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巷奇遇晨霧像浸了茶湯的絹紗,虛虛籠著琉璃廠東街的青磚。
齊美踩著濕漉漉的地磚往深處走,帆布鞋底碾過水痕斑駁的"博古齋"金字招牌倒影。
轉(zhuǎn)過雕花影壁時,一抹溫潤的棕金色刺破了灰蒙蒙的霧氣。地攤角落的藍印花布上,
一對三棱官帽核桃正泛著琥珀般的光澤。齊美蹲下身時,檀木簪子從發(fā)髻滑落半截,
在肩頭晃出細碎的光。她拾起核桃的瞬間,指腹觸到一道奇異的凸起。"這可是老樹果,
您看這樁型..."攤主壓低的草帽檐下傳來沙啞的聲音,
枯枝般的手指戳向核桃尖端的鷹嘴紋。齊美沒應聲。放大鏡片里,
核桃腹部的水波紋正詭異地聚成旋渦,三棱交匯處嵌著米粒大小的刻痕。
晨風掠過攤前懸掛的銅鈴,叮當聲里,她看清了那個用沉香汁浸染的"齊"字。
心臟重重撞在肋骨上。這是爺爺獨創(chuàng)的"隱字訣"——將家族徽記刻在核桃仁室壁,
隨著年深日久的盤玩,沉香分子滲入木質(zhì)形成暗紋。父親曾說,
最后一對刻著完整徽記的"玲瓏對",三十年前就跟著二叔公消失在津門碼頭的夜霧里。
"這對核桃我要了。"清冽的男聲裹著沉水香撲上后頸。齊美猛然起身,
后腦撞上一處溫熱的堅硬。踉蹌間手腕被穩(wěn)穩(wěn)托住,靛青唐裝的袖口掃過她小臂,
露出腕間十八顆沉香木的迦南念珠。穿唐裝的男人正揉著下頜,鳳眼尾梢綴著顆朱砂痣。
他領口盤扣松了一顆,鎖骨處暗紅色胎記半隱半現(xiàn),恰似半枚核桃的紋路。
齊美的視線在那處胎記上打了個轉(zhuǎn),
突然想起父親珍藏的老照片——1947年的博古齋門前,
祖父與程姓掌柜各執(zhí)半枚核桃玉佩,拼接處的紋樣正如此刻眼前人肌膚上的印記。"抱歉。
"她將核桃攥進掌心退后半步,簪頭的白玉蓮花擦過男人腕骨,"但這是我先看中的。
"男人輕笑,腕間念珠發(fā)出細微的碰撞聲。他忽然俯身逼近,
領口溢出的檀香混著體溫將她困在方寸之間:"小姐可知,三棱官帽講究'十尖九漏'?
"修長手指凌空勾勒核桃輪廓,"這對卻是十尖十全,臍眼呈菱形——程家《核經(jīng)》有載,
此等品相唯有一對,三十年前在津門...""失竊的鎮(zhèn)店之寶?"齊美截斷他的話,
指尖抵住核桃腹部的刻痕,"那您該認得這個。"她將放大鏡片對準晨光,
木質(zhì)紋理間浮出完整的"齊"字徽記——蓮瓣托著半枚核桃,
正是程家老照片里那枚信物的另一半。男人瞳孔驟縮,念珠驟然繃緊。
遠處傳來三輪車的鈴鐺響,驚飛檐角蹲著的灰鴿子。霧靄流動間,
他忽然扣住她執(zhí)鏡的手腕:"程宏昌,博古齋第七代主理人。"力道不重,
拇指卻精準壓在她腕間穴位,"姑娘姓齊?"齊美正要掙開,巷口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程宏昌神色微變,拽著她閃進身后的朱漆角門。潮濕的青苔氣息撲面而來,
她后背抵上冰涼的影壁,聽見墻外雜亂的腳步聲。"別動。"溫熱氣息拂過耳畔,
程宏昌的念珠硌在她鎖骨處,"追債的。"他聲音壓得極低,唐裝下肌肉緊繃如弓弦。
齊美這才注意到他腰間別著的黃楊木折扇——扇骨末端嵌著銀制小刀,
刃口泛著詭異的青藍色。心跳如擂鼓間,掌心的核桃突然發(fā)燙。齊美垂眼看去,
晨光正斜斜切過程宏昌鎖骨處的胎記,那半枚核桃紋樣竟與她手中核桃的紋路嚴絲合縫。
暗紅脈絡延伸處,隱約可見細如發(fā)絲的刻痕,像某種古老的密碼。"想要答案?
