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安雨琪獨(dú)自去上選修課了,我回宿舍找何暮雪。剛推開門,就聞到濃烈的玫瑰香氣撲面而來。
“這是羅晨暉送你的花?!焙文貉┱f,眼中滿是憂慮。
桌上有一大捧的玫瑰,是上好的品種,紅得像是染過了鮮血一般。我想起了清點(diǎn)藥品時羅晨暉問我是否喜歡玫瑰,沒想到這家伙的動作這么快。
“你認(rèn)識羅晨暉?”我問。
“他那樣的花花公子很少有女生不知道,”她沒有正面回答,“他可是玩弄感情的高手。”
她的語氣中有一種告誡的意味,似乎在告誡我最好離羅晨暉那種人遠(yuǎn)一點(diǎn)。
我輕輕撫摸玫瑰的花瓣,很柔很嫩,有一種讓人不忍傷害的美。一時間我的心底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上一次收到花是什么時候的事了?記憶中有兩個人總喜歡送我花,一個喜歡用漂亮的緞帶把花扎起來,千篇一律地從背后抽出來并在遞給我的同時輕吻我的臉頰;另一個則總是趁我不在時用花籃裝飾我的房間,在我詢問時只是輕輕地微笑。
原來自己還曾經(jīng)那么被寵愛過,在那么久遠(yuǎn)的過去。
臉上不自覺地現(xiàn)出了笑意,被何暮雪看在眼里?!澳悴粫钦娴挠悬c(diǎn)喜歡他吧?!彼悬c(diǎn)擔(dān)心地問。
我輕輕搖頭,斂起了笑容。我知道羅晨暉對我一直表現(xiàn)地很殷勤,但我也知道他的意圖并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這么簡單。
我的否認(rèn)并沒使她安心。她嘆了口氣,輕輕說了句很奇怪的話。
“玫瑰的香氣很重?!彼@樣說。
她的話讓我產(chǎn)生了警覺。我仔細(xì)聞了聞,玫瑰的味道里并沒摻雜其它的味道,只是非常濃郁的,純種的玫瑰的香味。
“你似乎不喜歡玫瑰?!蔽艺f。
她猶豫著,似乎在權(quán)衡究竟要不要說,最終還是說了:“我只是不喜歡它的香氣,它讓我想起一些,不太好得事情。你知道有鬧鬼傳說的那棟樓吧?!?/p>
“我只聽說傳說中有棵鬧鬼的榕樹?!?/p>
“一樣的。那棟樓鬧鬼也是因?yàn)槟强瞄艠?。我曾?jīng)撞見過一個人吊死在那棵樹上。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晚上自習(xí)后的事,我看到她吊在傳說中鬧鬼的榕樹上,空氣中有著非常非常淡的玫瑰的香氣。”
“后來呢?”
“后來我就報(bào)警了。再后來聽說她是自殺的?!?/p>
又一個吊死的人,吊死在同一棵樹上。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何暮雪所說的人和舒夏煙提到的或許是同一個人。
“那棵樹為什么鬧鬼?”
“其實(shí)沒有人在那兒見過鬼,鬧鬼的說法只是源于一個傳說。傳說在那棵榕樹上吊死的人,靈魂會在校園游蕩。自從真的有人在那兒吊死后,晚上去那棟樓自習(xí)的人就更少了,只有出門太晚在別處找不到座位的人才會去?!?/p>
“那有關(guān)死神的傳說呢?”
“這學(xué)校,倒真是有著一個死神?!彼脦缀踔挥凶约郝牭玫降穆曇粲挠牡刈匝宰哉Z。她坐到我旁邊,鄭重地用雙手團(tuán)住我的手,一臉誠懇地說:“齊思涵,你答應(yīng)我,永遠(yuǎn)記住我一句話:達(dá)到愿望的代價未必是你付得起的,沒有什么愿望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我明白?!蔽掖瓜卵酆?。
她定定地看我,就像在看一個隨口敷衍家長的孩子,眼里滿是擔(dān)憂。
“你不明白?!彼砷_了我的手。
事先的警告與勸戒從來就沒有什么用,人只有自己吃虧后才能真正明白,可這時的明白卻已毫無價值。
“何暮雪,”我說,“你在擔(dān)心我嗎?”
“有點(diǎn)吧。我只是不想再失去朋友了?!?/p>
“你覺得我有危險?”
