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上的積雪映著慘白月光,高晞月裹著半舊的藕荷色斗篷踏進寶親王府西側(cè)門時,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肌膚里。兩個粗使嬤嬤抬著陪嫁箱籠跟在后頭,
木輪碾過青石板縫隙里凍硬的泥漿,發(fā)出咯吱輕響。"高格格且在此處候著,
福晉正與青櫻姑娘賞梅呢。"守門太監(jiān)將人攔在垂花門外,眼角掃過她發(fā)間素銀簪子,
鼻腔里溢出聲冷哼。晞月垂首盯著石階縫隙里半融的冰碴,
琵琶弦般繃直的脊背卻泄出三分冷笑。三日前阿瑪高斌在治水案中被富察氏門生彈劾時,
她便知道這包衣佐領家的女兒踏進王府,注定連條看門狗都不如。
"給福晉請安——"暖閣里炭火烘出的沉水香撲面而來時,晞月膝蓋已跪得發(fā)麻。
她盯著眼前石榴紅遍地金馬面裙的裙裾,耳畔傳來瑯嬅與青櫻的談笑,
那串翡翠纏金絲手鐲碰在青瓷茶盞上的脆響,像極了她幼時在尼姑庵偷聽的木魚聲。
"抬起頭來。"金鑲玉護甲挑起她下頜的剎那,晞月瞳孔恰到好處地蒙上水霧。
她看見青櫻鬢邊那支點翠鳳凰步搖映著燭火,恍若毒蛇幽綠的鱗片。子夜梆子敲過三更,
晞月?lián)嶂嵬吹难崎_廂房門。
黃銅鏡里映出她勾破的袖口——那是方才給青櫻奉茶時"不慎"被護甲劃破的。
"格格何必忍氣吞聲?"侍女茉心捧著藥膏啜泣,"富察氏賜的鎏金手爐竟填著濕炭,
您掌心都燙出水泡了!"晞月漫不經(jīng)心地將傷處浸入冷水,
望著銅鏡勾起嫣紅唇角:"好茉心,你可見過斗蟋蟀?那最兇的蟲兒,
總要等別的蟋蟀先咬作一團..."她突然噤聲,
指尖撫過妝奩底層泛著藍光的瓷瓶——那是離府前額娘塞給她的寒食散。
窗欞外忽有燈籠晃過,前院絲竹聲隱約飄來。晞月猛地推開菱花窗,
寒風卷著《漢宮秋月》的琵琶曲刺入骨髓。"王爺今夜又在聽曲兒?
"她盯著遠處燈火通明的樓閣,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幾乎掐進窗框木紋里。三日后冬至宴,
晞月抱著螺鈿琵琶跪坐在樂姬末尾。她特意挑了件月白纏枝紋襯衣,
發(fā)間茉莉絹花被炭火烘出淡淡香氣,倒比那些滿頭珠翠的侍妾更似枝帶露水的新荷。
"這是...《月兒高》?"弘歷撂下酒盞的聲音驚得樂聲驟停。
晞月伏地叩首時露出纖白后頸,顫聲如風中柳絮:"奴婢僭越,請王爺賜罪。
"鎏金蟠龍紋靴尖挑起她下頜時,晞月窺見青年眼底驚艷的浮光。她將琵琶往懷中緊抱三分,
讓琴身恰到好處地勾勒出胸口弧度,弦柱上特意磨松的螺鈿裝飾,正隨著喘息微微顫動。
"竟不知府里藏著這樣的妙人。"弘歷指尖撫過琴身,突然蹙眉:"這弦柱怎是松的?
