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還沒天亮,山里就忙碌了起來。
半年前上山之后,大家在山里開了荒種了地,住的地方也是簡陋的搭建,搶來的東西由秦過統(tǒng)一分配,算是公有制。秦過也還算是有想法,收攏了這么些人也沒亂,幾兄弟雖然年紀小,但是各方面都算聽話。
日子過得下去,但因為生產力的限制,只能容許果腹。
秦過一早讓廚房的人拿了前段時間獵的野豬肉去做菜,裊裊炊煙在山中,天亮的時候已經散了。
肉菜很香,送了一半去給姬淮澤,秦過這邊的人也沒任何意見,太聽話了。
畢竟時監(jiān)局那群人八百個心眼子,秦過要收拾起來很難。
秦過一時間都還不習慣這么老實巴交的手下。
休整一夜,姬淮澤那邊的人剩下的不多,昨夜還有不少傷員被姬淮澤留在山下沒上來,一來算是一重防護,二來算是警醒,若是昨夜山中有詐,還能做牽制,至于第三,很簡單,這些人傷的太重了,多半很難活,帶著麻煩。
秦過只讓秦三去山下跑一趟,若是活著就送些東西吃。
姜環(huán)還沒醒。
實在是醫(yī)療條件很差,沒有藥物,沒有營養(yǎng),全靠自身命硬。
要不是秦過那一縷神識,此時那少年應該已經死了。
年輕的姬淮澤昨夜的戒心此時已經消失殆盡,看到秦過來了,連忙拱手相迎。
秦過先是含蓄問了問戰(zhàn)況。
中洲王有六軍,在兩個月前,西戎進犯,幽王派了兩師去鎮(zhèn)壓,并讓孫國和趙國各派兩師。不知道戰(zhàn)況如何,只知道那兩師中洲軍斷了聯系,此時還沒有任何消息。
齊越兩國和西戎達成了協(xié)議,西戎牽扯住了和中洲關系較好的趙國和孫國,齊越聯軍直接殺了到了中洲城下。
那可笑的天下共主幽王握著四個師的兵力想和談,卻不知道齊越聯軍張開血盆大口,只想要他的命。
中州城破,中洲的三公六卿全部殉國,余下四師的兵力應該沒死絕,只是在齊越聯軍的攻擊下互不相知,姬淮澤這一軍殺出中州城時還有兩萬多人,且戰(zhàn)且退了三天,如今只剩下百余人。
哦,還要除去昨夜重傷沒上山的,現在已不足百人了。
這個年輕的貴族將軍一夜之間失去了父母親族,應該也受了傷,此時看起來一夜未眠,秦過找來的時候,他面色也不好看,一邊指揮著人布防,一邊還要管護著那少年的情況。
他還是想找尋可靠的醫(yī)官。
秦過面上嘆息說道:“將軍,這里已是邊環(huán),此地清貧,世代只知耕作,并無醫(yī)者,再往外去,齊越兩軍還有搜尋,哪里有醫(yī)官呢?”
秦過這話說的還算客氣,要知道這年頭地里刨食的哪里看得起病,昨日那個醫(yī)女說是醫(yī)女,不過就是個采藥為生的女子,連外傷都不會治的。
姬淮澤也知道自己實在強人所難,只是難免眉頭緊蹙。
“我常在山中行走,家中又以獵獸為生,難免有些外傷的保命手段,將軍如果信我,可讓我前去試試?”秦過一早又是送肉送飯,又是寒暄客套,鋪墊到現在,終于順勢地說出了這句話。
姬淮澤神色又變得狐疑起來,但實在是沒有辦法。將秦過請進屋子。
秦過讓人去打了熱水,囑咐人拿來干凈的棉布,一邊朝里走。
少年還在昏迷,被人放趴在床上,臉朝向一邊,瀑布一樣的頭發(fā)攏在秦過睡過的枕頭上。
也許是疼痛,少年的嘴唇抿的很緊,眉頭緊蹙著。
背上的傷口還沒止血,還在往外滲出隱隱血色。
閉著眼睛,少了那種眉眼的凌厲,也能看出是很好看的少年。因為年齡不大,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麗。
秦過端詳了兩秒,移開目光。
“傷口處理了嗎?”
