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裴尚清可不僅僅是太子太傅這樣簡單。
重陽宮宴上,我望著那道身著暗色氅衣的頎長身影,暗自思索。
他是已故淮陰侯的私生子。
當(dāng)年淮陰一族全滅,因著他的身份無人知曉,這才留了他一條性命。
馮香茹為了顯示自己的超凡魅力,可是將故事里的大部分男人,都寫成了非她不娶的沒腦筋一般的瘋子。
尤其是太子,故事里,他如何為了她同寧王兄弟反目、如何強(qiáng)搶她進(jìn)宮活色生香......我都沒臉細(xì)想。
最后的結(jié)局,就因?yàn)樗痪洌骸改阃綦x都是江南長大,你跟她才是最親的同鄉(xiāng),我又算什么?」
李喻可是滅了我江氏滿門的。
我猶記得他滿手沾血地將我關(guān)了起來,低聲誘哄馮香茹:「茹娘,我同她不是同鄉(xiāng)了,沒有江家了,我只跟你親。」
那時(shí)候我心如死灰。
佩兒同我說,是新任淮陰侯起兵,斂了我父兄尸骨。
「沒有想到,那人竟是太子太傅。」
顯然太子也沒料到,會被身邊最親的人背叛。
我死時(shí)是冬二月,佩兒那時(shí)已經(jīng)沒了。
我只聽院子外守門的婆娘說:「還是咱們圣上英明神武,打得淮陰全境慘敗?!?/p>
裴尚清大概是死了。
馮香茹要寫驚天動地的愛情,總要有人做犧牲品,來襯托亂世里他們愛情的偉大。
裴尚清就是那個(gè)犧牲品。
那道瘦削的身影緩緩踏著落葉,行至宴席上,一撩衣袍踏上石階。
明明是很簡單的動作,裴尚清做起來,卻別有一番清貴風(fēng)度。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裴尚清抬起眼瞼,暗瞳幽幽在我臉上逡巡。
李喻以為裴尚清看的是他,起身行禮:「太傅。」
裴尚清垂眸同他寒暄。
馮香茹卻不屑地嗤笑我:「看什么看,是個(gè)男人你都要看么?」
我覺得同她屬實(shí)浪費(fèi)口舌,本不欲搭理。
她似乎偏要看我難堪,繞著帕子轉(zhuǎn)到我面前,攔住了我的去路,自得道:「娘娘,太子那么多日子沒去您宮中,您寂寞吧?」
她嗬嗬嬌笑:「我就不同了,太子殿下夜夜都很疼我呢,我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殿下可很是贊同我的想法,說我才是他最寶貝的妻子呢。」
「我不像你,我只喜歡殿下一個(gè),殿下也只會喜歡我?!?/p>
聽到這句,我想起李喻求娶我時(shí),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不由有點(diǎn)好笑。于是微笑轉(zhuǎn)身,玩味地看著她道:「馮姑娘想同本宮說些什么?」
馮香茹挑眉:「別說我不良善,沒給過你機(jī)會。」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大概是想起我今后悲慘結(jié)局,不由笑意更濃:「你要是乖乖把太子妃的位置讓出來,還給我,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馬,給你留個(gè)全尸?!?/p>
這時(shí),寧王李確也走了過來,同裴尚清二人交談,言語間,倒很是敬重這位年少成名的太子太傅。
只是說話時(shí),李確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向我飄來,眼神中含著濃濃的渴望與......思念。
我心里一咯噔,避開了他的目光。
馮香茹見我同他目光游移,不由得氣急敗壞,湊近了我低聲譏諷:「我知道寧王曾經(jīng)鐘情于你,不過,那都是被你的假模假樣給騙了?!?/p>
「敢賭么,他最后,只會對我愛得死去活來?!?/p>
她移開眼睛幾寸,一雙瀲滟水眸,李喻看了大概會動心,然而我只看到滿滿的無知與挑釁。
果然是沒根的浮萍,低賤的思維。
她以為我江若離登上太子妃之位,僅僅是因?yàn)閻勰教用矗?/p>
我們世家一脈的女子,生來的命運(yùn),便是為了整個(gè)家族鋪路的。
這不是女子的命運(yùn),這是整個(gè)世家人的命運(yùn)。
我父兄為了江氏門楣,在朝中開疆拓土,而我的職責(zé),便是做好內(nèi)應(yīng),為他們墊好基石。
像馮香茹這樣滿腦子情愛的女人,她根本不會明白。
她眼里只有那所謂的高尚愛情,實(shí)則情之一事,對于世家來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有自然甚好,沒有也不會妄求。
無非男男女女床榻上的二三事,也值得拿出來炫耀。
無趣至極。
「妹妹好顏色?!刮壹倌<贅拥匦Φ溃笇幫醯钕聬凵险l也關(guān)不著本宮的事。畢竟,本宮是太子的太子妃,可不是寧王的妃子。」
我看著她眼中明顯浮出的怒意,想起裴尚清那時(shí)如鬼魅般的低吟。
我也學(xué)著他那唬人樣子:「本宮要的,至始至終,都是太子妃這個(gè)位子罷了?!?/p>
「至于太子愛誰不愛誰......本宮不在乎?!?/p>
馮香茹臉色變了幾變:「你,你怎么會這樣想?!」
「不然本宮應(yīng)該如何?」
我慢條斯理地笑道,內(nèi)心卻替她補(bǔ)完了剩下的話。
「江若離,你應(yīng)該痛哭流涕,夜夜看著我與太子情投意合!你以淚洗面,最后像個(gè)惡毒婆娘那般構(gòu)陷于我,但還是被太子所厭棄!」
「你怎么能不嫉妒我!」
馮香茹就是這樣想的,她見我無動于衷,纖長的指甲狠狠掐進(jìn)了帕子里,幾乎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