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裹著雪粒子砸在雕花窗欞上,我蜷在錦被里數(shù)著更漏,額頭傷口突突作痛。
三日前那場"意外"猶在眼前——繼母涂著丹蔻的手按在我后腰,尖利護(hù)甲刺破夾襖,
"綰兒當(dāng)心!"她驚恐的呼喊混著假山石碎裂聲,我滾落時分明看見她嘴角的笑意。
第一章"姑娘,該換藥了。"丫鬟春桃端著銅盆進(jìn)來,氤氳藥氣里,
我忽然聽見她心底的嘀咕:【夫人說這傷該留疤才好,
可這藥...】我猛地攥住她手腕:"這藥里添了白礬?"銅盆"咣當(dāng)"墜地,
春桃臉色煞白如窗外雪:"姑娘怎知..."話音未落,屏風(fēng)后傳來環(huán)佩叮當(dāng),
繼母周氏扶著丫鬟款款而入,月白裙裾掃過滿地藥汁:"綰兒這是鬧什么脾氣?
"【小賤人倒是命大。】她慈愛的笑容未達(dá)眼底,
我清晰聽見她心中毒蛇般的絮語:【明日賞梅宴必要讓她身敗名裂...】"母親。
"我倚著引枕輕笑,指尖撫過額角紗布,"聽說城南觀音廟的送子娘娘最是靈驗,
您日日跪經(jīng)兩個時辰,可求來弟弟了?"周氏保養(yǎng)得宜的面皮瞬間漲紅。
十年無所出是她心頭刺,我盯著她發(fā)間顫巍巍的累絲金鳳釵:"這釵子...像是母親陪嫁?
父親前日還說,庫房里那對翡翠鐲子該給新姨娘...""姑娘病糊涂了。
"周氏指甲掐進(jìn)掌心,面上仍端著賢淑模樣,"明日賞梅宴京中貴女都要來的,
你...""母親放心。"我截斷她話頭,目光掠過窗外紅梅,"女兒定會好好赴宴。
"臘月十八,尚書府梅林雪浪翻涌。我裹著銀狐裘立在廊下,
看著周氏親熱地挽著戶部侍郎夫人寒暄。
忽然聽見侍郎夫人心中驚疑:【周氏怎知我娘家侄兒流連賭坊?莫非...】"王夫人。
"我笑盈盈福身,"您裙角沾了雪泥,我院里備著新制的梅花香露。
"說話間故意露出腕間青紫——那是昨夜周氏派來的婆子掐的。
【可憐見的...】侍郎夫人眼神閃爍,【周氏果然苛待繼女?!垦缰涟牒?,
周氏提議行梅花令。我捏著白玉杯,聽見她心中毒計:【醉后推給馬夫,
再讓春桃撞破...】轉(zhuǎn)頭卻見庶妹林蓉盯著我腰間玉佩咽口水,
心里盤算著:【偷來當(dāng)?shù)裟軗Q三盒螺子黛?!?二妹妹。"我忽然湊近她耳畔,
"西跨院柳姨娘上個月當(dāng)?shù)舻慕痿ⅲ€在當(dāng)鋪留著呢。"看著她瞬間慘白的臉,我抿嘴一笑。
這些陰私,都是今晨更衣時從丫鬟們心里聽來的。酒過三巡,周氏使眼色讓春桃扶我去醒酒。
轉(zhuǎn)過回廊,我猛地攥住春桃的手:"母親許你弟弟進(jìn)府當(dāng)差?
"在她驚駭目光中壓低聲音:"可知前院馬夫趙大,上月剛?cè)玖伺K?。?/p>
"春桃腿一軟跪在雪地里。我摘下金鐲塞進(jìn)她手里:"去跟母親說,
我醉得厲害要去廂房歇息。"望著她踉蹌背影,我轉(zhuǎn)身鉆進(jìn)假山洞。不過半盞茶功夫,
果然見周氏引著眾人往廂房去。"綰兒!