姬淮澤點頭又搖頭:“清洗了之后,敷了藥……”
一般這樣大的傷口軍中會用火燎止血。這種方法,且不說太子金尊玉貴的這身皮誰敢動手,這火燎下去,少年這薄弱的身子骨還不知道能不能熬過感染。
熱水和棉布拿來之后,秦過洗干凈手,掀開傷口。
血肉模糊混合著膿液,有些慘不忍睹,因為沒有清理,已經有發(fā)膿的趨勢。
從肩膀到后腰,少年薄薄的肩胛骨突出,傷口外翻,皮肉帶著血腥氣。
隨著秦過的動作,姬淮澤下意識地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將軍,傷口已經潰爛,若是不清理腐肉,怕是難以痊愈?!?/p>
姬淮澤猶豫片刻,還是拒絕:“秦兄……此事太過兇險,還是待問過醫(yī)官再行。”
秦過有些煩躁。
真等到醫(yī)官來,這人都要死了。
許是秦過斂眉的氣勢太強,昏迷許久的少年恍惚間睜開了眼睛。
少年側過臉,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哪里,下意識地盯著離他很近的秦過。
秦過穿著一件粗布麻衣,他身量高,又稍微側著臉,在燈光下壓迫感太強,那眉眼深邃,因為瘦削,下頜清晰,垂斂的眼皮明明是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少年卻仿佛被籠罩在強勢的陰影之下,下意識地要掙扎。
秦過眼疾手快,按住少年的肩膀。
力道不大,卻讓他動彈不得。
這一動作又嚇了姬淮澤一跳,差點抽出刀來,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少年已經醒了。
“殿下!”姬淮澤湊上前去激動地叫了一聲。
少年聽到姬淮澤的聲音,這才回神,眼皮一顫,直直盯著秦過看。
秦過的長相并不是中洲此時傳統(tǒng)的長相,他骨架大,面龐也俊逸,只是那雙眼睛太過深邃,仔細看去,能看到他瞳孔里面重影了一瞬。
這是視線太過侵略,秦過略微地略抬了一下眼皮。
前面說,這少年閉著眼睛,少了那種眉眼的凌厲,只是一個很好看的人。
但此時眼睛一睜開,昨日那種炫目的沖擊又出現了。
這少年的眉眼太過瀲滟多情,睫毛長而密,像小扇子一樣顫個不停,半闔地擋住那漂亮的瞳仁。
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疼痛有些水霧氤氳,里面凌厲的殺意卻投射在秦過身上。
秦過錯開他的眼睛,看似恭敬地低下頭去:“殿下,傷口還未處理?!?/p>
“這……是做何?”太子啞著聲音問。
“殿下傷重,若不及時清理,恐會危及性命。”在姬淮澤開口之前,秦過又說了一句。
“那便清理?!毙√舆@才看向在一旁的姬淮澤,停止掙扎,順著秦過不容拒絕的力道安靜地趴下去。
“殿下!”姬淮澤上前一步,單膝跪下,再次重復了那句話,“不若待問過醫(yī)官再行事?”
“此地……何處有醫(yī)官?”少年冷聲詢問。
不過兩三句話的功夫,這聰明的少年已經明白了事情大概
破落房屋,穿麻衣的男人,手足無措的姬淮澤,以及重傷沒處理傷口的自己——都在說明自己并沒有選擇。
“無事,清理罷?!鄙倌暾f。
沒有麻藥,這人又醒了,可是要遭罪。
秦過得了指示,手腕一翻,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一柄手指長的鋒利小刀出現在他的指尖。
面上依舊保持著凝重的神色,示意人取來火盆,在火上灼燒過刀面簡單消毒后,秦過說了聲得罪,便劃開了第一刀。
手下的軀體因疼痛而緊繃,但是秦過的手又快又穩(wěn),他手里的那柄小刀好像格外鋒利,在他指尖就像跳舞一樣。
姬淮澤見他這流暢又干脆的手法,一時間當真捉摸不定——難不成這個山匪真的會醫(yī)術?
少年疼的顫抖,卻繃緊身體一動不動。
有點乖。秦過想。
手上的動作沒停,不過一盞茶,零碎的膿液和腐肉已經被他清理干凈。
太子的藥并不是昨夜秦過給的那些粗制濫造的草藥,而是研磨處理過的藥粉,想來姬淮澤有隨身帶的傷藥。
姬淮澤遞上藥瓶,秦過將藥敷在傷口上。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一樣的藥,昨夜怎么都不管用,秦過一來,這藥效都變好了,血立馬止住了。
秦過隨手扯了塊干凈的棉布蓋在傷口上。
“傷口太深,太子靜養(yǎng)幾日,待結痂便好了?!?/p>
視線掃在少年因為疼痛蜷曲的手指,秦過恍惚了一下,想著,這抓的好像是他的枕頭。
整個過程,姬淮澤眼睛都緊張地沒眨,見秦過起身去洗手,這才單膝跪到少年面前查看情況。
少年醒了,姬淮澤就有的忙,顧不上秦過,秦過也不在乎,慢慢踱步走出了房門。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
【傻龍?!?/p>
神識里面的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盤著:【主、主人,怎么啦……】
【錨點穩(wěn)定性現在還低于50% ?】
【是的、主人??赡芪疫€沒有殺毒好……】
秦過把玩著薄薄的刀片,那閃爍著寒光的刀片在修長的指尖滑動,有一種危險的美。
【不用殺毒了,蠢貨,他根本就不是姜環(huá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