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2月8日 星期四 開楊縣第一高中門口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地面和周圍的房頂都鋪著厚厚的白雪。
一陣冷風裹攜著屋頂和樹上的雪粒子吹的人臉頰生疼,所有考生將手插在衣袖中,縮著脖子快速往學校門外走著。
時夏和弟弟時霖穿著半新的棉衣,脖子上圍著老舊的針織圍脖,背著軍綠色破舊斜挎背包,跟在很多考生身后走出開楊縣第一高中大門。
才走出學校大門,時霖就著急道:“姐,這天兒可真冷,你快點,再慢國營飯店都要沒座位了?!?/p>
“沒座兒咱就回旅店找口熱水泡餅子對付一口?!?/p>
時夏口中說著,腳下的步子卻加快幾分,顯然她也不喜歡吃熱水泡餅子。
察覺到時夏腳步加快,時霖笑得開心,拉著她的手快步向前跑去。
“小夏,小霖,你們可出來了……”
一個穿著破舊棉衣,頭上戴著破舊棉帽的中年男人從路邊沖過來,著急地攔住兩人。
“大伯,你咋來了縣城?”看到大伯時躍仁,時夏關心問道。。
看著兩人臉上的笑容,時躍仁難過道:“上午你爸出門送信的路上摔斷了腿,現(xiàn)在正在縣醫(yī)院里……”
時躍仁的話還沒說完,時夏和時霖瞬間變了臉色,快步向縣醫(yī)院方向跑去。
姐弟兩人的速度很快,就算時躍仁很快追過來,還是被落下很遠。
路上被車輛壓過的路面和冰面一樣滑,時夏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跑在前面的時霖聽到聲音回來將她扶起來。
“姐,你摔到哪里了?”
“冬天穿的多,我沒事兒?!?/p>
時夏顧不得拍身上的雪,拉著時霖就繼續(xù)往醫(yī)院跑,卻在跑出兩步后突然想到什么,臉上滿是焦急。
“小霖,咱爸只是摔傷了腿,國家終于恢復高考,咱們不能都錯過這次機會,你回去考試,我去醫(yī)院照顧咱爸……”
“姐,你學習比我好,更有希望考上大學,我去醫(yī)院照顧咱爸,你回去考試……”
時霖說著就要往縣醫(yī)院跑,被時夏一把拉住。
“我是姐姐聽我的……”
“姐……”
時霖還想說什么,時躍仁氣喘吁吁追過來。
“你們兩個怎么停下來了?”
“大伯,小霖要回去繼續(xù)考試,我和你去醫(yī)院照顧我爸?!?/p>
聽到時霖不去醫(yī)院,時躍仁皺了皺眉,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在想到什么后點頭同意。
“小霖,你姐說得對,錯過這次就不知啥時候才能再考大學,醫(yī)院里有我和你姐,你媽一會兒也會過來,你就留下來安心考試。”
聽到時躍仁這么說,時霖不再堅持,“姐,等我下午考完就去醫(yī)院找你和爸。”
“好?!?/p>
時夏說著,將背包里的餅子交給時霖,讓他回學校后,就快步和時躍仁向縣醫(yī)院跑去。
望著時夏和時躍仁離開的背影,時霖抿了抿唇,轉身向姐弟兩人定的旅店跑去。
時夏跟著時躍仁來到縣醫(yī)院時時躍民還在手術室中沒有出來。
時躍仁看了手術室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心里不知道在算計著什么。
時夏雙手緊緊攥著挎包帶子,雙眼不安地盯著手術室門口,并沒注意到時躍仁的異樣。
一個小護士手里拿著繳費單來到時躍仁面前。
“同志,你們是時躍民的家屬嗎?”
時躍仁看著小護士手中的繳費單,指著時夏,“那是他女兒。”
小護士看了時躍仁一眼,來到時夏面前。
“同志,你父親左腿骨折,右腿擦傷嚴重,現(xiàn)在正在手術,請您將住院費交一下。”
“要繳多少錢?”
時夏接過繳費單,都不敢去看那上面的錢數(shù)。
“病人現(xiàn)在的情況不僅要手術,術后還要在醫(yī)院里治療,你先交一百塊……”
小護士眼中閃過一抹同情,語氣緩和不少。
時夏抓緊手里的繳費單,從自己挎包里掏出自己的所有錢和糧票。
這些錢是父母給她和弟弟考試用的,只有二十塊,和住院費相比差了太多,求助地看向時躍仁。
看著時夏手里的錢,時躍仁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不過他很快收回目光,一臉肉疼的從口袋里掏出兩張皺巴巴的大團結。
“小夏,大伯沒本事,離家之前你爺爺就給了我這么多,你先拿去用?!?/p>
“謝謝大伯?!?/p>
時夏感激地接過兩張大團結,連同手里的錢全都給了小護士。
小護士不忍心為難一個小姑娘,領著她去繳費。
時躍仁沖著時夏離開的背影“呸”了一聲,隨后得意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沓嶄新的大團結。
時躍民之所以騎車摔倒,是被路過的一輛拉貨的卡車刮到他車上裝報紙和信的袋子。
那輛卡車并沒有跑,也是他送時躍民來的醫(yī)院,并安排檢查,在他過來后還給了他二百塊用來治病。
越想越得意,時躍仁將手里的錢數(shù)了好幾遍,怕時夏回來看到,不舍得將錢重新裝回口袋里,裝出焦急模樣望著手術室的門口。
時夏繳了錢,想到父親還在手術室中,手術費還差五十多塊,一行淚緩緩從眼眶滑落。
正在這時,時母蘇繡榮拿著兩個飯盒走過來。
看著母親哭紅的雙眼,時夏快速擦去臉上的淚,深吸一口氣,握著手里的繳費單微笑走過去。
看到女兒過來,蘇繡榮擦去臉上的淚水,母女兩人互相安慰著向手術室走去。
時夏和蘇繡榮回到手術室門口時,時躍民正好被人從手術室中推出來。
他這會兒還是昏迷的,左腿打著石膏,右腿纏著厚厚的紗布,臉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看到時躍民身上的傷,蘇繡榮和時夏再次紅了眼眶,圍在他身邊不停呼喚著。
“手術很成功,病人的麻藥還沒過,兩個小時后病人就能醒過來,你們不要擔心。”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大夫從手術室里走出來,對站在一旁的時躍仁說道。
聽到老大夫的聲音,蘇繡榮和時夏著急走過去。
“大夫,我家男人他……”
知道這兩位才是病人家屬,老大夫微笑道:“同志,請放心,傷者的手術很成功,等麻藥勁過了就會醒過來,他的腿養(yǎng)好了也能完全恢復……”
知道時躍民能恢復,時夏母女同時松了口氣,對老大夫道謝后,跟著去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