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天氣就是這樣,白天曬著太陽,甚至能感受到一絲燥熱。等到夕陽西斜后,白天的暖陽已經(jīng)轉(zhuǎn)變?yōu)殛囮嚨暮L(fēng)。當(dāng)凜冽的寒風(fēng)刮在臉上,傳來刀割般的生疼,你才會意識到原來已經(jīng)到了初冬。
臨近傍晚,夕陽西下,余暉灑在錯落的房屋上。平日里的這個時候,村里家家戶戶的屋頂應(yīng)該早已炊煙裊裊,但今天卻不見絲毫動靜。反觀修煉場的上空,炊煙不斷。
原來今天對于整個平安村來說,算是個值得載入村史的大日子。今天白天,江獵頭和李獵戶展現(xiàn)出了令人驚嘆的實(shí)力。不僅打跑了上門想搶平安村捕獵區(qū)的莽村一眾。還反過來贏得了一塊更大的捕獵區(qū)。
于是平安村為了慶祝這等喜事,今晚在修煉場大擺村宴。整個村子的人都在修煉場忙活著,每個村民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村民們白天沒有出到力,現(xiàn)在干起活兒來,一個個可賣力了。
只見偌大的修煉場上擺滿了大圓桌,旁邊的空地上散落著八個臨時的灶臺還有各式各樣的食材。臨時灶臺邊,胖嬸和十幾個村里廚藝不俗的大娘,配菜的配菜,炒菜的炒菜,正爭分奪秒的在忙活著。就連吳阿哇和吳哈都在旁幫著湘竹在洗菜。畢竟要做的可是整個村兩三百號人的飯菜,這工作量可著實(shí)不小。
整個修煉場上,除了一些年齡很大,手腳早已不那么麻利的老村民沒有干活兒之外,還有三個另類坐在一旁閑聊,顯得格外的悠然自得。
其中兩人自然是平安村的大功臣,江林岳和李魁。村民說什么也不讓他們兩個人幫忙。另外一人赫然是那個不似鐵匠的鐵匠。作為村里唯一的鐵匠,并且手藝還相當(dāng)不錯。鐵匠在村里也頗受村民的尊敬。所以這種燒菜做飯在村民眼里的粗活,也就沒人麻煩鐵匠了。
李魁看著不遠(yuǎn)處正認(rèn)真洗菜的胖丫,臉上不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隨即轉(zhuǎn)頭對著那個像教書先生多過像鐵匠的鐵匠開口道:老鐵,上次我們可說好了,今晚咱們得多喝幾杯。今晚我和江頭說什么也得把你灌趴下。
江林岳不等鐵匠開口就接過了話茬:老李說的沒錯。今晚怎么著都得喝個盡興。上次是我們倆狀態(tài)不好。說著還拍了拍自己健碩的大腿,好像給自己加油打氣一般。
聞言的鐵匠,轉(zhuǎn)過了正看著那一大兩小的視線,笑了笑道:我老家有一句話叫莫與屠夫比膽量,莫與鐵匠比酒量。上山打獵你們在行,但喝酒,你們就不一定行了。
李魁看了看江林岳,再看了看鐵匠:那一會兒咱們酒桌上見真章。但話又說回來,老鐵你也來咱們村十多年了,我們還不知道你老家是哪兒的呢。你這么多年也不回家看看?
