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如羅晨暉所說,舒夏煙遲到了。
她遲到的時間不多,不過幾分鐘。所有人都進入集會的地點,又說了幾句話之后,她才不緊不慢地進來。
踩著她漂亮的高跟鞋。
她渾身上下,從衣服到首飾,從挎包到鞋子,從發(fā)型到妝容,都是精致而優(yōu)雅的,整個人仿佛從廣告中走出來一樣,而且是那種奢侈品牌的廣告。
安雨琪看她的眼神,帶著一絲絲的羨慕。對她身上旁人買不起的那些東西,本能的羨慕。
在她到之前,羅晨暉對我說過,他覺得舒夏煙每次遲到是故意的,只為了別人能好好看清,她今天有多漂亮。
男生會不會覺得她漂亮我說不好,不過大部分女生都會覺得她身上的衣服、鞋、包都非常漂亮。
她一眼就看到了集會上的新面孔?!澳憔褪悄莻€新來的?”她問我,微抬著下巴,帶著一絲傲慢與不屑一顧。
大概是從小就生活在那種非富即貴的家庭吧,才能有這種骨子里的,連她自己可能都意識不到的傲慢。
“你叫什么?”她問,帶著一點不悅。
那種見了她居然不先自我介紹的不悅。
她的態(tài)度并沒有惹惱我,甚至讓我有一點想笑,我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人,他們被保護的太好,從沒有見過世界真實的樣子。
但我沒有回答她。我不回答不是因為我受到了冒犯,而是因為我注意到了她的表。
她的腕表精致而奢華,表盤上沒有品牌logo,而是一個篆體的“舒”字。
明顯的高端定制。那個篆體的“舒”字我在別的場合見過,那是一個家族的標(biāo)志。
為一個家族設(shè)計標(biāo)志,這種行為真是燒包的可以。仿佛家族本身是商業(yè)品牌,或是中世紀(jì)的那些貴族。
也沒準(zhǔn)兒,做這個決定的人覺得他們兩者都是。
“你是,那個舒家的人?”
“那個”兩個字上,特地咬了重音。
特地的重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羅晨暉笑著問我:“哪個舒家???”
“我也是聽說,舒家在政商兩界都相當(dāng)有名。在商界是太財團,在政府也有人在高位任職?!?/p>
眾人看向舒夏煙的眼神變了,雖然他們一直知道她肯定是富家女,但沒想到卻來自如此顯赫的家族。
有人低聲說:“真沒想到……”
我補充:“因為這個家族的基因能力是識別謊言。”
這句話在其他三人中迅速引起了慌亂,也許他們每個人都在舒夏煙面前說過不能被拆穿的謊言。
羅晨暉首先鎮(zhèn)靜了下來,說:“你剛才說的是識別謊言對吧。只是識別嗎?”
他既是問我也是在問舒夏煙。舒夏煙嘲諷地冷笑了一下,說:“放心,我只能分辨聽到的話的真假,沒能力知道謊話背后的真話應(yīng)該是什么。不過……這已經(jīng)足夠讓我知道很多事了。”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羅晨暉,好像這些話都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在她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羅晨暉的臉色微變了一下,不過又馬上恢復(fù)了平常的神色。
“看來我們以后說話要小心點了?!彼f。
“是呀,我以后也要小心點了?!笔嫦臒熞馕渡铋L地說。旋即又恢復(fù)了那種緩慢的傲慢腔調(diào):“你還沒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呢?!?/p>
她有識破謊言的能力,我不能在這樣的人面前輕易做正面回答,哪怕是我叫什么名字這樣的簡單問題。
我看向羅晨暉:“不幫我們相互介紹嗎?”
“樂意效勞。”羅晨暉俯下身故意有點夸張地行禮,“尊敬的舒夏煙小姐,這位是新來的齊思涵小姐,希望你們好好相處。”
他掐著嗓子模仿世家小姐的奶娘說話,引得周圍一片笑聲。
笑畢,舒夏煙補充說:“我在社會科學(xué)院學(xué)心理學(xué)。”
“相信我?!绷_晨暉插嘴,“這真的很適合她學(xué)。”
“寒暄的話還是留到稍后再說吧?!币恢睕]有說話的趙修文有點不耐煩了,“我們的話不停神就不會說話?!?/p>
“人這就到齊了嗎?”我問。即使加上我也只有五個人。
“你覺得人還不夠多嗎?親愛的?!笔嫦臒煼磫?。“神可是最終之選擇一個人。而且,每當(dāng)人數(shù)超過四個的時候,”她淺笑著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就會有人死,直到人數(shù)恢復(fù)四個?!?/p>
我討厭她看我的眼神。
那眼神里飽含著某種非常危險的東西。
“這與學(xué)校有關(guān)死神的傳說有關(guān)嗎?”我問。
“這就要你自己看了?!彼^續(xù)用那種危險的眼神看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學(xué)校死的那些人,都屬于我們這個社團,也就是你剛加入的這個社團。包括前些天才死的李薇瀾也是?!?/p>
“舒夏煙你別這樣?!卑灿赙魅滩蛔×?,“齊思涵現(xiàn)在就睡李薇瀾的那張床?!?/p>
“是嗎?那可真抱歉?!闭Z氣里可是一點歉意也沒有,“不過你們宿舍也不是頭回死人了,她遲早也是要習(xí)慣的?!?/p>
所以,那間宿舍之前果然是死過人了。
“舒夏煙!你別太過分了!”趙修文突然變得異常憤怒。
我直覺地感覺到,趙修文的憤怒一定和宿舍之前死的人有關(guān)。
但羅晨暉顯然更關(guān)心另一個問題:“安雨琪,你干嘛讓齊思涵睡李薇瀾那張?學(xué)校給她安排的應(yīng)該是一直空著的那張才對?!?/p>
“是段嘉茵那張?!壁w修文直勾勾地盯著安雨琪,“你不想有人睡段嘉茵那張床對吧。”
安雨琪想要辯解,但還是忍住了。我不知到她不為自己辯解的決定中,有多少是由于舒夏煙家族的能力。
“那張床怎么了?”我問。
安雨琪和羅晨暉都不回答我。
于是我轉(zhuǎn)而去問舒夏煙。
“他們剛說的那個人我不認(rèn)識?!笔嫦臒熅従彽卣f。“不過如果你指的指李薇瀾那張床,”她的語調(diào)突然變得有些幸災(zāi)樂禍,“我奉勸你還是小心些,李薇瀾說過她在那張床上聽到過很奇怪的聲音,然后沒幾天她就死了。”
“是什么?”