"周氏撞開房門時聲音都在發(fā)抖——本該躺著馬夫的榻上,
此刻蜷著偷溜進(jìn)來想順走玉佩的林蓉。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黑著臉的父親,
手里攥著周氏寫給馬夫的密信。雪粒子撲在臉上,我站在梅樹下輕笑。
方才從林蓉心里聽見她要去偷玉佩,從周氏心里聽見廂房布局,
從馬夫心里聽見他正發(fā)著高熱...這些零碎心音像散落的珍珠,此刻終于串成要命的項鏈。
"逆婦!"父親一巴掌將周氏扇倒在雪地里,金鳳釵跌進(jìn)泥濘。我俯身拾起珠釵,
在周氏怨毒的目光中別在自己鬢邊。紅梅映著額角傷痕,竟比朱砂痣還要艷上三分。
第二章雪粒子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我跪在祠堂描紅抄經(jīng),狼毫筆尖卻懸在「慈」字最后一筆。
身后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十七道心跳聲浪般涌來——周氏留下的釘子果然都來了。
「大小姐,該用膳了?!构芗伊种遗踔杞鹗澈校?/p>
我聽見他心底撥算珠似的響動:【砒霜混在桂花糖里,這丫頭最愛甜食...】「林叔?!?/p>
我蘸著朱砂在黃符上畫了道平安符,「您家小孫子滿月時收的銀項圈,可還掛著長命鎖?」
筆鋒猛地劈開符紙,濺起朱砂如血:「聽說城南劉鐵匠最會熔金化銀?」食盒「哐當(dāng)」墜地,
八寶鴨滾出猩紅肉塊。我踩住林忠發(fā)抖的手背,俯身輕笑:「西角門鑰匙,
戌時前送到聽雪堂?!鼓荷暮蠒r,我站在庫房看著堆積如山的檀木箱。
指尖拂過褪色的「沈」字封條——那是我生母的嫁妝。身后傳來嗚咽聲,
被捆成粽子的林忠在地上蛆蟲般扭動,他懷里掉出半塊對牌,正是周氏掌印時私刻的。
「十五年前你給母親接生時,往參湯里加了什么?」我踢開對牌,
燭火將影子投在滿墻賬本上。這是今晨從林忠情婦屋里搜出的真賬,
每一筆血債都記著周氏如何蠶食沈家產(chǎn)業(yè)。林忠突然暴起撞向梁柱,
卻被暗處飛來的茶盞擊中膝窩。玄色衣角掠過月洞門,
鎮(zhèn)北王世子謝珩把玩著玉骨扇輕笑:「林姑娘審人的法子,倒比刑部還利落。」
我袖中銀針倏地抵住他喉結(jié):「世子夜闖閨閣,傳出去有損清譽?!埂搁|閣?」
他扇尖挑起我腰間玉佩,茶色瞳孔映出纏枝蓮暗紋,「前朝末代公主的鳳佩,
怎會在五品官家嫡女身上?」檐下銅鈴驟響,我反手扣住他腕脈,
卻聽見一聲極輕的笑嘆:【果然聽不見我的心聲?!矿@愕間謝珩已退至窗邊,
玉玨與我的玉佩撞出清越聲響:「明日午時,城南當(dāng)鋪有姑娘想見的人?!垢┑蔚阶訒r,
我摩挲著玉佩走進(jìn)地窖。周氏被鐵鏈鎖在刑架上,見到我時啐出血沫:「賤種!
當(dāng)年就該讓你胎死腹中!」「多虧您那碗加了紅花的安胎藥。」我掐住她下巴,
將玉佩按進(jìn)她潰爛的傷口,「否則我怎會早產(chǎn)在紅梅庵?」
生母難產(chǎn)當(dāng)夜的畫面突然涌入腦?!苁贤銧t灑藥粉時,玉佩在血泊中發(fā)出微光。
周氏突然癲狂大笑:「你以為贏了嗎?當(dāng)年沈清秋咽氣前,可是求著我把你......」
寒光閃過,春桃舉著剪子從暗處撲來。我側(cè)身避讓時,卻見周氏趁機咬斷舌根。
鮮血噴濺在玉佩上,纏枝蓮紋路突然游動起來,化作鳳凰逐日圖?!腹媚铮 ?/p>
丫鬟夏荷舉著信箋沖進(jìn)來:「當(dāng)鋪送來個瞎眼婆子,說是夫人的乳娘!」
雪霰子撲滅燈籠那刻,我聽見梅林深處傳來玉玨相擊聲。
謝珩的聲音混著冷香飄來:「林姑娘可知,西域有種人天生能窺人心,只是每次動用能力,
眼角便多道朱砂痕。」銅鏡里,我額角傷痕不知何時變成了鳳尾狀紅痣。
第三章地窖血腥氣還未散盡,我盯著瞎眼婆子空洞的眼窩。她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掐住我腕子,
喉管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似的嘶吼:"沈姑娘產(chǎn)下的是雙生子!
