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去了深圳后,和我們幾乎斷聯(lián)了,那個年代,聯(lián)絡(luò)的唯一方式就是寫信,當(dāng)然我們只知道大姐去了深圳,并不知道她的具體地址,所以只能她寫信回來,但是我大姐去了很久都沒寫信回來過。
大姐走后,二姐在二叔店里頂替了大姐的位置,我每天放學(xué)后就到店里揀些廢棄的木材做些小玩意兒然后拿到集市上賣,可能真的是遺傳了我爹的手藝,居然真的賺到了錢。
二嬸自然是看不得我這種行為的,但可能是心里有鬼,總感覺她和坤叔的那點齷齪事像個不定時炸彈,隨時都要被公諸于眾,所以也沒說什么。
其實如果她能安分守己一點,我們是不會拆穿她的,因為我們打心眼里不想二叔難過,但就是我們自己認(rèn)為的所謂對二叔好,竟讓我們永遠的失去了二叔。
二嬸依舊和坤叔在偷偷搞著那些齷齪事,次數(shù)多了,總有被發(fā)現(xiàn)的一天,但這次發(fā)現(xiàn)的,是我二叔。
這次發(fā)現(xiàn)的情形和上次我大姐和堂弟發(fā)現(xiàn)的那次差不多,兩個骯臟的靈魂企圖在我二叔奮斗了半輩子的家具店里尋找共鳴,以此來凌辱我二叔的自尊,而他們也確實做到了,我二叔暴跳如雷,打了我二嬸一巴掌,坤叔這個理虧的野漢子,居然在這時候還有有臉敢來打我二叔。
后果是二嬸和坤叔兩個人對我二叔拳腳相加,我二叔鼻青臉腫地離開了。
那個年代里在我們這個地方是沒有報警和離婚這種概念的,能橫著走的人都是拳頭硬的人,比如坤叔這條狗。
我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是堂弟告訴的我和二姐,二姐讓我去家里看看二叔,然后一個人去了店里找坤叔和二嬸理論,去了很久才回來。
二叔鼻青臉腫地躺在床上,一直沉默,堂弟說送二叔去醫(yī)院,二叔也沒回答,倒是趙桂貞在旁邊像只蒼蠅一樣嗡嗡地亂叫著。
我看了眼趙桂貞,問了句:“你不管嗎?”
趙桂貞也看了我,竟懵了幾秒,然后就開始罵我,真是諷刺,當(dāng)初我媽老實本分,她一口一個狐貍精,下賤胚子,現(xiàn)在我二嬸做了這骯臟事,她居然沒去找二嬸算賬,而是來罵我,她又一次提到了我是災(zāi)星,她又一次說二叔今天這樣是因為我,趙桂貞呀趙桂貞,你什么時候才能有心呢?
二叔一直不說話,也沒去醫(yī)院,然后趙桂貞把我趕出來了,堂弟把趙桂貞罵了個狗血淋頭,二叔還是沒說話,可能看著這支離破碎的家,二叔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力氣來吐出一個字了。
走出二叔家后,我一瘸一拐地回我家,我的腿好像又開始疼起來了,那天的風(fēng)很大,仿佛要把我吹走,我行走在風(fēng)里,心口一陣劇痛,那段路我走過很多次,這次花的時間比以往都多些。
我回到家后,我二姐坐在門口,我喊了她,她沒答應(yīng),我又喊了幾聲,二姐才反應(yīng)過來,我問怎么了,二姐說沒事,問了我二叔的情況,然后嘆了口氣,也沒再說話,我靠在我家的門口,看了看連綿不絕的高山,我們仿佛是這高山坍塌下來后被雨水沖刷得泥濘不堪的泥巴,干了裂開,濕了又粘糊,卻又不得不遵循大自然的法則,隨波逐流,從此沒有了方向。
后來二嬸回來了,跪在了趙桂貞的面前,哭哭啼啼地賣慘,二叔把頭轉(zhuǎn)了過去,依舊沒有說話,本就狹小的老屋充斥著二嬸的嚎叫,好像連空氣都變得骯臟了起來。
趙桂貞原諒了二嬸,應(yīng)該說她壓根就沒怪過二嬸,反而做起了二叔的工作。二叔沒有爭論,呆滯的眼神留下了兩顆淚花,輕聲說了句出去。
那次堂弟趕走了二嬸,說以后她不是堂弟的媽了。但是后來二嬸每天都來,洗衣做飯,什么都做,趙桂貞這個臉上皺紋密布的老鬼,依舊和二嬸有說有笑,笑完了又去做二叔的思想工作,勸二叔想開一點,堂弟后來索性家也不回了,直接住進了我家。
二姐那次以后話也變得很少,三個人的屋子里,除了我們的心跳和呼吸,死一般的寂靜。
幾天后,二叔走了。
可怕的消息從不遠處的二叔家傳來,我們?nèi)嘶帕松竦耐寮遗堋?/p>
堂弟趴的一下跪倒在了二叔面前,眼淚像水壩里堵了很久的洪水,一打開閥門,侵涌而出。
“爹!”一聲哀嚎從堂弟嘴里喊出,空氣里彌漫著絕望和迷茫,命運又一次用它手里那把鋒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凌遲著我們。
一會兒后,堂弟起身沖向了旁邊也在哭哭啼啼的二嬸,抓著二嬸的手問:“我爹咋死的?快說,我爹到底咋死的?”
二嬸一陣慌亂,被堂弟的怒吼嚇了一大跳,心神不寧地說:“你爹他,你爹他這幾天一直郁郁寡歡,也不說話,飯也不吃,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吃你就不管了嗎?為什么不吃你心里沒數(shù)嗎?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不是我媽,滾!滾出我家!”堂弟一把推開二嬸,二嬸一個沒站穩(wěn),直接摔倒了,趙桂貞趕忙過來扶起了二嬸。
“哎呀,阿熠呀……”
“你也滾!”
趙桂貞剛脫出口的兩個字,又被堂弟懟了回去。
二嬸也識趣,拉著趙桂貞出去了。
“阿熠?!倍阕哌^去跪在了二叔面前,我也跪下了。
“二姐,哥,為什么會這樣?我爹怎么說沒就沒了,我以后怎么辦呀!”堂弟邊哭邊說。
我們都沒說話,無數(shù)的眼淚在房間里彌漫著,好像空氣都變得咸了起來。
二叔的葬禮是趙桂貞和二嬸操辦的,堂弟二姐和我日日跪在靈前。
趙桂貞這次居然沒有趕我和二姐走,興許是白發(fā)人送走了兩個黑發(fā)人,她累了,又或者是其他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心底里依然認(rèn)為是我克死了二叔,還有我二姐這個掃把星也是。
后來,二叔便入土為安了,堂弟輟學(xué)了,離開了那個家,來和我們住一起了,二嬸也離開了那個家,搬到店里和坤叔住一起了。
二叔的家,只剩趙桂貞和我那永不作為的爺爺。兩個兒子都不在了,我爺爺好像也沒啥反應(yīng),不哭不鬧,葬禮上也是一個人坐在一邊,親戚來了也不招呼,有時候我都在想,他到底有沒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