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像嗎?”
紀(jì)漢佛吃著點(diǎn)心喝著茶,并不十分驚訝。
“石水說,她差點(diǎn)以為是門主回來了……不過此人今年也就十七歲,絕不可能是門主。”
白江鶉說道。
“這樣的人,我們當(dāng)年見的還少嗎?多少年了,江湖之大,縱然當(dāng)有何門主一個模樣的年輕人,也不足為奇。”
紀(jì)漢佛癱著臉,不以為意。
捻著一片點(diǎn)心,他緩緩的將東西放進(jìn)了嘴里。
“不過此人倒是個壞脾氣,不過一日的功夫,可是把玉城那些人好一番的折騰,那個蒲穆藍(lán)罵了他三個時辰都不夠。
半夜突然的醒來,都要翻來覆去的罵他半盞茶才肯繼續(xù)歇下?!?/p>
白江鶉雖然說的是李相夷壞脾氣,招人恨,但語氣中,顯然有些欣賞和贊嘆。
只是他這樣說話,自然是意有所指的。
紀(jì)漢佛也明白他的意思,卻對此不甚感興趣。
“年輕人初入江湖還是毛躁,縱然聰明,但畢竟沒有經(jīng)過什么磨礪……你若想收他進(jìn)百川院,不如再等幾年更穩(wěn)妥些。”
云隱山。
李蓮花雙手叉腰看著跪在師父墳前的李相夷,只覺得自己幾乎都要得頭風(fēng)了。
“你……就不能找一點(diǎn)點(diǎn)自己的事情做嗎?”
煩躁的甩了甩袖子,李蓮花努力的放平了自己的心緒。
草木的清香,熟悉的環(huán)境,鳥雀的脆鳴,李蓮花緊繃著的神經(jīng)再次的舒緩了下來。
總歸技不如人,他認(rèn)。
“起開?!?/p>
十分兇惡的態(tài)度,可跪在墳前的人倒難得聽話的很,一言不發(fā)的就退讓到了一邊,空出了位置。
俊美少俠眉目凌厲桀驁,可對待心上人的態(tài)度,自然不敢囂狂。
斥退了李相夷,李蓮花跪拜上香,本來還打算跟師父說說話的,可李相夷在這,李蓮花也實在不敢多說什么。
只能在心中,將尋到線索的消息,告訴了師父。
至于其它……
李蓮花并不知李相夷跪在漆木山的墳前究竟說了些什么……反正他也沒有那么想知道,更不想和師父多談此人。
于是,說話的就成了李相夷。
“我與漆前輩說要娶你做老婆……起了大風(fēng),香滅了?!?/p>
說到這里,語氣平淡,表情肅正的李相夷明顯有些郁悶。
半炷香前,當(dāng)時的風(fēng)刮的很大,又突然停了……他雖然不高興,但也沒有用內(nèi)力阻攔,然后,他眼睜睜的看著香,滅了。
都是命啊。
師父對他這個徒婿,顯然還是不滿意的。
(托了兩次夢都沒弄對人,還弄出來了個臭流氓,這誰能滿意。)
“跟我?guī)煾刚f這種渾話……只可惜不是小棉客棧那一夜的天氣……”
不然必定一道雷劈死你這個出言不遜的臭小子。
拜過師父之后,李蓮花有些疲憊的坐在了漆木山的墳邊,卻又努力的端起了身體。
他不想在李相夷的面前,流露出脆弱,在他的認(rèn)知中,這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李蘿卜,非敵非友,在他心中,這人只是個非常危險的外人,一直是。
“漆前輩……很疼你……”
站在李蓮花對面,李相夷的目光有些幽深,李蓮花望不到底,只覺得可怕……那是一種直覺般的毛骨悚然。
“你……真的很奇怪,”李蓮花仰頭飲了一口酒,“我不喜歡欠人情,也沒什么能給你的……”
兩個人坐著,沉默了很久,李相夷不說話,李蓮花也不肯開口。
到最后,妥協(xié)的還是李相夷。
“我的確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和并不想知道的東西……”
我不想讓你對這個世界失望,我想讓你好好活著。
所以哪怕我不喜歡方多病,討厭笛飛聲,我也從未想過要真的殺了他們。
我雖然知道有他們在,你能更輕易的走出陰霾,卻又不甘心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人總是貪心的。
李相夷想要的,李蓮花給不了。
畢竟對于李蓮花這種習(xí)慣了付出的人來說,站在被付出的位置,他顯然有些難以接受。
“我們以后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李蓮花的聲音冷漠中帶著抗拒。
