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救藥”四個字結(jié)束后,兩個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誰也沒再開口,直到店內(nèi)的門再次被打開,風(fēng)鈴晃出了幾下聲音,莫深才有動靜,他側(cè)了一下身子,拿上來一樣?xùn)|西放在桌上,一看外形,南清就知道是什么了。
“特地給你定制的。”說完往南清方向推了推,別扭地轉(zhuǎn)向了別處。
南清出來得急并沒有準(zhǔn)備什么禮物,他看著眼前包裝精致的外殼,就知道里面東西一定不會便宜:“我出來得著急。沒給你準(zhǔn)備禮物?!?/p>
莫深:“我又不是要你禮物才送你的?!?/p>
“貴嗎?”
“還行?!?/p>
南清并沒有去拿。
莫深見南清沒動靜,又伸手推了一下;“拿著,別磨磨嘰嘰,我又用不到,你不要我就扔了?!?/p>
一聽到要扔,南清立馬伸手扯到了自己身邊,莫深這個人向來說到做到:“謝謝你,莫深?!?/p>
莫深:“想要謝謝我,就趕快離開張承逸。”
南清不說話了,兩只眼睛呆呆地盯著一處。莫深看到他這樣就沒再說什么,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你這種人不撞個頭破血流是不會回頭的。等會兒去學(xué)校逛逛?”
南清有些虛晃的眼神聚焦到了一起,點了點頭。
喝完之后,兩個人一同去了學(xué)校,隨便逛了逛,幾年過去了,里面好像也沒怎么變,兩人心照不宣地往排練室走去。好在是上課時間,排練室并沒有人,兩個人推了一下門,可能運(yùn)氣好,門居然沒鎖,里面有不少樂器,莫深靠在門上吹了一下口哨:“要不要去摸一下?”
南清愣了一下,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大提琴,手不由自主地?fù)噶艘幌卵澾?,并沒有上前。
“我陪你。”說完徑直走到了一架鋼琴邊,抬手一翻,打開了琴蓋,隨意彈了幾個鍵,然后轉(zhuǎn)身對著南清說道,“過來,南清?!?/p>
南清輕輕地動了一下腳。
莫深已經(jīng)坐下了。
莫深的背挺得很直,他一直和別人不一樣,人家彈鋼琴的要么就是溫文儒雅,要么就是清冷高傲,再不濟(jì)形象方面一定會是一絲不茍的那種,至少在自己摯愛的鋼琴面前一定會是西裝革履的,可偏偏莫深卻不想這樣,他文著文身,頭發(fā)染著肆意的顏色,和黑白的鋼琴格格不入,張揚(yáng)得像是要把鋼琴和他同化了一樣。
南清很喜歡這樣的莫深,放蕩不羈,瀟灑不已,不會被任何東西所牽絆。
“南清,快點。等會兒就來人了。”莫深說道。
南清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最終還是大步走到了大提琴旁,他緩緩坐下,抬手調(diào)了一下音。
“老樣子?”莫深問道。
南清:“嗯,老樣子?!?/p>
當(dāng)鋼琴第一個低音鍵被按下,南清也拉出了第一個音符。
很久沒有摸琴了,南清可以很明顯地感到自己的生疏和不自在。連同握著琴弓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他想到了被自己藏在琴盒里的姑娘,那是他努力攢錢才買下的,它非常漂亮,無論是重量,弧度甚至是音孔都是好看得不得了,可自己卻把它藏了起來,藏了那么久……
南清拉錯了一個音。
莫深自然是聽出來了,他笑了笑:“不要緊張,就當(dāng)做是在大學(xué),我們剛吃完飯,來這里練練曲子。不過今天沒有太陽?!?/p>
是啊,昨天下了雨,今天的太陽就被藏起來了,就像是他的琴。
南清深吸了一口氣,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手就沒有再抖了。
兩個人合作得很默契,結(jié)束在最后一個和弦上。
緊接著眼前忽然一亮,兩個人只開了一盞燈,所以被閃爍的光線閃了一下眼睛。
“不好意思,剛剛那個場景太好看了,我就拍了一下,如果介意我可以刪掉。”門口站著一個長頭發(fā)的妹子,背上背著一把琴,有些窘迫地捏著手機(jī)。
還沒等南清張口,莫深就已經(jīng)說話了:“沒事?!比缓笳玖似饋碜叩侥锨迳磉吪牧伺乃募绨?,“走了?!?/p>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然后吃了個中飯,莫深家里有事,兩人就散了。
南清一個人坐車回了家,家里依舊是空蕩蕩的,他徑直上了樓,把莫深送他的禮物拆了開來,那是一把極其好的琴弓,南清格外小心地摸了摸,然后放進(jìn)了琴盒里,他看著眼前的琴,眼睛有些發(fā)燙,最后他還是狠心地閉上眼睛,合上了琴盒。
到了下半夜,南清實在睡不著,腦海里一直都是排練室的情景,他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了他琴盒邊,再次打了開來,只是這一次他把它的夢從盒子里捧了出來,張承逸不在,房子里又只有他一個人,其實拉一下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對吧,只要不被張承逸發(fā)現(xiàn)就好了。