"程宏昌突然松開她,指尖掠過她掌紋,"明日辰時,帶著核桃來博古齋。"他退后兩步,
腕間念珠突然斷開,沉香木珠滾落滿地。最后一顆珠子撞上齊美的鞋尖時,
遠處傳來蒼老的咳嗽聲。齊美彎腰拾起木珠,觸感竟與核桃的包漿如出一轍。再抬頭時,
青石巷空無一人,唯有霧靄中飄來一縷沉水香。她摩挲著木珠上的刻痕,
突然發(fā)現(xiàn)珠孔內(nèi)壁刻著極小的篆字——"玲瓏"。
第二章 故紙迷蹤晨光刺破琉璃瓦上的露珠時,齊美站在"博古齋"鎏金匾額下。
昨夜攥著沉香木珠入睡時,掌心烙下的紋路竟與核桃表面的溝壑完全重合。
她摸向頸間的羊脂玉鎖——蓮花底紋嵌著半枚核桃,此刻正隱隱發(fā)燙。"吱呀"聲里,
雕花門扉洞開。程宏昌倚在黃花梨隔扇旁,唐裝換了鴉青色,腰間銀刀在晨曦里泛著冷光。
他目光掃過齊美腕間的沉香手串,忽然輕笑:"齊小姐竟戴著程家舊物。
"齊美下意識護住手串。這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十二顆珠子刻滿蓮花梵文。未及開口,
程宏昌已轉(zhuǎn)身引她穿過回廊。天井里的老槐樹虬枝盤結(jié),樹影露在青石板上,
恰似核桃的紋路。正堂多寶閣前供著尊木雕彌勒,佛肚處嵌著對包漿渾厚的四棱獅子頭。
程宏昌燃起一爐降真香,煙氣繚繞間推開紫檀木匣:"祖父的手札里,有段齊老先生親筆。
"泛黃的宣紙徐徐展開,齊美瞳孔驟縮。爺爺遒勁的魏碑旁,配著幅工筆核桃解剖圖,
臍眼處朱砂標注的菱形符號,與她手中核桃如出一轍。更驚心的是題跋落款——"甲子年秋,
與程兄共琢玲瓏對"。"這對三棱官帽本該在三十年前合璧。"程宏昌的指尖劃過解剖圖,
"程家掌紋,齊家掌脈,合起來便是..."他突然握住齊美執(zhí)卷的手,
帶著她撫向核桃圖示。肌膚相觸的剎那,沉香手串與迦南念珠同時震顫,
竟發(fā)出玉石相擊的清響。齊美猛地抽手,羊脂玉鎖從衣領蕩出。
程宏昌的胎記在晨光中泛著詭艷的紅,紋路正與她手中核桃腹部的刻痕鏡像對稱。
多寶閣上的西洋鐘突然敲響,驚得她倒退半步,后腰撞上案幾。"小心!