淺淺的香火氣味繚繞,天氣燥熱,波動的太過劇烈的心緒,不是輕易能夠平息的。
李相夷認(rèn)真的注視著眼前溫潤如玉的男人,并不為他的拒絕所動,甚至還用一句平淡的可怕的話,輕易終結(jié)了李蓮花的拒絕。
“我知道害死你師父的兇手是誰?!?/p>
在李蓮花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李相夷繼續(xù)說道。
“等你找到你師兄之后,我告訴你?!?/p>
李蓮花,我不要你和單孤刀一個埋在漆前輩的左邊一個埋在漆前輩的右邊。
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樸鋤山。
李蓮花認(rèn)真的查看完了黑市中某一個攤位上的所有古玩,而后確定了這個攤位上歷史最為悠久的……是攤主無疑了。
除了假貨,這個攤位上什么也沒有。
透著米色的衣袖,輕輕刮過了一支玉如意,李蓮花轉(zhuǎn)身就去了下一個攤位接著長見識去了。
他的身后,兩個年輕人勢同水火,針鋒相對。
“拿我的玉佩付保金就算了,你憑什么跟著進(jìn)來啊,給本少爺滾出去。”
說著話,方多病憤怒的抬腿踹了一腳李相夷,而后踹空。
李少俠李謫仙怎么可能會讓方多病在他的翩翩白衣上留下痕跡,純屬方大少爺多想了。
“蓮花,他趕我走?!?/p>
并不理方多病,李蘿卜轉(zhuǎn)頭可憐兮兮的看著李蓮花,不要臉極了。
當(dāng)然,以上純屬方多病的想象,李相夷說話的時候表情平靜,態(tài)度冷漠的一如平常。
“你瘋了吧,李蓮花他一腳蹬了你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幫你說話?!?/p>
方多病輕輕的“切”了一聲,十分純粹的表達(dá)了自己的不屑。
雙手抱劍放于胸前,方多病腦袋左搖右晃,態(tài)度散漫的看著周圍的情況,并不覺得此事會有變數(shù)。
李蓮花甚至都容不下他,怎么可能接受的了李蘿卜這個臭流氓。
“這個……方少俠啊……”
李蓮花摸了摸鼻側(cè),抿唇一笑。
“我與李少俠呢……已經(jīng)和解了呀,他喜歡他的,左右我也不吃虧不是嗎?!?/p>
李蓮花說著話呢,也不看方多病,而是輕巧的又拿起了一個鈴鐺,很有興趣的晃了晃。
那鈴鐺是古銅的,上面鐫刻了一些神秘曼妙的花紋,銹跡斑斑之下,別有一番美感。
李蓮花將它微微搖晃,可歲月磋磨,這鈴鐺卻早已經(jīng)沒有了聲音,于是李蓮花只能又帶著些惋惜的將它放回了原位。
“李蓮花,你瘋啦?”
聞言,方多病臉色大變的看著優(yōu)雅從容的李蓮花。
“你圖什么呢,他這人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屁股不要啦?
“可他會洗碗、摘菜、浣衣、修理蓮花樓、擦地板……這……實在挺好用的。”
李蓮花越說越覺得滿意極了。
人生人生,人生下來若不懂得享受,那不是白活了。
更何況是李蘿卜這樣一個聰明過人的絕世高手,干什么活都比別人利落,出門買菜都知道多花些自己的錢給他帶盒糖果。
還有何求。
“那你也不能把他留在你的蓮花樓里啊,你……晚上睡覺的時候當(dāng)真不怕啊。”
方多病伸手指了指李相夷,臉上的表情滿是不贊同。
“怕什么啊,我睡得挺好的啊。
方少俠之前不也說過嗎?我早晚都是要落他手里去的……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啊,我這不是也聽進(jìn)去了嗎?
不過……還是謝謝方少俠如此的關(guān)心我啊?!?/p>
隨手的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李蓮花放下鈴鐺‘安慰’道。
“什么就……我那主意吧,我又仔細(xì)思量了一下,確實也是有些漏洞的,此人……斷不可留。”
方多病一臉的沉痛,看著李蓮花的目光,痛心疾首。
墮落,太墮落了,這么可怕的威脅,居然一點(diǎn)都不放在心上,李蓮花這是已經(jīng)被腐化了啊。
而作為李蓮花的搭檔,他絕不能容許李蘿卜這種巧言令色,只會甜言蜜語的男人行不軌之事。
“這世上哪有無私奉獻(xiàn),李蘿卜的圖謀,你不是也知道嗎?難道就不掙扎一下了?”
