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并未因此覺得輕松,他小心地查看父親額頭:“也就是說,還有一半是真的。”
看著可怖的傷口周圍其實有一圈都是干涸的血痂。
肖勇道:“打獵回來的路上,腦袋被人砸了一下?!?/p>
長安問:“那人可有什么特征?”
肖勇蹙眉:“夜黑風高,他蒙著面?!?/p>
“但……”
肖勇嘆口氣:“我見他倉皇離開時,腳步有些跛?!?/p>
少年面色越加難看。
王英也沉下臉來。
“好,好得很?!?/p>
三人打啞謎似的言語成功勾起了如意的好奇心。
仗著自己是眾人眼中的小傻子,她索性光明正大搬了個小凳子坐著吃瓜。
王英手上轉(zhuǎn)著個缺了口的碗:“你當知道,前段時間,你三嬸提起給你妹妹找了個差事的事兒?!?/p>
一聽和自己還有關系,如意更加聚精會神。
長安冷哼一聲:“石堤鎮(zhèn)上誰人不知那高家養(yǎng)了個刁蠻的小姐。”
“伺候的下人流水般換,就算高家封鎖了消息,她難道還看不出這其中有問題?”
王英卸下了白日里那風吹就倒的柔弱勁兒:“錢氏說動了老太太,前日便擺那婆母的架子,要我將此事應承下來?!?/p>
長安雋秀的臉上滿是擔憂,王英拍拍他的肩膀,道:“被你爹攔下了。”
至于那老虔婆是如何大罵肖勇不孝,又罵她是個攪事精不敬婆母要休了她之類,就不必說與孩子聽,兀的臟了耳朵。
“結(jié)果你爹今兒個就被人偷襲。”
她哼了聲,手中舊碗咔嚓一下裂成兩半。
“當初就不該只打斷她男人的一條腿?!?/p>
如意眼睛都亮了,感覺自己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她思緒一轉(zhuǎn),又想起爹說打傷他的人身形有些跛……
難不成,是她三叔?
王英指尖在桌上點了兩下:“我就不明白了,高家能給多少銀子,值當他們臉面都不要了,干出這等齷齪事兒?”
這事兒長安還真知道。
“五十兩?!?/p>
這樣的價錢,買如意這種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就更顯得高家圖謀不軌。
以老太太的尿性,別說是五十兩,就是五兩銀子,知道能把她眼中的拖油瓶換成雪花銀,怕是恨不得立刻就要將如意打包送去高家門口。
在她眼中,女兒都是賠錢貨,只有兒孫才是家中的頂梁柱。
可分明她自己也是女子。
如意垂眸,慶幸自己此身的爹娘同那老太太完全不同。
長安又道:“娘,咱們的縣太爺,要換人了?!?/p>
王英把碎碗扔開,挑眉看來,原本躺著的肖勇也坐起身。
高家欺男霸女這些年,靠的就是跟那何縣令攀親帶故。
從前也曾有人不忿高家行徑去官府鬧,可都被狗官輕描淡寫地壓了下去。
如今縣令換人,他們便沒了靠山,行事自然不能和從前一般無所顧忌。
如意抬頭看滿是修補痕跡的屋頂,心道:哦,怪不得方才三嬸拿給她的那契書是個死契。
所謂“死契”,便是在契書中明確強調(diào),賣出去的物件不能贖回——人自然也是如此。
真讓三嬸得逞,肖如意這個人從此就成了高家的所有物,今后無論她生老病死,爹娘哥哥都再無權(quán)過問。
高家倒是會想辦法。
三嬸也是真敢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低頭繼續(xù)看自己的手掌心,意識已經(jīng)飄進了和自己相連的空間里。
這里朦朧一片,唯有兩顆雞蛋所在之處清晰可見。
還是太小了啊……
她不信老天特意給的金手指會這么摳摳搜搜。
一定有擴大空間的辦法。
這身體終究是年幼,即便大房經(jīng)常偷摸著開小灶不曾餓著她,下午的折騰還是令她倍感疲倦,聽著爹娘哥哥小聲說話,如意不知不覺點起了腦袋。
迷迷糊糊之時,似乎聽見有人說了句。
“裴子清?他怎么會來這窮鄉(xiāng)僻壤當縣令?”
什么裴?什么縣令?
然而意識逐漸模糊,如意不曾聽到后續(xù),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大房三人默契地壓低了聲音。
王英瞪著肖勇:“姓肖的我問你,這個家和我們,你選誰?”
肖勇握住夫人的手,試圖把人朝自己拽近一些:“你這話說的……”
王英紋絲不動,肖勇嘆口氣:“有你們的地方才能叫做‘家’啊?!?/p>
王英這才嗔了他一眼,挨到床沿坐下。
長安朝天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去給妹妹披上薄毯。
妹妹睡得面色紅潤,微張的小嘴嘟起,時不時還砸吧兩下嘴。
不過是他的錯覺嗎,怎么覺得妹妹的哼唧像是在說話?
定是他想多了。
他抬手替如意整理了一下額前碎發(fā),眼底都是心疼。
待王英抱起如意送回屋后,長安又看了眼院子里三房的方向。
如意做了個夢,夢里,現(xiàn)世那些過往逐漸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個和她一模一樣的身影。
微笑著的小姑娘朝她作揖,紅潤的唇動了動。
“你終于……”
有幾個字,她沒聽清楚。
直到傍晚,肖家院子都一反常態(tài)地安靜。
今兒個老太太吩咐提前吃晚食,也不讓人去叫大房。
二房盧氏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實在難耐。
平時都是大房做飯,今兒個情況特殊,老太太又鐵了心要晾著他們,晚飯就讓她和三房那個看著拾掇。
錢氏是個慣會躲懶的,立馬搶了洗衣服的活,跑了個沒影。
盧氏對此嗤之以鼻——洗衣服?
她還不知道那個錢氏,定是找個湖邊躲著,把衣服過一遍水交差!
這陽春三月的,吹吹小風找塊石頭坐著,還不用聽老太太念叨,別提多愜意。
可她就慘了!
老太太管家寬,油鹽醬醋糧食都有定例,多用一點都要挨訓斥。
她廚藝本就一般,老太太不舍得讓她放油,還怎么做出什么像樣的晚食?
以為各個都跟大嫂似的愿意傻乎乎自己補貼呢?
反正做成什么樣都要挨罵。
于是她擺爛,把所有東西往鍋里一扔,齊活!
可那賣相實在難看,別說家里其他人,連她自己可能都下不了口。
這幾個月吃慣了大嫂做的飯,盧氏哪兒還咽的下自己瞎做的那玩意兒?
見老太太當真一步不出屋門,她眼珠子一轉(zhuǎn),盯上了雞窩。
沒記錯的話,今兒個大嫂應該還沒來得及撿雞蛋吧?
盧氏做人的原則就是——可以苦著別人,但萬不能苦了自己。
她墊著腳,鬼鬼祟祟往雞窩走,沒曾想腳下忽然被什么絆了個踉蹌。
雖然沒真的摔倒,卻撞上了院子里晾曬用的木臺,發(fā)出好大的動靜。
“哎喲!”
聽見這聲,老太太立馬推開窗,緊張地朝大房方向看了一眼,生怕老大家聽見聲音出來蹭飯似的。
盧氏低頭看一眼腳邊插在土里的木頭,滿面疑惑。
誰閑著沒事在院子里埋這玩意兒?
她伸手拔了一下,居然沒拔動。
正疑惑著,耳邊聽到一陣哭聲。
“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