找碎片?!薄瓣懘ǎ 睆堦犻L的警車停在巷口,
手里攥著個牛皮紙袋,警服終于扣得整整齊齊:“周辰的尸檢報告出來了,
他體內(nèi)有和你媽相同的毒素——是十年前有人往拼圖碎片上涂的毒?!彼统龃锏恼掌?/p>
“還有這個,在他租的地下室發(fā)現(xiàn)的?!闭掌鲜敲尜N滿報紙的墻,
每篇兇案報道旁都畫著小太陽,只有兒童樂園那篇畫著叉——那是張隊長女兒小雨的案子。
墻角堆著二十三個空拼圖盒,每個盒面都印著不同的人形缺口,最新的那個,
正是阿川收到的黑色拼圖盒?!八占硕甑脑{咒拼圖,”張隊長聲音發(fā)顫,
“每盒都缺兩塊,直到你收到的這盒,終于湊齊了雙胞胎。”阿川盯著照片里的小太陽,
突然想起媽媽常說的:“陰雨天的拼圖會流血,但太陽出來時,每塊碎片都會發(fā)光。
”他摸著櫥窗上新?lián)Q的玻璃,陽光穿過拼圖模型,在地上投出完整的人形光影,沒有缺口。
中午,小豆子端著熱湯進來:“師父,王阿姨送了新拼圖,是卡通小熊!
”塑料盒上印著笑瞇瞇的小熊,每塊碎片邊緣都磨得圓圓的,像裹了層糖霜。
阿川突然想起周辰地下室的空盒——原來詛咒拼圖的邊緣是鋸齒狀,而普通拼圖是圓弧形,
就像善惡只在一線之隔?!皫煾改憧?!”小豆子舉著碎片跑過來,鼻尖沾著湯汁,
“小熊的鼻子缺了一塊,我要給它拼個紅鼻子!就像你上次做的草莓餅干那樣紅!
”阿川笑著搖頭,突然看見碎片背面有行小字:“第109位挑戰(zhàn)者,準備好了嗎?
”他手指一抖,碎片掉在地上,正好滾到媽媽的舊拼圖箱旁——那箱子上周還空著,
此刻竟露出半截白色拼圖,邊緣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傍晚,張隊長來店里喝酒,
警徽摘下來放在桌上,映著燭火:“我辭了職,打算去查當年的孤兒院記錄。周辰在信里說,
他十歲時看見你媽在拼人形拼圖,缺口處寫著‘阿川’,
所以他以為……”“以為媽媽選了我?!卑⒋ㄌ嫠f完,倒了杯溫酒,
“其實媽媽從來沒選過,她把兩塊剪刀分給我們,就是想讓我們都活下來。
”月光漫進窗戶時,小豆子突然指著墻角驚呼:“師父!你的拼圖在發(fā)光!
”黑色拼圖盒不知何時打開了,里面的碎片懸浮在空中,
拼成了幅新圖案——陽光明媚的老街,“巧手拼圖店”的招牌下,
阿川和小豆子笑著拼卡通小熊,門口站著拎著酒壺的張隊長,每個人胸口都閃著小太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