"程宏昌攬住她腰肢的瞬間,案頭青瓷筆洗應聲而落。水花濺上核桃表面,
木質(zhì)紋理竟?jié)B出金絲般的脈絡。齊美突然掙開他,
抓起放大鏡對準被水浸濕的臍眼——菱形氣門正在緩緩開裂,露出針尖大小的孔洞。
"取你的簪子。"程宏昌銀刀出鞘,刀尖輕挑她發(fā)間的白玉蓮簪,"要蓮心那端。
"他語氣篤定得仿佛演練過千百回,齊美卻在他觸及發(fā)絲的瞬間嗅到血腥氣。
唐裝袖口隱約透出紗布輪廓,昨夜巷中的追債人怕是動了真格。蓮簪插入氣門的剎那,
核桃內(nèi)部傳來機械轉(zhuǎn)動的輕響。程宏昌突然將核桃貼向自己鎖骨胎記,
暗紅紋路與核桃溝壑完美嵌合。齊美頸間玉鎖驟然灼熱,玉芯處的半枚核桃紋竟投射出光斑,
正落在程宏昌展開的《核經(jīng)》殘頁上。泛黃紙頁顯出血書小楷:"甲子年臘月,
程齊兩家以玲瓏對為憑,締秦晉之約..."窗外忽起狂風,殘頁翻飛間露出夾層的灑金箋。
齊美搶在箋紙落地前抓住,卻見抬頭寫著兩人生辰——正是她與程宏昌的八字。
"看來齊小姐注定要當博古齋的女主人。"程宏昌捻著被血浸透的紗布輕笑,笑意未達眼底。
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新傷:"昨夜那刀本該捅在這里,
聽說齊家退婚的手段向來..."話音戛然而止,齊美的簪尖正抵在他喉結(jié)。
多寶閣后的暗門突然洞開,檀香混著霉味撲面而來。齊美望著滿墻的核桃標本,
最中央的玻璃罩內(nèi),赫然擺著與她手中完全相配的另一枚三棱官帽。
標本下方壓著褪色的婚書,爺爺?shù)乃秸屡裕碳矣¤b缺了角——正是她玉鎖的形狀。
"想要真相?"程宏昌握住簪身緩緩下移,將染血的銀刀塞進她掌心,"幫我切開這枚核桃。
"他指腹抹過刀鋒,血珠墜在核桃表面,竟被木質(zhì)紋理盡數(shù)吸收。暗格里的西洋鐘突然倒轉(zhuǎn),
齊美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你們程家欠齊家三條人命,你以為..."驚雷炸響,
暴雨傾盆而至。程宏昌突然將她困在標本架前,染血的手指撫過玉鎖缺口:"那你可知,
三十年前的河岸碼頭,是你二叔公親手打碎程家的翡翠印信?"他扯開領口,
心口舊傷疊著新傷,形似破碎的蓮花,"就像這樣,把信物砸進我祖父棺木。
"暴雨沖刷著窗欞,齊美摸到核桃內(nèi)壁的凸起。鬼使神差地,
她將玉鎖按進程宏昌胸前的傷疤。血肉模糊的凹陷處,玉芯的核桃紋竟與傷疤完全契合。
程宏昌悶哼一聲,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痛呼,眼底卻燃起駭人的亮光。標本架突然移動,
露出暗室里的老式保險柜。程宏昌沾血的手指按在密碼盤上,數(shù)字正是齊美的生辰。
鐵門開啟的剎那,齊美看見滿室翡翠刻刀——每把刀柄都刻著"齊"字徽記,
正是爺爺當年間遺失的珍品。"現(xiàn)在相信了?"程宏昌將染血的婚書拍在案上,
"從你出生那刻起,這些刀就在等你。"他忽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的血染紅核桃紋路,
"程家守了三十年,等的不是仇人,是..."驚雷劈斷院中老槐,
齊美在震耳欲聾的斷裂聲中俯身。她的簪尖挑開程宏昌染血的衣襟,心口舊傷里嵌著的,
竟是半枚翡翠印章。第三章 裂痕深處槍管抵上后腦的剎那,齊美嗅到熟悉的沉水香。
