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點燈,為了隱蔽,怕炊煙升起惹眼,甚至每日只在天未亮和將黑這兩個時間段做東西吃。
忙碌了一天,幾兄弟做完自己的事情,跑來找秦過一起吃飯。
農(nóng)家人沒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一邊吃,一邊說著今天的事情。
說起誰家的崽今日闖了禍,又說起今日獵來的野豬肉好吃,再說到中洲殘軍,秦五突然說了一句:“老大,中洲的將軍好像受了傷,我白日里從林間打水,看到他的衣服上有血滲出來?!?/p>
秦過點點頭:“那將軍挺厲害?!?/p>
能不厲害嗎,從幾天前殺出包圍到現(xiàn)在,提心吊膽,全靠一口心氣吊著。
秦過沒吃多少,面前擺了滿滿一碗肉,他只吃了一點。
實在是做的大鍋飯,不好吃。
這群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剛開始還能和秦過說上幾句話,后面就只看見筷子舞出殘影,吃的滿嘴流油。
秦過看了一會兒,放下筷子。
“大哥,你不吃啦?”秦三瞅著秦過面前的肉,口水直流。
其他人多少有些怕秦過,但是秦三和秦八,畢竟沾了親緣,這兩人在秦過面前膽子大些。
秦過隨手將肉推給秦三:“吃飽了。”
秦三是個實心眼的,開開心心地接了肉,每個人都分了幾塊,這才開始吃。
吃了晚飯,天已經(jīng)全黑了。
秦三給大哥洗了碗,又拉著小八給大哥洗了衣服,兩人這才回房擠擠睡。
秦過等到夜半,山中寂靜,隱約還能聽到男人夜晚熟睡的鼾聲。
秦過安排的守夜人在昨夜已經(jīng)撤了,如今守著山頭布防的是姬淮澤的人。
借著月色,秦過輕松的繞過姬淮澤的眼線。
這夜里,只有姜玨那處是亮的。
秦過繞到窗邊,窗戶沒關(guān),于是秦過利落翻進屋。
他的房間依舊簡潔,一張床因為被姜玨睡著,上面已經(jīng)鋪了幾層柔軟的床單,一張大桌擺在屋中,上面零散的有很多皮卷和竹簡。
還有一盞搖曳著的油燈。
燈下,姜玨靠坐在床邊,秦過的到來沒有讓他驚訝,他只是彎了彎眉眼,笑的溫和有禮。
秦過心想這人怪會裝模作樣。心眼兒多的像篩子,偏偏裝的一副純良可親。
走上前,秦過問的真心實意:“殿下好些了嗎?”
姜玨那雙眉眼在燈光下更是瀲滟,他的臉小,瞳仁又大,秦過站著,他抬眼的時候露出那像鹿一樣的雙眸。
“好多了,還要多謝承玄救治之恩?!?/p>
少年的聲音低啞,說著抿唇咳嗽兩下。
小黑龍在姜玨頭頂掃描來掃描去,愣是被防護機制阻隔,看到少年這模樣,在一邊干瞪眼:【主人,他好綠茶。】
秦過作為監(jiān)管者,這么多年也見了不少人,這種口是心非并且野心勃勃的人設(shè)不是沒有,長得好看的也不少。偏偏秦過看著這沒長開的少年眼角彎彎的,像是有一層濾鏡一樣。
秦過內(nèi)心:有點可愛
黑龍在空中打了個結(jié),不敢吱聲了。
黑龍從自己殘存的數(shù)據(jù)庫依稀分辨出一點秦過的心思,內(nèi)心狂打問號。
同一個主創(chuàng),怎么待遇如此不一樣?
姜玨繼續(xù)說:“承玄兄可要什么獎賞?”
秦過道:“殿下已賜美玉,承玄豈是貪得無厭之人?”
少年連忙客客氣氣地起身拱手,如墨一樣的長發(fā)緩緩垂下,他不乏贊揚:“承玄兄勇武無雙,治下張弛有度,若非受身世所限,必能封公卿?!?/p>
這純純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原身就是個土匪,要是中洲還好好的沒出事,這個山窩窩不出幾個小時就能被踏平。
少年說著,好似站不穩(wěn)一般,搖搖晃晃。
見他要倒,秦過湊近抬手扶了他一把。
那少年客套贊揚的話音還沒落下,反手一柄匕首直刺秦過面門。
小黑龍嚇得一激靈,在空中打了個死結(jié):【主人,他還是要殺你哎?!?/p>
秦過彎彎眼睛,一手扭著少年的胳膊扣著,另一只手抓住少年肩膀,讓他不至于動作太大將傷口崩裂。
姜玨手腕被鉗住,匕首滑落,秦過伸出腳一勾,匕首被他踢起,少年伸手去夠,一邊用能活動的手肘撞擊秦過胸口,一邊抬膝踢向秦過垮下。
這小子,要么用匕首戳下巴戳心口,要么用手肘撞人或者踢命門,下手又陰又毒。
秦過也不生氣,扯著姜玨兩只手腕卸了他的力,一手按住少年抬起的膝蓋上。
姜玨雙手被制住,一條腿承重,一條腿被秦過按著,唯一能動的腦袋扭過去,叼著被秦過踢上來的匕首。
唇瓣開合間,露出一排漂亮的白牙。
少年眉眼兇狠,瞳仁里面盛滿的情緒快要溢出來似的。
秦過忍不住笑了。
他輕輕松松的將姜玨壓在床上,騰出一只手掐住姜玨的下巴。他的手很大,只一個手掌就捏完了姜玨的臉,力道收著輕,卻還是一指一個紅痕。
姜玨根本沒看出他如何出手,就被壓制的動彈不得,這男人還能顧及著他那一頭垂下的發(fā),半點沒傷到他。
“松嘴,”秦過按在匕首上說,“臟。”
姜玨松開牙關(guān),秦過一邊取下匕首,一邊還看了看傷口沒出血。
秦過低頭的時候,那塊“國祚永昌”的玉佩從領(lǐng)口垂下來,剛好落在姜玨腦袋旁邊,隨著繩子一搖一擺地。
姜玨安靜下來,不動了。
秦過見他又乖了,覺得這小孩跟貓一樣,有點應(yīng)激反應(yīng)似的,一驚一乍。
松開手,秦過將匕首放到一邊,再次拉開距離。
“殿下,”秦過拉出系在脖子上的玉,指著那個“玨”字,問:“小人幼時跟著祖父學過些字,認得。”
姜玨坐起來。努力表現(xiàn)得平靜。
這個男人很危險,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危險。
“殿下,我比姬淮澤強,”秦過蹲下來,平視坐在床上小小一只的姜玨,頓了頓,好像怕姜玨不知道他多厲害,又補了一句,“強很多。”
姜玨不語,眼睛黑沉沉。
“所以我可以幫您殺死他?!鼻剡^繼續(xù)說。
姜玨瞪大眼睛,終于露出了一絲符合年齡的神情。
秦過舉了舉手上的包裹,是剛才壓著姜玨的時候順手從枕頭下摸出來的。
——這個包裹在秦過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當時被一個叛軍砍倒在地,第一時間不是躲,而是馬上爬著去撿這個包裹。
是什么東西讓這個少年哪怕豁出性命都要拿在手里?
明明他看起來這么惜命,隨身帶著匕首,時刻警惕四周。
答案當然只有一個——
秦過晃了晃手,打開了包裹的布巾,一尊玉色裸露出來,上雕有蟠龍之形,龍身盤繞,四角以金絲鑲嵌,璽印鐫刻著“受命于天 既壽永昌”。
——中洲玉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