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翌日,宮門外。
巳時,皇宮的琉璃瓦就被曬得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快一點!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一群蠢出升天的玩意兒,你們要熱死王爺嗎?!”
賢王府的親衛(wèi)正催促著推著木車的奴仆們往前走,木車上蓋了一塊大紅的綢緞。
蕭祁身騎白馬,停在宮門口唯一的陰涼處。
這天格外炎熱,熱得他心浮氣躁,要不是趕著給母后送禮,他只想回府涼快涼快去。
“轱轆轱轆......”
一輛馬車緩緩朝著宮門口駛來。
蕭祁瞇著眼睛望去。
老檀木車身,深褐色車簾,霍家獨有的世家徽記越來越清晰。
原來是霍家的馬車,蕭祁想了想,應該是霍雁行的新婦來進宮謝恩。
其實蕭祁只在宴會上遠遠地見過陸青鳶幾次,蓉月跟他說起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養(yǎng)于市井,野蠻成性,不識禮數(shù)。
馬車終于停穩(wěn),車門“吱呀”一聲輕啟。
隨車的侍女先下的車,將車簾提起。
車里的女子輕提月白色羅裙,準備下馬車。
裙擺處勾勒著幾枝蘭花,清新雅致,隨裙而動。
上身搭了一件天青色褙子,頭上簡單插了一根翠玉簪。
整個人就像是一汩清泉,冰涼清透。
原來這就是陸家的大姑娘,和陸蓉月口中的完全不一樣。
蕭祁突然覺得,這天,好像也沒那么熱了。
他雙腿一夾馬腹,策馬輕快地來到她的馬車面前,點頭示意。
“青鳶妹妹好?!?/p>
陸青鳶抬頭看他。
這是她今生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到賢王蕭祁,她前世的夫君。
蕭祁的樣貌隨了太后,七分英氣,三分陰柔,那一雙桃花眼,勾得京城里的貴女們魂牽夢繞。
也擔得起那句,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蕭祁待人和善,出手闊綽,門客眾多,對女子也是關懷備至。
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有多暴戾冷血。
前世的新婚夜,蕭祁對她從溫柔到厭棄,只用了一眼。
看到她肩膀上傷口的那一眼。
陸青鳶微微低頭,以此掩蓋眼里濃濃的厭惡與恨意。
蕭祁卻將面前女子的舉動視作是害羞,加上今日陸青鳶的穿著打扮著實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他本來就喜愛弱柳扶風般的女子,此時心中竟然有一瞬念想,當初就應該偷偷跟母后提起,讓陸家兩女一起嫁入王府,豈不快哉。
蕭祁想著,不自覺地用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陸青鳶,那目光猶如實質(zhì),令陸青鳶渾身不自在。
她扶著松煙的手,下了馬車,恭恭敬敬地給賢王行禮:
“參見賢王殿下?!?/p>
“青鳶妹妹不必多禮?!笔捚铗T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望著陸青鳶,問道,“怎么就你自己獨行?霍三郎呢?這朝見謝恩的日子,他居然沒同你一起來?!?/p>
陸青鳶笑而不語。
“這小子,從小長在軍營里,哪有半分情趣,我替三郎向青鳶妹妹賠罪了?!?/p>
蕭祁自顧自地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塊美玉,遞向陸青鳶:“收下吧,也算是本王的一點心意。”
那美玉溫潤剔透,雕刻著的瑞獸紋栩栩如生,絕非凡品。
陸青鳶往后退了一小步,輕聲道:“賢王殿下,如此貴重之物,臣婦實在不敢收受,還望殿下收回。”
“我與蓉月馬上也要成親了,你和蓉月是姐妹,一家人何必見外,收下又何妨?”
蕭祁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陸青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周圍還有人看著,她心里把蕭祁罵了個狗血淋頭。
“嗖——”
尖銳且急促的聲響襲來,伴隨著一支羽箭從遠處射來。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羽箭已精準地射穿了美玉的穗子。
穗子瞬間斷裂,美玉“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上,摔成兩半。
“有刺客!保護殿下!”蕭祁身邊的親衛(wèi)齊刷刷亮起了刀劍。
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為首的男子身著黑色戎裝,騎著一匹黑馬疾馳而來。
他墨發(fā)束冠,幾縷碎發(fā)被汗水浸濕,貼在面頰上。
眼見馬上就要撞上蕭祁了,他猛地勒住韁繩,黑馬前蹄高高揚起,發(fā)出一陣嘶鳴。
黑馬停下來,距離蕭祁的白馬只有半米不到。
“是霍三郎啊。”蕭祁巋然不動,抬手示意親衛(wèi)把刀劍收起來,嘴角勾起一抹假笑,“天氣熱,三郎火氣也這么大,等下不如去本王母后宮中喝點綠豆蓮子羹,去去火?”
霍雁行朗聲道:“賢王殿下,昨日你在京郊圍獵,毀壞民田,還縱容屬下踩踏百姓,不巧人家找上了霍家軍,我呢,是替人來要個說法的?!?/p>
“霍雁行,你跟本王要說法,本王還沒有追究你在宮城底下肆意放箭,毀壞了本王的美玉?!笔捚畈灰詾橐?,大手一揮,“罷了,你我也算是連襟,看在青鳶妹妹的份上,本王不與你計較。”
蕭祁一口一個青鳶妹妹,倒是把陸青鳶的雞皮疙瘩給喊出來了。
霍雁行這才將目光投向陸青鳶,這一看,眉頭又皺了起來。
腦子里的第一反應是,這不適合她。
縱使他不懂女子的衣裙首飾,脂粉妝容,也看得出來,這一身的確沒有前兩日那么好看。
她還是適合穿紅色,最好是那種轟轟烈烈的紅,看著就覺得明媚,有生機。
而不是這種沒滋沒味的素色。
聯(lián)想到昨日的賭約,他心中擔憂頓生,莫不是她為了能贏,把嫁妝先抵押出去了?
“喲,二位爺這是怎么了?”
此時,宮門里傳來了一個尖細的嗓音,是太后身邊的貼身太監(jiān)李公公。
“娘娘還在宮里等著呢,外頭天熱,咱們不如進宮說話?”
蕭祁冷哼一聲:“本王今日是給母后獻禮的,希望有些人不要不識好歹,壞了母后的心情。”
說罷,他翻身下馬,大步先行。
霍雁行也下了馬,卸了佩刀,和陸青鳶一同朝著宮中走去。
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入宮門的時候,對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
陸青鳶快走了幾步,本想著問他幾句話,沒想到霍雁行出口就是一句:
“你怎么打扮得這么難看?”
陸青鳶:“......”
不會說話可以把嘴閉上。
她白了他一眼,板著個小臉,往邊上走了幾步,和他隔開距離。
霍雁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問問都不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