程宏昌的血順著銀刀槽滴在她手背,與老仆袖口滲出的檀香味形成詭異呼應。
暴雨砸在玻璃天窗上,將滿室翡翠刻刀映成森森鬼火。"少東家果然把秘密帶進棺材了。
"老仆的槍口在程宏昌太陽穴碾出血痕,另一只手卻恭敬地行了個舊式抱拳禮,"三十年了,
程齊兩家的孽債該清了。"程宏昌突然握住齊美執(zhí)刀的手,帶著刀刃刺向自己心口。
翡翠印章殘片割開皮肉的瞬間,暗室驟然亮如白晝——嵌在傷疤里的翡翠竟折射出滿墻血書,
正是當年河岸碼頭的貨運清單。"張伯,您找的是這個吧?"程宏昌咳著血笑,
指尖挑起染血的清單,"1948年臘月初七,
程家貨船運的根本不是煙土..."他猛地撕開傷口,翡翠殘片當啷落地,
"是二百箱盤龍紋核桃,每顆都藏著情報。"老仆的槍管劇烈顫抖,齊美趁機旋身。
白玉蓮簪劃過他腕脈,卻在觸及肌膚時被沉香手串纏住。十八顆迦南念珠突然迸裂,
滾落的木珠間露出微型膠卷——正是程宏昌今晨故意扯斷手串時藏進的籌碼。
"您兒子張繼宗,"程宏昌將膠卷拋向暴雨沖刷的天窗,"不是被程家滅口,
而是為護這批物資,自愿吞了敵人的槍子。"他扯開唐裝,心口舊傷疊著三道彈痕,
"這三槍本該打在您兒子背上,是祖父把我推到他身前當?shù)娜巳舛芘啤?/p>
"老仆踉蹌著撞上多寶閣,翡翠刻刀叮當墜地。齊美撿起染血的膠卷,
放大鏡下顯出的畫面令她窒息——年輕版的祖父正將翡翠印章按進程老太爺傷口,
兩具胸膛緊緊相貼,宛如他們手中合二為一的核桃信物。暴雨中突然傳來撞門聲。
程宏昌拽著齊美滾進暗格,黃楊木折扇掃過機關按鈕。暗門閉合的瞬間,
他們看見老仆跪在血泊里,正把槍口塞進自己口中。"別看。"程宏昌的手掌覆上齊美雙眼,
血腥氣混著他傷口的沉香味鉆進鼻腔。暗格狹小,他胸前的血染紅她月白旗袍的前襟,
燙得像是要灼出個洞來。齊美摸到暗袋里的核桃,裂縫中滲出奇異的熒光。
她將核桃貼上程宏昌心口,翡翠殘片突然與核桃內(nèi)壁的凹槽嵌合。咔嗒輕響,
核桃應聲裂成兩半,露出裹在血沁棉絮中的翡翠印章。"雙魚符..."程宏昌氣息漸弱,
指尖摩挲印章底部的龍紋,"太后賜給程齊兩家的密詔符節(jié),原來藏在這里。
"暗格外傳來雜沓腳步聲。齊美咬開玉鎖暗層,爺爺留的硝石粉灑在程宏昌傷口。
他痛得弓起身,額頭抵著她鎖骨喘息:"印章要放進...放進..."話音未落,
暗格頂部突然被撬開縫隙。齊美抓起翡翠刻刀刺向來人手腕,卻聽見熟悉的驚呼:"阿美?
"姑姑齊月茹的紫貂披肩掃過她面頰,身后跟著的婦人手持勃朗寧,
眉眼與程宏昌有七分相似。兩支槍管同時指向?qū)Ψ綍r,
暗室里響起雙重質(zhì)問:"程家人還敢碰齊家的東西?""齊家丫頭在吸宏昌的血?
"程宏昌突然笑出聲,染血的手舉起合二為一的雙魚符。熒光中,
翡翠印章顯出水印——"光同二十四年敕造,見符如見懿旨"。齊美這才看清,
程母頸間掛著半枚羊脂玉鎖,與自己的合成完整并蒂蓮。"三十年前你們毀約私奔,
"程母的槍口轉(zhuǎn)向齊月茹,"如今又要孩子們填命?"她扯開旗袍立領,
頸側(cè)赫然印著與程宏昌相同的胎記。齊月茹的貂裘墜地,
露出腕間猙獰的燒傷:"當年貨船爆炸,是誰在翡翠印章里裝炸藥?
"她突然拽過程母的手按在自己疤痕上,"這傷拜你們程家的'厚禮'所賜!
"暗格突然傾斜,眾人滾作一團。齊美在混亂中抓過程宏昌的銀刀,
卻發(fā)現(xiàn)刀柄刻著齊家徽記。電光石火間,她將雙魚符塞進程宏昌傷口,翡翠觸血的剎那,
印章表面浮出磷光地圖——正是琉璃廠地下密道的分布圖。"住手!