活下來的本該是肩頭有月牙胎記的那個!"燭火"啪"地爆開燈花,
謝珩的玉骨扇挑開刑架鐵鏈:"林尚書當(dāng)年奉命剿滅前朝余孽,卻在紅梅庵得了位女嬰。
"他指尖劃過我肩頸,在鎖骨下方三寸重重一按,皮膚竟浮出半枚月牙淤痕。"你做什么!
"我揮開他手,銅鏡里卻見謝珩腰間玉玨泛起青光,
與我玉佩上的鳳凰紋路交織成北斗七星狀。乳娘突然沖著光亮處磕頭如搗蒜:"長公主恕罪!
當(dāng)年老奴偷換嬰孩時,明明把真玉佩塞給了死胎......"窗外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廚房方向騰起滾滾濃煙。我提起裙擺沖向火場,
卻在月洞門被渾身是血的夏荷攔?。?姑娘別去!他們在賬房埋了......""讓開!
"我甩開她的手,卻在觸碰的剎那聽見驚心動魄的心音:【龍袍在大小姐床底!
】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這才是周氏真正的殺招!轉(zhuǎn)身時撞進(jìn)玄色氅衣里,
謝珩扣住我腰肢躍上房梁。下方侍衛(wèi)正抬著鎏金木箱往我閨房去,箱角隱約露出明黃卷軸。
"東南角第三塊磚。"謝珩突然在我耳畔低語,熱氣拂過頸側(cè)朱砂痣,
"林姑娘若不想明日滿門抄斬,最好現(xiàn)在就挖開看看。"瓦片在足下碎裂,
我握著玉佩扎進(jìn)掌心。鮮血滴在青磚那刻,磚縫突然游出金線,
繪成與玉佩完全契合的鳳首圖案。地磚轟隆移開,
塵封的玉匣里躺著半塊虎符與泛黃婚書——男方赫然寫著謝珩的名字。
"十年前欽天監(jiān)說你能鎮(zhèn)國運,太后親自指婚。"謝珩撕開婚書夾層,
露出蓋著皇帝私印的密旨,"林尚書為保你性命,求我父王演了場退婚戲碼。
"火舌舔到廊柱時,庫房突然傳出凄厲尖叫。我沖進(jìn)去看見庶妹林蓉抱著燒焦的賬本打滾,
她衣襟里掉出塊帶血的肚兜——正是周氏死前貼身穿著的那件。"姐姐救我!
"林蓉突然撲來攥住我裙角,我卻在觸碰她時聽見扭曲的心音:【娘說只要我穿上這個,
就能讓你變成巫蠱妖女!】房梁在頭頂斷裂,謝珩攬著我滾出火海。
濃煙中林蓉舉著巫毒人偶尖叫:"她是前朝余孽!
她肩頭有......"羽箭破空聲打斷嘶吼,林蓉心口綻開血花。
我回頭看見父親持弓立于月下,官袍上還沾著周氏的血:"綰兒,
為父教你最后一課——死人的嘴最嚴(yán)實。"雪粒子撲滅最后一點火星時,
我站在焦土上握緊虎符。謝珩用染血的帕子擦拭我眼角朱砂痣:"每逢月圓就來找我,
西域幻璃花能鎮(zhèn)痛。"他轉(zhuǎn)身時露出后頸刺青,正是鳳凰逐日圖的另一半。更漏滴答聲中,
我掀開床板下的暗格。龍袍玉璽安然躺著,旁邊卻多了枚陌生玉佩——刻著"長樂"二字,
與我的玉佩拼成完整鳳翼。窗外傳來三聲鷓鴣啼,是西域商隊接頭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