"晞月慌忙以袖掩面,露出的手腕內(nèi)側(cè)赫然有道淤青:"是奴婢笨拙,
前日替福晉抄經(jīng)時打翻了硯臺..."她滿意地聽見瑯嬅方向傳來茶盞輕響。當夜紅羅帳內(nèi),
晞月伏在繡金蟒紋枕上無聲嗤笑。弘歷在她腰側(cè)留下的指痕火辣辣地疼,
卻比不上方才云雨時瞥見那抹明黃衣角的快意——瑯嬅站在廊下聽完全程。"格格,
福晉賞的翡翠鐲子。"茉心捧著錦盒的手在發(fā)抖,"說是...賜給有福之人。
"晞月對著燭火端詳鐲子內(nèi)壁若隱若現(xiàn)的瑩光,突然湊近深深一嗅。
零陵香混著麝腥氣沖入鼻腔,她想起三日前在瑯嬅小廚房瞥見的藥渣,
唇角終于綻開真正笑意。"收進樟木匣子里。"她把玩著腕間弘歷新賜的珊瑚串,
突然壓低嗓音:"明日請阿瑪尋個患癆病的死囚,要會仿董其昌字跡的。"臘月初八佛誕日,
晞月跪在瑯嬅跟前奉血經(jīng)時,"不慎"露出頸間紅痕。她看著嫡福晉捏皺的佛經(jīng),
聽著對方故作慈愛的"妹妹該勸王爺節(jié)制",險些咬破舌尖才咽下譏笑。
機會在申時三刻降臨。當小太監(jiān)捧著從青櫻房中搜出的灑金信箋沖進來時,
晞月正為瑯嬅揉著太陽穴。她瞥見箋上"三哥安好"四字,指尖突然重重按在瑯嬅風池穴上。
"福晉!這字跡..."她恰到好處地顫聲,看著瑯嬅盯著落款處"櫻"字印鑒瞳孔驟縮。
暮色籠罩王府時,晞月跪在瑯嬅腳邊,看著對方將青櫻的翡翠耳墜砸碎在青磚上。
她恭敬地捧起滿地碎玉,任由棱角割破掌心——這摻著血的金蘭契,
終究是她高晞月先攀上了鳳翼。
第二章:借刀殺人·初露鋒芒(一)正月的雪粒子簌簌敲在窗欞上,
高晞月倚在暖閣的熏籠旁,指尖輕輕撥弄著腕間的珊瑚串。茉心捧著鎏金手爐進來,
低聲道:“格格,福晉那邊傳話,說是讓您過去一趟?!睍勗麓浇俏⒙N,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她攏了攏鬢邊散落的碎發(fā),起身時故意將袖口沾了些炭灰。——瑯嬅最喜看人狼狽。
(二)富察瑯嬅的暖閣里,炭火烘得人昏昏欲睡?!懊妹脕砹恕!爆構锰ы?/p>
目光落在晞月微紅的指尖上,笑意更深,“天寒地凍的,怎么也不多穿些?”晞月垂首,
聲音柔得似能掐出水來:“謝福晉關懷,奴婢身子弱,受不得厚衣裳?!爆構脻M意地點頭,
指尖輕輕敲著案幾上的錦盒:“青櫻妹妹近日身子不適,本福晉想著,該賞她些安神的物件。
”晞月眸光微閃,視線落在那錦盒上——正是與賜給自己一模一樣的翡翠鐲子。
(三)“福晉仁慈?!睍勗螺p聲道,“只是青福晉性子清冷,怕是不喜這些俗物。
”瑯嬅笑意微冷:“她再清高,也是王府的人?!睍勗碌兔柬樠鄣貞?,卻在心中冷笑。
——她早知瑯嬅容不下青櫻,如今不過是借她的手,推一把罷了。(四)回房后,
晞月從妝奩底層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許粉末,摻進茶水里。茉心一驚:“格格,
這是……”“噓。”晞月指尖抵唇,笑意森冷,“福晉賞的鐲子,總該有些‘特別’的香料。
”——零陵香能避孕,可若再加一味寒食散,便是慢性毒。(五)翌日,瑯嬅果然召了青櫻,
賜下那對翡翠鐲子。青櫻神色淡淡,卻仍恭敬謝恩。晞月站在一旁,
看著那鐲子套上青櫻纖細的腕子,眼底閃過一絲快意。——戴吧,戴得越久,毒入骨髓越深。
(六)幾日后,晞月在花園“偶遇”了青櫻的貼身侍女阿箬?!鞍Ⅲ韫媚铩!睍勗滦σ庥?/p>
“聽聞你繡工極好,本格格正想討教一二。”阿箬受寵若驚,連連行禮。
晞月指尖輕輕撫過她發(fā)間的銀簪,嘆道:“這般伶俐的人兒,怎么只戴這些素凈的?
