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6.
裴尚清照例來信問我安好。
我想想他之前應該挺喜歡小孩，以為他擔心我的肚子，便總是給他寫孩子的趣事。
三次之后，他忍無可忍：
「娘娘，臣幫了您好大一個忙，您就給臣說這些？」
我非常費解提筆回他：「那不然太傅想聽哪些？」
裴尚清非常小氣。
他好幾天沒給我回信。
我撇撇嘴，只敢在心里罵他，氣結的時候就去找皇后扯閑話。
有時也會遇見寧王。
他見了我，又盯著我隆起的肚子，眸色總是夾雜著幽暗與忍耐。我說不上來，只覺得尷尬。
「江姑娘，近來可好么?！?/p>
我禮貌停下寒暄：「多勞殿下掛記，妾身一切安好?！诡D了頓，忍不住出言提醒：「殿下該喚我一聲皇嫂才是?！?/p>
「皇嫂......」李確神情有些凄然，「我只記得幼時我不太得寵，旁人總不愿同我一處。唯有你......」
「殿下?！刮掖驍嗨?，「往日的事便如往日死。殿下以為我與旁人不同，實則是因為那段日子里，殿下困苦，眼里只瞧得見我......」
「然而世間萬千顏色，江若離也不過一介凡人，其實沒什么特別的?！?/p>
「殿下出身便貴為王公，自有更寬闊的天地任您翱翔，日后定有一番作為......何苦浪費于我一人身上？」
寧王似乎聽進去了我的話，又似乎沒有，只是垂眸，失魂落魄地立于玉階之上，獨自怔然。
算了。
我轉身離去。
有些道理得要他自己懂。
我行至疾風驟雨里，身后模糊傳來李確的嘶?。骸改阈爬钣鳎阈排嵘星?.....江姑娘，你從來不信我?！?/p>
我搖搖頭。
「不是的?！刮翌^也不回，背對他輕聲道，「不是不信，只是不能?！?/p>
其實我醒來后，在備選的人里，從來沒有過哪怕一刻的糾結。
我沒有任何時候考慮過寧王李確。
盡管他是皇后唯一的兒子。
盡管，他今后基本上能確定是太子。
我都沒有考慮過。
因為我已經嫁過李喻了。
江氏嫡女不會嫁入皇家兩次。我不會讓江氏，因為我，背上“妖女淫亂”“魅惑君上”的罵名。
江氏自有別的女兒送去帝王側。
寧王李確......我們注定是要分道揚鑣的。
有些不該有的念想，不如早斷。
所以在馮香茹最初挑釁我時，我才能言之鑿鑿地說：「寧王愛誰，從來與我無關?！?/p>
至于這個孩子。
我在雨中抬手撫上自己的肚子。
它只是一個保障。
李喻贏，李喻敗......我都有退路。
金陵世家女，眼里從來不會只有情愛。倘若我的計劃失敗，為了父兄親人，為了江氏門楣不至于蒙塵......我豁得出去的。
17.
李確這一攪擾，令我好幾日心緒不寧，不太敢往皇后宮中去了。
我實在沒別的樂子解悶，等太醫(yī)給我請過脈之后，打算去折磨折磨馮香茹，順道去看看倒霉得又被關禁閉的李喻。
「娘娘您不知道，如今那賤婢院里可熱鬧了?！古鍍何嬷煨?。
她仿佛終于出了口氣，譏諷道：「就她那三腳貓功夫，還想向太子邀功？這不，太子自己都被她害得一落千丈了?！?/p>
這時候，朝中已經有廢太子的傳聞了。
德行有虧，還失了民心。
就算皇帝不想廢，最后大抵也是得廢了。
「您說誰會當下個太子？寧王？」佩兒猜測道，隨即又搖搖頭，「誒，還是我們娘娘最慘，好好的太子妃沒得做了。」
我無所謂道：「這么憋屈的太子妃，這福氣我看給誰想要?！?/p>
果然，馮香茹的院子里一片雞飛狗跳。
「殿下，我想出去玩！您說過，不會讓我和別的女人一樣，呆在后院里的。」
李喻頭疼看著她：「我如今禁足，如何帶你出去?！?/p>
馮香茹不依不饒：「可是我生來就是自由的，我和這些后院的怨婦可不一樣，我不想呆在后院?！?/p>
她又在貶低我們這個時代的女人了。
佩兒恨恨道：「真看不慣她那副拜高踩低的嘴臉，真想狠狠撕爛她的嘴！」
說話間，我倒是瞧見太子身邊立著的侍女臉色發(fā)白。
我走進院子里。
二人見我進來，都停止了爭吵。
馮香茹讓侍女奉上茶來。那侍婢捧著茶水走了幾步，忽然捂著肚子，滿頭大汗地蜷縮在了遞上。
馮香茹不悅道：「你個賤婢，怎么連奉個茶也奉不好?！?/p>
那侍女倉皇捂著肚子，像是擔心泄露了什么秘密，白了一張臉。
我道：「佩兒，幫她松松衣帶。」
那侍女驚恐道：「太子妃這是何意！」
我故作擔心：「本宮瞧你一直捂著肚子，疼痛難忍，可是最近胖了些，衣帶做緊了？不如松松?！?/p>
佩兒按照我的吩咐上前，伸手便要幫她，侍女卻嚇得連連后縮，哭喊道：「別碰，別碰我肚子！」
然而佩兒有些功夫，信手一挑，那衣帶便被拽落。侍女扭過身，難堪地想遮掩，她的肚子卻還是奇異般漲了起來。
「娘娘！」佩兒故作驚訝。
馮香茹也慌了：「這是怎么回事，紫娟，你怎么......怎么......」
「怎么像是有孕了一樣?！刮姨嫠釉挼?。
紫娟渾身一顫。
似是默認了。
馮香茹回過神來，怒不可遏：「你個賤婢！」
她狠狠扇了紫娟一巴掌：「不知好歹的東西！我讓你好好伺候太子，你竟暗中與人茍且，還懷了孽種！說，是哪個色膽包天的孽障！」
紫娟連連哭泣，一直搖著頭說自己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眼看亂作一團，什么也審不出來。
我忽然出聲，閑閑道：「紫娟姑娘，你可要清楚，東宮的規(guī)矩，侍女暗通曲款，可是死罪?！?/p>
她愣愣盯著我眼眸。
我一字一頓：「你若是不想死，還是早說為妙。」
這句話不知是不是點醒了她。紫娟看看我，又看看怒意滔天的馮香茹。她知道，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馮香茹一定會弄死她的，所以她只能......
紫娟忽然哭著朝太子跪去，她抱著太子的腿道：「殿下，殿下，五月前春宵一度，奴婢是懷了您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