他手里拿著琴弓,還在猶豫,他曾經(jīng)拉過琴,在張承逸生日宴會里,以朋友的身份,可是宴會結(jié)束,張承逸大發(fā)雷霆,沒過多久他們?nèi)ψ永锞蛡鞒隽藦埑幸蒺B(yǎng)了一只漂亮的金絲雀的傳聞,然后好長時間張承逸一直沒有出現(xiàn),他不知道張承逸為什么最后沒有趕他走,只是單純地不讓他再碰琴了。
好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張承逸不再圈養(yǎng)他一個人了。
南清強(qiáng)行把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眼神落寞地放在了琴上,他極其輕地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拉響了第一個音。
隔天南清吃好早飯,張承逸就打來電話,讓他送個文件。南清立刻收拾好,拿著文件去了張承逸公司。
公司里的人不認(rèn)識南清,但是張承逸的助理江延打過招呼,南清就很順利地進(jìn)去了,江延不知道在忙什么沒見到人影,別的人南清又不認(rèn)識,他怕張承逸的文件是急用,就自己向著辦公室走去,南清來過公司幾趟,不過總是在沒人的時候。
張承逸的辦公室要經(jīng)過一個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cè)掛著畫,張承逸提過一嘴,是一個殘疾人畫的,光影勾畫得很棒,而且每張畫底下都會有一只鳥和一個向日葵,是他的愛人和自己。南清挺喜歡的,但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喜歡畫,還是畫上底部的寓意。
他欣賞著畫,很快就來到了門前。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敲了敲門,里面似乎有人嗯了一聲,南清以為是應(yīng)允的意思,于是就推開了門,只是他沒想到入目的會是這樣的景象,那張原本應(yīng)該是工作的桌子,凌亂不已,有不少東西掉在了地上,桌面上躺著一個男人,以及壓在他身上的張承逸。
張承逸聽到開門聲,抬頭望了過來,看到南清,臉色微微一變 ,卻又馬上恢復(fù)如初,他扯過來一件衣服,蓋在那男人身上。
“江延人呢?你不會敲門嗎?東西放下,馬上滾出去。”
知道張承逸外面有人是一回事,看到卻又是另一回事
伴隨著張承逸的話,南清的心臟瞬間被碾碎了,他的四肢開始發(fā)冷,他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文件,用盡力氣才走到桌邊,然后用平生最大的定力,控制自己,平靜地把文件小心地放在桌上,然后緩緩?fù)撕罅艘徊剑_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樣?xùn)|西,他低頭一看,是用過的東西。他突然沒了力氣,站在原地不動了。
而張承逸的耐心也即將告罄,換作任何人,被人看到這副模樣心情都會不好,他隨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夾丟了過去,文件夾帶著風(fēng)蹭過了南清的額角。
“出去?!睆埑幸莸恼Z氣很不友好。
南清被這么突然一砸,掙扎地清醒過來,只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他緩緩抬起頭,卻沒有看向張承逸,所以并沒有捕捉到張承逸微微一愣的神情,南清對著張承逸點了點頭:“對不起?!?/p>
轉(zhuǎn)身,關(guān)門,離開。一氣呵成。
他站在門口,呆呆看著門縫里流出來的光,過了幾秒像是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語道:“我敲門了。”
……
南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的,也同樣沒感受到別人投來的眼光。他站在高樓的底下,渺小得像是螻蟻。
他有些迷茫地看著灰塵的天,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
“南清先生?”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南清停頓了一秒才收回視線,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江延站在不遠(yuǎn)處。
緊接著江延焦急的語氣響了起來:“你受傷了?”
南清這才察覺到自己的視線有些發(fā)紅,他緩緩抬起手摸了摸,濕濕的,然后把手放到自己的眼前,手指上沾染著血,他一怔,下一秒抬起手臂用力地在臉上抹了一把,血跡被抹了開來,看起來更加猙獰可怕。
“我?guī)闳巧咸幚硪幌?。”說完江延向著南清靠近了幾步。
南清啊了一聲,看著走近的江延,退后了一步,神色痛苦,他不想上去,他再也不想來這里了:“我沒關(guān)系的?!甭曇粑⒙哆煅?,就被南清倔強(qiáng)地壓了下去。
江延硬生生止住了自己上前的步子,他看著眼前的人,無助又痛苦,不敢再上前,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轉(zhuǎn)身,看著他縮在白色的襯衫里,看著他一點點消失在馬路上,看著他藏進(jìn)陰沉沉的云朵里,同他的影子,一起消失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