"程宏昌嘶吼著扣動折扇機關,銀刀如雨射向屋頂橫梁。百年楠木轟然斷裂,
暴雨裹著古董碎片傾瀉而下。齊美在最后時刻撲向程宏昌,
雙魚符在他們相觸的胸膛間迸出火星,點燃了滿室沉香木珠?;鸸庵校?/p>
齊月茹與程母突然同時轉(zhuǎn)身,槍口對準對方太陽穴。齊美看見姑姑用唇語說"跑",
而程母的眼淚正墜在勃朗寧的準星上。三十年前的雨夜在這一刻重現(xiàn),
齊美終于讀懂爺爺臨終時未說完的遺言——那對"玲瓏對"核桃,是求救的密信,
也是同歸于盡的火引。程宏昌的手突然覆上她執(zhí)刀的手,帶著利刃刺穿雙魚符。
翡翠炸裂的瞬間,地下傳來蒸汽機車的轟鳴。塵封三十年的密道轟然洞開,
鐵軌上停著的古董機車頭亮起前燈,駕駛座上的骷髏還穿著程家管家的制服。"抱緊我。
"程宏昌攬著齊美躍上車頭,身后是漫天火雨。他扯下染血的唐裝纏住兩人手腕,
傷口貼著傷口:"當年你爺爺給我祖父系的是死結(jié),
今日我們..."齊美咬開他腕間的紗布,
將沉香手串與迦南念珠絞成一股:"要系就系活結(jié)。"蒸汽噴涌中,
她看見后視鏡里映出姑姑與程母的身影——她們背靠背舉槍對著追兵,
像極了老照片里并肩作戰(zhàn)的程齊兩位老太爺。第四章 遺骨證言蒸汽機車撞開蛛網(wǎng)的剎那,
齊美看見鐵軌盡頭立著塊殘碑。程宏昌猛拉制動閘,火星在生銹的軌道上迸濺,
車頭堪堪停在刻著"程齊合冢"的青石界碑前。月光從古井口漏下來,照著碑上斑駁的彈孔。
"光同二十七年立。"程宏昌的指尖撫過碑文,血在"同心同德"的"同"字上暈開,
"原來先祖?zhèn)冋嬖嵩谝惶帯?他忽然劇烈咳嗽,纏在兩人腕間的紗布又滲出血來。
齊美摸出火折子,火光躍起的瞬間,井壁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她湊近辨認,
竟是歷代程齊兩家主事的手書——最后一行止于1948年冬,
爺爺?shù)淖舟E潦草得幾乎碎裂:"程兄負約,吾等危矣。"井底突然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悶響。
程宏昌撬開碑座暗格,拽出個錫鐵箱子。箱面彈孔里嵌著枚變形的懷表,
表鏈上掛著的半枚玉鎖,與齊美頸間的一模一樣。"祖父下葬時戴著的。
"程宏昌用銀刀撬開箱蓋,霉味混著火藥味撲面而來。齊美抓起箱中的牛皮本,
內(nèi)頁夾著的貨單存根令她指尖發(fā)顫——1948年12月7日,
程家貨船運抵天津港的二百箱"文玩核桃",簽收人竟是二叔公齊仲文。
"不可能..."她翻到泛黃的新聞剪報,"河岸大爆炸"的標題下,
二叔公的遺照旁配著程家貨船殘骸的照片,"父親說二叔公那晚根本沒到碼頭!
"程宏昌突然將懷表按進碑座凹槽。表盤彈開的剎那,井壁轟然移開三尺,露出條幽深墓道。
他拽著齊美避開頭頂墜落的碎石:"當年那艘船,載的根本不是程家人。
"墓道石壁上嵌著煤油燈,竟還能點燃。齊美舉燈照見兩側(cè)壁畫,
持核桃的老者們在碼頭交接木箱,箱縫間露出槍支輪廓。第八幅畫突然被潑了紅漆,
隱約可見彈孔組成的箭頭,指向壁畫中某處宅院。"這是齊家老宅的平面圖。
"齊美用銀刀刮開紅漆,刀尖突然觸到硬物。壁畫夾層里掉出支勃朗寧手槍,
槍柄刻著"齊仲文"三個字。程宏昌撿起裹槍的油紙,
上面是二叔公的字跡:"程兄若見此信,速毀船!"墓道盡頭傳來腳步聲。
程宏昌將齊美推進耳室,自己閃身貼在石門后。來人提著馬燈,
光暈里晃著紫貂披肩的流蘇——竟是齊月茹。"出來吧。"齊月茹的槍口對準耳室陰影,
"你父親臨終前讓我守這個秘密守了三十年。"她突然扯開衣領,
鎖骨處猙獰的疤痕泛著青紫,"當年爆炸的不是貨船,是齊家祠堂!