聽到這里,江林岳也轉(zhuǎn)頭看向了鐵匠。
鐵匠擺了擺手道:一個小地方,太遠(yuǎn)了。家里也沒人了,沒有什么回去的必要了。言語中莫名的透著一股蕭瑟。
李魁和江林岳對視了一眼,兩個人欲言又止的拍了拍鐵匠的肩膀,最后什么也沒說。
鐵匠看著神色有點(diǎn)歉意的李魁,主動開口道:都過去了。這些年村里人和你們也沒把我當(dāng)外人。我現(xiàn)在也挺滿足的。
李魁聽完忙附和道:對嘛。咱們村里人可都不錯,你以后可不準(zhǔn)離開咱們平安村,就在這里定居。等咱們都老了,還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這想想都覺得得勁兒。
江林岳聞言也連說了幾聲:對對。鐵匠看著眼前兩個早已把自己當(dāng)做自己人的山里漢子,不禁也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此時李壯小跑了過來說道:阿爹,江伯伯,鐵伯伯。飯菜都弄好了,差不多可以開席了。
三人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來。李魁看著李壯說道:你去村長家把村長喊來,我看他老人家還沒來。
李壯嗯了一聲,隨即又一溜小跑跑向了村長家。
三人走向場中最大的一張圓桌,挨著坐了下來。以三人在村中的威望,當(dāng)然有資格坐在這張最大的圓桌上。主位空著留給村長。桌上擺滿了平日里村民不常吃的獸肉還有村民自家釀的米酒,接下來就等村長上桌,就可以開席了。
雖然桌上的美食很誘人,忙活了很久的村民們也早已饑腸轆轆。但是看到村長沒有到,村民不管老小都沒人去動桌上的美食??磥磉@位平日里不怎么出來的村長,在村子里確實(shí)有著不小的威望。
沒等多久。隨著李壯的一聲:村長來了。大家都把目光轉(zhuǎn)向了那位正向眾人走來的老人。
老人一襲微微泛舊的白衫,無任何墜飾。身形清瘦卻無一絲躬駝之態(tài)。面龐清癯續(xù)長須,眼神清澈明亮,不帶一絲渾濁。雙眉微垂,嘴角微微帶笑,不禁給人一種慈祥和藹的感覺。腳上踩著一雙普通的黑色布鞋,步伐穩(wěn)健得不像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
看著眾人都站了起來向自己問好,老村長伸手向下虛按了兩下,語速緩慢,語氣隨和的開口道: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大家就別那么多規(guī)矩,今晚的目的就只有一個,大家吃好喝好。我先敬大家一杯。
說著就走到主位上,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眾人聞言,頓時臉上紛紛帶笑。會喝酒的端起了酒杯,不會喝酒的也端起了茶水,紛紛一飲而盡。
隨著老村長的落座,整個修煉場上響起了筷子與碗碟的碰撞聲。觥籌交錯間,這一幕顯得如此的熱鬧與和諧。
最大的那張圓桌上,來敬酒的村民絡(luò)繹不絕。而且來人都不是只敬一杯,而是連敬數(shù)杯。畢竟能坐在這張桌子上的,基本都是在村里備受村民尊敬的人。
老村長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往往是手中的酒杯剛放下,就又有人來敬酒。鐵匠和李魁以及江林岳亦是如此。等到敬酒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大圓桌上的幾人才有空往自己嘴里夾上幾塊獸肉墊吧墊吧。畢竟雖然山里的人酒量沒有幾個差的,但架不住人多且熱情。不吃點(diǎn)東西墊吧墊吧的話,怕是早早就得趴桌讓村民笑話了。
送走最后一波來敬酒的人,老村長清癯的臉龐依然沒有一點(diǎn)上臉。只見老村長給自己的酒杯倒?jié)M后,端起來向江林岳和李魁舉了舉說道:這次辛苦你們倆了。后面你們就把精力放在捕獵上。
今年屬大寒,今年的冬天肯定比往年更冷。咱們村得多存點(diǎn)獸肉,多弄點(diǎn)獸皮御寒。另外過段時間趁大雪還沒封山,你們倆把紫毛金爪貂的皮毛帶去鎮(zhèn)子上賣了。然后多買一些過冬的物資。莽村那邊你們就不用操心了。有我。
江林岳和李魁雙手舉杯,聞言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江林岳回道:村長,您就放心吧。這段時間我們會多去捕獵區(qū)轉(zhuǎn)轉(zhuǎn),爭取多打些獵物。一定讓咱們村好好過個冬。安全方面您也放心,這么多年了,對付不了的兇獸,我肯定是不會碰的。
老村長聞言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交給你們,我放心。然后繼續(xù)給自己倒上滿滿的一杯酒,雙手舉向鐵匠,稍顯鄭重的開口道:鐵。。。。。鐵匠兄弟,這杯酒第一個呢,感謝你為我們村打的這些好兵器。第二個呢,感謝你這些年照顧湘竹這苦命的孩子。他爹娘出去之前叮囑我好好照顧她。沒成想這些年照顧她最多的還是你。說完,舉起手中的酒杯在鐵匠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然后頭一仰,一飲而盡。
鐵匠聽著老村長的肺腑之言,喝完杯中酒也回道:千萬別這么說。這些年我和湘竹也算是互相照應(yīng)著。這幾年大家也知道,湘竹對我家兩個小家伙可以說是用盡了心思。要感謝,也是我感謝她。
而且不是托老村長你的福,我哪兒有這十幾年的好日子過。沒準(zhǔn)現(xiàn)在還在哪兒漂著呢。
聽著原來鐵匠之所以會來到平安村是因?yàn)槔洗彘L的功勞,江林岳和李魁頓時來了興趣。
因?yàn)橹車曇暨^于嘈雜,李魁不得不提高了幾分嗓音開口道:村長,鐵匠是因?yàn)槟悴艁淼皆蹅兇遄拥??以前怎么沒有聽你們提起過?具體什么情況?您也給我們說說唄?
