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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軒縮在燕青瑤常坐的那把藤椅上,小臉埋在膝蓋間,肩膀微微發(fā)抖。
他身上裹著母親從前給他縫的小毯子。
淡青色的綢面,邊角繡著幾只憨態(tài)可掬的燕子。
這個毯子已經(jīng)有些舊了。
線頭微微起毛,卻仍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桂花香。
“我要媽媽做的桂花糕?!彼曇魫瀽灥模瑤е耷?,“林阿姨做的......味道不對?!?/p>
林瓊雪站在一旁,手里還端著剛出爐的糕點。
站在原地很尷尬。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明軒,阿姨這次加了蜂蜜,你嘗嘗?”
孩子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兩顆核桃。
低頭看了一眼盤子里金黃的糕點,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媽媽做的有花瓣!”
轉(zhuǎn)身手臂不小心碰到瓷盤,林瓊雪沒拿穩(wěn),瓷盤摔落在地。
桂花糕也滾落在地。
她僵在原地,妝容精致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下意識看向傅聞白,男人卻只是沉默地站在窗邊。
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那口水缸上。
已經(jīng)過去二七天了。
水缸再也沒亮過。
傅明軒走到傅聞白身邊,拽了拽他的衣角,“爸爸,我們?nèi)フ覌寢尯貌缓??我以后再也不說討厭她了?!?/p>
男人的喉結(jié)動了動,掌心輕輕拍了拍背。
這大半個月,傅明軒幾乎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夜里總是驚醒,哭著要找母親。
“好?!彼曇羯硢?,“爸爸想辦法?!?/p>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夜已經(jīng)深了。
傅聞白獨自坐在書房,面前攤著燕青瑤留下的東西。
一方繡著梨花的帕子。
幾本她愛看的古籍。
還有那只她常用來喝藥的青瓷碗。
他指尖摩挲著碗沿,忽然想起六年前的那個雨天,燕青瑤蹲在他輪椅前,捧著剛熬好的藥。
眼睛亮晶晶的。
“傅先生,藥不苦的,我加了蜂蜜。”
那時她總愛穿淡青色的裙子,發(fā)間別一支銀簪。
走起路來環(huán)佩叮當(dāng)。
后來她學(xué)會了用現(xiàn)代的廚具,卻還是習(xí)慣在熬藥時加一勺桂花蜜。
他怎么就忘了呢?
窗外傳來腳步聲,林瓊雪端著一杯熱牛奶走進來,“聞白,你該休息了?!?/p>
傅聞白沒接,目光仍停留在那只碗上,“放那兒吧?!?/p>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绷汁傃┓畔卤?,聲音放柔。
“公司那邊......”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出去?!?/p>
空氣凝固了一瞬。
林瓊雪咬了咬唇,轉(zhuǎn)身離開時狠狠帶上了門。
書房重歸寂靜。
傅明軒光著腳跑進書房,手里舉著一件淡青色的小褂,“爸爸!你看!”
傅聞白接過衣服,指尖觸到內(nèi)襯上歪歪扭扭的針腳。
那是燕青瑤的手藝。
袖口還繡著“平安”二字,紅線已經(jīng)有些褪色。
“媽媽說我穿上這個,病就好得快?!焙⒆友劬α亮似饋恚拔覀兇┥纤フ覌寢尯貌缓茫俊?/p>
傅聞白胸口發(fā)悶。
他記得這件衣服。
這是明軒吵著讓燕青瑤做給做的,連夜趕制出來。
“爸爸?你怎么哭了?”
傅聞白抬手抹了把臉,才發(fā)現(xiàn)掌心一片潮濕。
三日后。
水缸依舊毫無動靜。
傅明軒趴在缸沿,小臉映在水面上,“媽媽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父親,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我那天說......想要小雪阿姨當(dāng)媽媽......”
傅聞白心臟猛地抽痛。他蹲下身,將兒子緊緊摟住,“不是軒兒的錯?!?/p>
“那是誰的錯?”
孩子仰起臉,天真又殘忍地問。
傅聞白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當(dāng)然是我的錯。
錯在把她的付出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錯在縱容別人傷害她,錯在那輛轎車沖來時,推開了她伸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