"齊美握槍的手微微發(fā)抖。程宏昌忽然走出陰影,
將翡翠印章殘片拋在青磚上:"張伯臨死前說,爆炸案第二天,
有人在祠堂廢墟里扒出三具焦尸。"他踢開腳邊的頭骨,"但這里埋著的,可不止三位。
"馬燈照亮滿地骸骨,齊美看見某具尸身的指骨間攥著銀制懷表。程宏昌蹲身掰開指骨,
表蓋內(nèi)照片竟是年輕時的祖父與齊老爺子,背景是寫著"程齊合盟"的匾額。
"1948年臘月初七,"齊月茹突然開口,"你二叔公帶著翡翠印章去碼頭接貨,
卻在程家貨船里發(fā)現(xiàn)了敵人探子。"她扯過程宏昌的衣領,露出他心口的彈痕,
"這傷口根本不是槍傷,是當年彈片劃的——爆炸的是齊家祠堂下的軍火庫!
"墓室外突然槍聲大作。程宏昌推開齊美,子彈擦著他肩胛沒入壁畫。追兵的火把照亮墓道,
為首之人握著南部十四式手槍——正是老照片里站在島國軍官身后的翻譯官。"王守仁!
"齊月茹目眥欲裂,"你居然還活著!"她甩出貂裘纏住來人手腕,勃朗寧子彈卻卡了殼。
程宏昌突然擲出黃楊木折扇,扇骨銀刀精準扎進王守仁右眼?;鞈?zhàn)中,齊美被撞向墓室石棺。
棺蓋移位的瞬間,她看見棺內(nèi)整整齊齊碼著二百對文玩核桃,每對都刻著同胞軍的番號。
最上方擺著本牛皮冊,封皮上二叔公的字跡力透紙背:"程兄親啟,敵人已盯上這批物資,
望借爆炸假死..."流彈擊中煤油燈,火舌瞬間吞沒壁畫。程宏昌拽著齊美滾進石棺,
棺蓋閉合的剎那,他們聽見王守仁的慘叫。黑暗里,齊美摸到程宏昌心口的彈痕,
突然想起父親書房暗格里那枚變形的彈頭——與程宏昌傷口的形狀完全吻合。
"當年開槍的是..."她的話被程宏昌的吻堵在喉間。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
他握著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顆子彈本該在你父親槍膛里。"石棺外爆炸聲震耳欲聾,
他貼著她的手扣動扳機,"現(xiàn)在你知道了,要殺要剮..."齊美的槍口突然調(diào)轉(zhuǎn),
子彈擊穿石棺夾層。水流裹著泥沙沖進來,露出條隱秘的水道。程宏昌望著棺內(nèi)漂浮的核桃,
突然大笑:"原來二叔公把軍火藏在核桃里順水運走了!"水道盡頭傳來汽笛聲。
齊美浮出水面時,看見三十年前那艘貨船竟完好地停在蘆葦蕩中。
甲板上的彈孔組成了北斗七星,而船頭迎風而立的身影,披著二叔公最愛的灰鼠皮大氅。
第五章 怒海殘章貨船桅桿上的探照燈掃過時,
齊美看清那人轉(zhuǎn)過身來——灰鼠皮大氅下是張布滿疤痕的臉,右眼窩嵌著枚核桃雕的假眼。
程宏昌的銀刀已抵住她后腰:"別動,這不是二叔公。"海浪拍打著銹蝕的船體,
甲板縫隙里滲出奇異的沉香。假眼人舉起纏著繃帶的手,
掌心的翡翠印信在月光下泛著血絲:"齊小姐,令尊沒教你認自家印章?