聽著李魁的發(fā)問,老村長的思緒不禁被拉回了初次和鐵匠相遇時的情景。
那是十幾年前,湘竹父母向他交代完事情后離開的第一個冬天。湘竹父母跟他說,他們夫妻二人要外出為湘竹尋找仙藥。期間希望村長能幫忙照顧照顧湘竹,并在龍首山群里找雪靈芝,為湘竹穩(wěn)住身體情況。
而雪靈芝只在大雪天才能采到。所以當(dāng)湘竹父母離開后,在大雪降在大山里的第一時間,老村長就外出去尋找雪靈芝了。畢竟湘竹也是老村長看著長大的,能出一份力的話,他肯定是義不容辭的。
冒著風(fēng)雪,老村長身形如一道閃電般迅捷的穿梭在已被大雪覆蓋的山林里。沒錯,老村長懂修煉,而且實(shí)力相當(dāng)不俗。村子里的修煉者或多或少都接受過他的指導(dǎo)。
只是村子也一直沒發(fā)生什么大事,不需要他動用真正的實(shí)力。平日也不顯山不露水,所以很少人知道他懂修煉這件事情。其真正的實(shí)力如何,更是連那些接受過他指導(dǎo)的人都不知道。這也是為什么江林岳和李魁都那么尊敬他的原因之一。
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依然沒有尋到雪靈芝的老村長,心中不免有了幾分焦急。
就在此時,老村長聽覺敏銳的耳朵聽到了前方數(shù)百丈處有人說話的動靜。想著可能是山里的采藥人,沒準(zhǔn)會采到雪靈芝。老村長頓時向那個方向飛了過去。
眨眼間,老村長就飛到了剛才有人說話的地方。
只見一片已經(jīng)被冰封住的湖邊,站著一位面龐溫潤如玉,身著一襲滿是補(bǔ)丁青衫的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赫然是現(xiàn)如今的鐵匠。
鐵匠依舊是那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依舊是那一襲滿是補(bǔ)丁的青衫,跟如今的鐵匠和他的青衫并無兩樣。
仿佛這十幾年的歲月,不管是在鐵匠的身上還是在鐵匠的那一襲青衫上,都留不下半點(diǎn)的痕跡。
鐵匠側(cè)身站在冰封的湖邊,雙目遠(yuǎn)眺。嘴里低聲念叨著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打油詩:仙人來到我跟前,低頭問我哪是天。我說天在云上頂,仙人說天在面前。仙人看我我為凡,我看仙人我為天。
聽著鐵匠念出的打油詩,老村長不禁來了幾分興趣。于是在確認(rèn)了一下對方身上確實(shí)沒有修煉痕跡之后,走上前去。想聊上幾句,順便問問對方有沒有看到過雪靈芝。
老村長的布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作響,老村長輕撫長須問道:這位小友,這大雪的天來到這荒郊野嶺作詩。再配上你這書生模樣,別說,還真有幾分文人雅士的做派。
鐵匠聞言看了看老村長,禮貌性的笑了笑,并沒有開口的打算。沒想到十幾年前的鐵匠雖看似彬彬有禮,實(shí)際上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做派。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的鐵匠那么好相處。
老村長也不惱,自顧自的笑了笑后,繼續(xù)開口道:這位小友。冒昧的問一下,你這一路走來,可曾發(fā)現(xiàn)有雪靈芝?老夫?qū)ひ捔季?,都未曾看到。我朋友的小女?shí)在是需要雪靈芝續(xù)命。如果閣下有看到的話,還請不吝告知。老夫必有重謝。
不知道是不是鐵匠看上去像一個書生的緣故,老村長在不知不覺間竟然也變得文縐縐的。
聽聞是為了救人,再看了看這老頭確實(shí)不像是裝的。鐵匠終于是開了口:湖邊東側(cè)最高的山,一千兩百丈高的地方有一塊巨石。巨石西邊的最大的一棵樹下,扒開雪堆。