方多病苦苦的勸說道。
“那我不管,反正不要錢,多個干活的挺好的啊,”李蓮花伸出一只手?jǐn)偭藬?,“再者說了,咱們李少俠年輕英俊,我這年老色衰的,再磨蹭個幾年……這說不定李少俠早跑了?!?/p>
李蓮花揮了揮衣袖,一副目光短淺的樣子。
“哪里就不錯了,他武功越高,你才越要警惕啊,萬一你落他手里了,這跑都跑不出來啊。
還再磨蹭幾年,我看某個人啊,早就按捺不住了?!?/p>
方多病輕哼一聲,無人搭理。
“好,你們兩人也算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本少爺好話說盡,你將來啊,別后悔?!?/p>
黑市的小門處,有人持令牌而入,方大少爺眼觀六路,自然沒有錯過這事兒。
點(diǎn)了點(diǎn)李蓮花,方多病拋下兩人,也來到了小門處,持著一塊令牌,跟隨進(jìn)入其中。
方多病離開了,李蓮花也放下了手中的一對鐲子,用手帕擦干凈了沾了些臟污的手。
“咱們也進(jìn)去?”
“自然?!?/p>
九曲回廊,樓臺水榭。
過了小門之后,風(fēng)景格外優(yōu)美。
照水楊柳依依,裊娜纖弱,碧水修竹,可見主人……
“白道賺錢確實難了些?!?/p>
李相夷觀賞著風(fēng)景,感嘆道。
若不是那位夫人的謝禮,他堂堂一個少俠,連給老婆買糖的銀錢都掏不出來。
雖然夫人的主意不大行,但夫人給的銀子確實是好用極了。
“是吧,我跟你說,年輕人也還是要有一技之長,總是打打殺殺的看著是威風(fēng)了,但窮是真的窮。
混黑道呢,來錢是容易了,可樹敵太多,那晚上是睡不好的,還不如以后跟著我學(xué)些醫(yī)術(shù),總有個謀生的手段?!?/p>
李蓮花循循善誘道。
“想收我做徒弟,斷了我的念想……李神醫(yī)啊……”
李相夷輕笑一聲,伸出賊手撥弄了一下李蓮花背后那晃動的發(fā)繩。
“你覺得我是會忌諱身份而退縮的人嗎?”
愉悅的看著李蓮花有些僵直的背影,李相夷的心情,實在好得很。
“李少俠聰慧~~~”
強(qiáng)硬的從李相夷手中,抽回來了自己的發(fā)繩,李蓮花已經(jīng)分明的聽到了爭執(zhí)的聲音。
“竹哨排簫都見響兒,這位朋友呢,也跟咱們在一個屋聽曲,南腔北調(diào)不分家呀?!?/p>
一片緊張的氛圍中,李蓮花緩步的從門后轉(zhuǎn)出,李相夷緊隨其后。
方多病方大少爺明顯是被為難了,作為半個長輩,李蓮花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這位小兄弟呢,不過是個肉頭,平日里不怎么下地,不懂行話,大家莫怪啊?!?/p>
不卑不亢,但李蓮花的態(tài)度總算謙和的說道。
一片的猶疑中,率先開口的是方多病。
“什么肉頭?。俊?/p>
幸好他的聲音不大,亭中劍拔弩張的氛圍,慢慢消散,眾人一時都有些意興闌珊的模樣。
“呸,真晦氣,什么時候肉頭也能來吃席了?!?/p>
張慶獅不屑道。
“呦~你們兩個又是幾更動身,走的哪條便道啊?”
丁元子許是喝多了酒,臉上有些泛紅,語氣也不甚客氣。
誰叫李蓮花姿容雅致端方,比起武林中人,倒更像是飽讀詩書之人,與他們這些地里尋摸的人放在一起,就更是格格不入了。
他們自是不可能將這種人放在眼中的。
“二十更動身,走的嘛……獨(dú)戶道?!?/p>
李蓮花的回答倒是很有資歷,但在座眾人,各有各的傲慢,區(qū)區(qū)資歷,倒也不放在眼中。
“嘿誒~原來是老手啊,既然走的是獨(dú)戶道,那敢問閣下身上扛沒扛幡,幡上是幾個字啊?!?/p>
丁元子有些輕佻的說道,本就漫長的一張臉,隨著說話有些歪斜,就顯得更長了。
剛剛那一瞬間,太像驢了。
李相夷站在李蓮花另一側(cè),神游天外。
“扛金幡……”
不過三字,眾人吊兒郎當(dāng)者,漫不經(jīng)心者,態(tài)度輕慢者,皆肅然。
“十三年前,京南皇陵,明樓前留過的四個字?!?/p>
李蓮花不咸不淡的說道,可眾人的態(tài)度,便是全然不同了。
“拜見素手書生前輩?!?/p>
眾人恭敬執(zhí)禮道。
只有方多病,帶著一臉的莫名其妙,隨大流的雙手抱拳晃了晃劍上的玉穗,不甚聰明的樣子。
眼神也是左搖右晃的,生怕別人看不出他的不對勁。
但在李蓮花的壓制下,眾人已經(jīng)注意不到這些了,只有李相夷的目光,更加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