"齊美頸間的玉鎖突然發(fā)燙。她摸向暗袋里的硝石粉,
卻見程宏昌的刀尖轉(zhuǎn)向自己咽喉:"王守仁的眼球在哪兒?"他腕間紗布滲出血,
在刀柄刻出詭異的符文,"你們在墓道里換了尸首。"假眼人忽然扯開大氅,
肋間綁著的銅盒刻滿核桃紋路。他旋動盒蓋上的氣門芯,
艙底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轟鳴:"程少爺不妨猜猜,這艘船要往哪片雷區(qū)開?"暗潮突然洶涌,
貨船劇烈傾斜。齊美趁機甩出貂裘纏住假眼人手腕,
卻在貼近時嗅到熟悉的藥香——這是姑姑常年配戴的避瘟香囊氣味。分神剎那,
假眼人的鐵鉤已撕破她袖管,露出腕間舊疤。
"當年在碼頭倉庫..."假眼人獨眼里迸出癲狂,"我就該把你和那批核桃一起燒了!
"鐵鉤刮過桅桿,火星引燃甲板油漬。火光照亮船舷處的彈孔,
排列竟與程宏昌胸前的傷痕一致。程宏昌突然撞破船長室玻璃,染血的手拍在發(fā)報機上。
摩斯電碼的滴答聲里,貨船汽笛發(fā)出三長兩短的嘶鳴。假眼人暴怒著擲出鐵鉤,
卻在觸及程宏昌后背時被齊美的玉鎖彈開——鎖芯彈出的銀針正釘在他假眼中央。
輪機艙突然爆炸的氣浪將三人掀翻。齊美在濃煙中摸到程宏昌的腕脈,
指尖觸到跳動的密碼——這是祖父教過的脈語:"下艙,軍火。"貨艙積水漫過腳踝,
二百個橡木箱在咸水中浮沉。程宏昌撬開箱蓋的瞬間,
齊美呼吸停滯——腐爛的棉絮里裹著的不是槍械,而是數(shù)百對文玩核桃,
每顆臍眼都用朱砂點著北斗七星。"這是..."她掰開對半裂開的核桃,
內(nèi)壁刻滿姓名番號,"同胞軍名單!"程宏昌突然將核桃按進積水,
朱砂遇水顯出血字:"甲字十二號情報員,齊仲文。"血字在波光中扭曲,
漸漸拼成河岸碼頭布防圖。他猛地拽過齊美:"船在往旅順港開!敵人人當年要找的是這個!
"頭頂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假眼人嘶啞的笑聲穿透艙板:"程少爺可知,
令尊的懷表裝了竊聽器?"他踢開艙門,手中舉著臺老式錄音機,"1948年臘月初七,
..."錄音帶雜音里突然爆出齊老爺子的怒吼:"...寧可炸了祠堂也不能讓敵人得手!
"接著是劇烈的爆炸聲。假眼人狂笑著舉起引爆器:"這艘船底下綁著二十噸硝酸甘油,
程齊兩家的債..."槍聲乍響。齊月茹握著冒煙的勃朗寧出現(xiàn)在艙口,
紫貂披肩浸滿血污:"王文彬,同胞軍情報處1949年就對你下了鋤奸令。
"她踢開假眼人手中的引爆器,"你假扮我二哥三十年,真當齊家沒人了?
"程宏昌突然咳嗽著舉起個銅制氣泵:"硝酸甘油需要恒溫保存。"他扯開領口,
心口彈痕處貼著溫度計,"從進墓道那刻起,我就把制冷劑換成液氮了。
"貨船突然劇烈震顫。齊美撲到舷窗前,
看見海平線上亮起漁火——是當年接應的渤海同胞軍后人。假眼人咆哮著撞向程宏昌,
兩人扭打著墜入貨艙。齊美抓住程宏昌手腕時,觸到他袖管內(nèi)暗藏的翡翠刻刀。"走!
"程宏昌將她推上救生筏,反手鎖死艙門。齊美看見他在爆炸火光中舉起半枚玉鎖,
與假眼人頸間墜著的另一半嚴絲合縫。咸澀的海風里,
她終于讀懂祖父臨終手勢——那不是詛咒,是求后人將玉鎖合二為一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