說完后,竟看都不看一眼老村長,繼續(xù)遠(yuǎn)眺。那溫潤如玉的面龐和略顯生冷的作風(fēng),看上去既矛盾又帶著幾分和諧。
老村長聞言大喜,連連拱手做謝道:感謝小友告知。還請小友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等我摘到雪靈芝,我必好好答謝小友。
沒等鐵匠回答,便像一道白芒騰空而去。
沒等太久,片刻之后。老村長便去而復(fù)返。手中還拿著一株通體雪白,瑩潤似冰的靈芝狀植物。
看來鐵匠所言非虛,老村長果然在其口述的地方找到了這一株雪靈芝。如果不是鐵匠所告知,任誰也不會想到那厚厚的積雪下,會有這么一株珍貴的雪靈芝。
老村長喜形于色,略帶激動的開口道:多謝小友告知。你這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我那晚輩終于能再拖一段時日。
老夫陳安,是不遠(yuǎn)處平安村的村長。我們村雖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貴之村。但也希望小友不嫌棄,去我們村里坐坐,躲躲寒。也給我和我那晚輩一個表示感謝的機(jī)會。
聞言的鐵匠,不知是被老村長真摯的語氣打動了,還是因?yàn)槠渌裁丛?。片刻之后竟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下來。
看到鐵匠答應(yīng)了,老村長欣喜之意更甚??觳阶咴阼F匠左側(cè),略微領(lǐng)先了半個身位。一副為貴客帶路的模樣,也讓鐵匠的神色不那么的生冷了起來。
看著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鐵匠,老村長也不由的自顧自的與鐵匠攀談了起來:小友剛才念的那首詩聽起來頗有些意思。前面幾句倒是好理解。這最后一句仙人看我我為凡,我看仙人我為天。當(dāng)做何解?
既然答應(yīng)了去對方村里,鐵匠也不再那么吝嗇言語,開口道:只是隨口而出的打趣,當(dāng)不得詩。
隨后三分像解釋,七分像自言自語的繼續(xù)說道:只是忽有感慨,當(dāng)不得真。
老村長捻了捻長須,點(diǎn)了點(diǎn)頭。聽著鐵匠的言語,心中不禁重復(fù)起了那兩句詩。看著眼前感知不到一絲修煉氣息的鐵匠,以及剛才那座常人難以爬上的高山。老村長心中不由的一凜。
剛剛心急,居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這一千兩百丈的高山,面前書生模樣的人怎么爬的上去?而且雪靈芝藏于雪堆中,就算是自己如若不刻意去感知的話,都發(fā)現(xiàn)不了。這與常人無異的書生,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再默默的念著最后一句詩:我看仙人我為天。仙人面前敢作天?
老村長心頭大驚,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鐵匠。只見鐵匠溫潤如玉的面龐依舊,那雙好似蘊(yùn)藏星辰的雙眼正帶著幾分笑意看著自己。在對自己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隨即看向了前方。
老村長穩(wěn)住心神,再次回憶了一遍與鐵匠相遇發(fā)生的種種細(xì)節(jié)。確認(rèn)對方無一絲惡意之后。老村長長舒了一口氣,繼續(xù)在前面帶路。只是心中默念起剛剛自己想到的那句話:仙人面前敢作天。
好大的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