“你別瞎想,是我過分緊張才對。畢竟,這宿舍已經(jīng)死過兩個人了?!?/p>
“你知道她們是怎么死的對吧。能告訴我嗎?”
她猶豫了,于是我又問了一遍,用我最懇切的語氣。
她終于回答了我:“都說她們是自殺的?!?/p>
“都說?”
“我只能說我知道的部分?!彼粗巴?,“段嘉茵死的那天我和李薇瀾去洗澡了,回來時剛好撞見。我直到現(xiàn)在還清楚地記得,那天她穿的她最喜歡的那件白色長裙,裙擺在空中綻開,猶如一朵巨大的白花。我抬頭向上看,看見安雨琪從宿舍的窗戶向下看,一臉的恐懼……”
“等一等?!蔽掖颐Υ驍嗨脑?,“你是說段嘉茵是在安雨琪還在宿舍時跳下去的?”
“從當(dāng)時的情況來看,應(yīng)該是?!?/p>
這就更奇怪了,我從沒聽說過有人會在房間里有人時跳樓。
難怪趙修文對安雨琪會有那種態(tài)度。
“趙修文也知道這個嗎?”我突然問,何暮雪應(yīng)該是知道趙修文的。
“他知道的?!彼衩靼孜业囊馑妓频恼f,“他其實(shí)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安雨琪一直喜歡自己,也知道安雨琪是因?yàn)樗木壒识行┖拗渭我???上Ф渭我鹗裁匆膊恢?,什么也不知道……不過你要知道,有件事我們都只是猜測,我是,趙修文也是。事實(shí)未必真的就像我們猜測的那樣?!?/p>
她沒有說那是什么事,她覺得我應(yīng)該知道。我也確實(shí)知道。
她的眼神飄忽不定,不知思緒在何方。我在想她為何突然要在今夜告訴我這么許多。何暮雪雖然一直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可她今天也成熟得有點(diǎn)過分了些。她一方面對我憂慮重重,另一方面卻不愿與我開誠布公。她主動告訴了我許多秘密,同時卻刻意對我隱瞞著什么。
“那,李薇瀾呢?”我問。
“她是從主樓跳下去的,那天我和安雨琪在別處自習(xí),并不在場。但我記得她在死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們?nèi)齻€都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突然問我們有沒有聽到鐘聲。那會兒宿舍已經(jīng)熄燈了,十點(diǎn)的鐘聲早就過了。接下來的幾天里她到處對人說她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鐘聲,她還說她之所以聽得到是因?yàn)?,她是特別的……”
特別的?
我想起集會時神說的話:他最終選擇那個特別的人。
“她是在這張床上聽到的?”我拍了拍我們身側(cè)的床,我的床。
“是這張。”她看了看對面空著的那張床,“本來學(xué)校給你安排的是段嘉茵的那張,可安雨琪,安雨琪不怎么希望那張床上睡人。我想,不管段嘉茵是怎么死的,給她的刺激還是很深的。有好幾次我看見她一人站在窗口,不言不語地站個半天。你也是知道的,安雨琪的膽子一直很小,她怕很多東西,又對鬼神之說非常敏感。所以她要你睡這張床時我沒有異議,我也很怕她會出事?!?/p>
“除了鐘聲外李薇瀾還提到什么沒有?”
“我不能說有什么直接的聯(lián)系,但在她聽到鐘聲之前有一個晚上,那天我和她都沒去自習(xí),安雨琪一個人去了,她一直是很刻苦的。我記得那晚李薇瀾一直在宿舍看書,好像是一本皮很舊的書,我覺得奇怪便問她在看什么,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她說什么?”
“她說月圓之夜會有事發(fā)生?!?/p>
“她聽到鐘聲那晚是月圓嗎?”
“不是,那是大約半月前的事,那會兒月圓已經(jīng)過了?!?/p>
“可她死的那天也沒有月圓啊。”我仔細(xì)回憶日子,“這個月的月圓是在……”
“在六天后?!焙文貉┱酒鹕恚叵虼翱谧呷?。今夜的天很晴,空中沒有一絲云,明月顯得異常地碩大,缺口也異常明顯,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咬掉了一口。她背對著我,聲音繞過她的身體傳入我的耳膜,聽上去有那么的一點(diǎn)點(diǎn)不真實(shí)。
“那天,是我的生日?!彼@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