”阿箬面色微僵,低聲道:“奴婢……不敢逾矩。”晞月輕笑:“傻丫頭,在這府里,
想要什么,總得自己爭一爭?!薄绮檫^,阿箬的兄長嗜賭,欠了一屁股債。
(七)又過了半月,晞月“無意”撞見阿箬在青櫻的妝奩前鬼祟翻找?!鞍Ⅲ韫媚?。
”晞月柔聲喚她,“可是丟了什么?”阿箬嚇得臉色煞白,
慌忙跪下:“奴婢、奴婢只是……”晞月扶起她,笑意不減:“本格格這兒,倒是有樣東西,
或許能解你的急?!彼従徴归_一張銀票,阿箬的瞳孔驟然緊縮?!灏賰桑?/p>
足夠她兄長還債。(八)當夜,一封“私信”悄然出現(xiàn)在弘歷的書案上。
信箋上是青櫻的字跡,落款卻蓋著凌云徹的私印。弘歷捏著信紙,指節(jié)泛白。
——信中字字句句,皆是“舊情難忘”。(九)三日后,青櫻被禁足。晞月站在廊下,
看著侍衛(wèi)封了青櫻的院子,唇角微揚。——這局棋,才剛剛開始。(十)夜深人靜時,
晞月獨自坐在銅鏡前,指尖撫過自己腕間的珊瑚串。鏡中人笑意森然。
——瑯嬅以為自己在借刀殺人,殊不知,她才是那把刀。
第三章:母憑子貴·血色階梯(一)春寒料峭,高晞月倚在軟榻上,
指尖輕輕撫過自己平坦的小腹,唇角勾起一抹幽冷的笑意?!案窀?,藥煎好了。
”茉心捧著一碗黑褐色的湯藥進來,神色忐忑。晞月接過,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
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藥能讓她脈象如孕,卻也能讓她在“恰當”的時機“流產(chǎn)”。
(二)三日后,王府上下皆知高格格有喜。弘歷親自來看她,眼底是掩不住的欣喜。
晞月倚在他懷里,聲音柔得似水:“王爺,奴婢福薄,只怕這孩子……”“胡說什么?
”弘歷捏了捏她的臉,“有本王在,定保你們母子平安。”晞月垂眸,掩去眼底的譏誚。
——他哪里是真的在乎這個孩子?不過是在乎自己的血脈罷了。(三)金玉妍聽聞消息,
氣得摔了一套茶具?!八邥勗滤闶裁礀|西?一個包衣奴才,也配懷王爺?shù)淖铀???/p>
”侍女嚇得跪地不敢言,金玉妍冷笑一聲,指尖掐進掌心?!米鳇c什么。
(四)晞月在花園“偶遇”金玉妍,故意撫著小腹,笑意盈盈?!敖鸾憬隳樕趺催@般差?
可是身子不適?”金玉妍強壓怒火,勉強笑道:“妹妹有孕在身,還是少出來走動的好。
”晞月故作天真:“姐姐說得是,只是太醫(yī)說,多走動對胎兒有益。”——她就是要激怒她。
(五)幾日后,晞月“不慎”用了金玉妍送來的補品,當夜腹痛如絞。太醫(yī)匆匆趕來,
卻已無力回天?!巴鯛敗镜暮⒆印睍勗履樕珣K白,淚如雨下,
攥著弘歷的衣袖不肯松手。弘歷怒不可遏,當即下令徹查。——那補品里,果然摻了紅花。
(六)金玉妍百口莫辯,被罰禁足三月,抄經(jīng)百遍。晞月躺在床上,聽著外頭的動靜,
唇角微揚?!@步棋,走得極妙。(七)欽天監(jiān)突然上奏,稱“慧貴妃命格克子”,
需收養(yǎng)一子以化解煞氣。弘歷沉吟片刻,點頭應允?!蟀⒏缬黎?,
就這樣被送到了晞月膝下。(八)永璜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晞月伸手撫過他的發(fā)頂,
笑意溫柔?!皬慕裢?,你就是額娘的孩子了。”永璜懵懂點頭,卻不知眼前這個“額娘”,
眼底藏著的,是深不見底的算計。——他會是她最完美的傀儡。(九)夜深人靜,
晞月獨自坐在燭火旁,指尖輕輕摩挲著一枚玉佩?!鞘撬傲鳟a(chǎn)”那夜,
從太醫(yī)那兒得來的。玉佩上刻著一個小小的“金”字。她輕笑一聲,將玉佩丟進炭盆。
火舌舔舐,轉(zhuǎn)眼化為灰燼。
(第三章完)第四章:鳳位之爭·毒鳩展翼(一)富察瑯嬅咳血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