“等你聽到的時候自然不就知道了。你要是聽不到……那聲音是什么,和你也沒關(guān)系。”
神的聲音突然響起:
“但她是因為那個聲音才死的,那個只有她才聽得到的聲音?!?/p>
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出不同程度的敬畏,我的耳道中也沒有聲音鉆入所帶來的那種摩擦。這次是神在對他的所有信徒說話。
“也許那只是她的幻覺?!蔽艺f。
我沒說出口的是,神的聲音也經(jīng)常只有一個人聽得到。
“有趣的解釋?!鄙耖_始笑了,“可惜那不是幻覺?!?/p>
“那是什么?”安雨琪問
“你怎么知道?”我問。
神回答了我們的問題:
“因為我是你們?nèi)艿纳瘛5也粫嬖V你們那是什么。”
為了保持并增加神秘感嗎?
“我們偉大的神?!卑灿赙髡f,“遵照您的指示,我指引齊思涵來了。”
“很好。我在眾人中選中了你們,選中了你們五個?!彼又亓恕拔鍌€”兩字的讀音,他剛才一定也聽到了舒夏煙說的有關(guān)超過四個人就會有人死的話,“你們五人要好好相處?!?/p>
五個人的關(guān)系可以是很微妙的。我知道曾經(jīng)有個五人的團隊,團結(jié)而穩(wěn)固,卻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你在眾人中選中了我們。那你將指引我們做些什么呢?”我問神。
“我希望下次你稱呼我使用稱呼‘您’?!?/p>
我笑了。我想這個笑一定會激怒他,因為我笑得有些不屑一顧。
他果然被激怒了。“注意你笑的方式,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敢在我面前這么笑了!我希望你記住,我是不可冒犯的。”
“已經(jīng)很久”嗎?又是“已經(jīng)很久”。如果他真的是全知全能的神,如果他真的是無人可以冒犯的神。那就應(yīng)該是“從來沒有”而不是“很久沒有”。
“嚴(yán)格說我并不指引你們什么?!彼謴?fù)了平靜,聲音再次變得空洞而平淡,“我將在你們之中選出一個人,賦予他我的神力。我本身并不喜歡神力,我只喜歡觀察人的生活,但我對人怎樣使用神力很是好奇,所以我召集了你們,給你們其中一個人一個機會。被選中的人可以得到神的力量,或者用你們最喜歡的話說:可以得到一切。因為有了神力就等于有了一切?!?/p>
得到一切?我感到心里有什么東西悄悄跳了一下。
“你也有你想得到的吧?!毙M惑的聲音鉆進了我的耳朵,我知道這是神在對我一人耳語。
只要是人,終歸是有想要得到的。
蠱惑的聲音繼續(xù)著:“你的愿望與你的夢有關(guān)嗎?我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你做夢,就是同樣的夢?!?/p>
我睡眠中從來只有兩種狀態(tài),無夢,和噩夢。
而噩夢,從來都是那一個。
“你看得到我的夢?”
我不敢相信他看得到我的夢,我也不愿任何人看到我的夢,或者是任何神。我的聲音略微有點發(fā)顫,其他的人紛紛側(cè)目看我,滿目的疑惑。果然,現(xiàn)在這個聲音是只對我一個人說的。
“你放心,我看不到。你很聰明,我若是在這件事上騙你很快就會被你識破,我從不拿自己的威信冒險。我看不到夢境本身,但我能感覺到你情感的波動。相似的波動是很容易被察覺出來的,而且我發(fā)現(xiàn),波動很強烈?!?/p>
我又在他的聲音中閉上了眼,但他仍不放過我。
“你反復(fù)重復(fù)的夢境究竟是你的記憶還是愿望?你想得到的究竟是已經(jīng)失去的還是……”
“告訴我怎么做吧?!蔽颐偷乇犻_眼,打斷他的話,“告訴我怎樣才會得到垂青?!?/p>
我不承認(rèn)他是神,但我承認(rèn)他擁有人所無法企及的能力。至少在校內(nèi),他是無所不知的。
這些對我而言已經(jīng)足夠。
我從實驗樓頂層的窗戶往下看,地面上的人顯得都很小,向著不同方向移動不知為什么而忙碌。咆哮聲隱隱傳來,那是雪魂在渴求著溫度。
為欲求奔跑是生命的本能。
原來如此。我對自己說。
原來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