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混凝土里的金箔夜晚的工地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息,安全帽檐的汗水,
大滴大滴地砸落在攤開的圖紙上,“天璽灣三期”的字樣迅速被洇濕,墨色暈染開來,
變得模糊難辨。林深滿是老繭的拇指用力抹過臉龐,指縫間殘留的混凝土粉末與汗水混合,
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宛如他此刻黯淡到極點的人生。三年前的這個時辰,
那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奢華至極的慶功宴現(xiàn)場,
璀璨的水晶吊燈將整個大廳照得如同白晝,香檳泡沫歡快地噴涌而出,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沾濕了他那件昂貴的阿瑪尼西裝袖口。開發(fā)商老總紅光滿面,臉上堆滿了笑容,
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聲音洪亮地說道:“林經(jīng)理年輕有為??!以后這建筑界的天下,
肯定是你們年輕人的!”水晶吊燈的光芒在晶瑩剔透的酒杯里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暈,
仿佛七個太陽同時閃耀,周圍的人們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那是他職業(yè)生涯的高光時刻,
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和光明。而此刻,眼前只有塔吊頂端那如血滴般的紅色信號燈,
孤獨且詭異,在夜空中散發(fā)著令人膽寒的氣息。工地的黑暗仿佛無盡的深淵,
隨時可能將他吞噬?!傲止ぃ≡噳K不合格!”新來的技術(shù)員小陳抱著養(yǎng)護箱匆匆跑來,
由于跑得太急,安全帽歪戴著,露出染成栗色的發(fā)梢。林深的心猛地一沉,像被重錘擊中,
機械地接過 28 天齡期的混凝土試塊。指尖傳來的酥松觸感,讓他的心瞬間縮緊,
這強度,別說達到設(shè)計要求的 C30,就連 C15 都遠遠不夠。這種劣質(zhì)的試塊,
一旦用在工程中,后果不堪設(shè)想。就在這時,泵車突然停止了轟鳴,巨大的噪音戛然而止,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陰影里緩緩晃出三個人,為首的王監(jiān)理腆著圓滾滾的啤酒肚,每走一步,
身上的肥肉都跟著抖動。金利來皮帶扣在月光下冷冷地閃著光,仿佛是某種邪惡的眼睛。
“深更半夜的,林工倒是勤快?!彼麖椓藦検种械臒熁?,火星子濺落在試塊上,
發(fā)出“滋滋”的聲響,仿佛在嘲笑這不堪的現(xiàn)實。
“聽說令千金下個月要交國際幼兒園的贊助費?這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啊。
”王監(jiān)理似笑非笑地看著林深,眼神中充滿了威脅和挑釁。林深心中一陣憤怒,
熱血直沖腦門,他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
在這個黑暗的行業(yè)里,一旦得罪了這些人,自己和家人都將面臨巨大的麻煩,
甚至可能是滅頂之災(zāi)?!巴醣O(jiān)理,這試塊的問題……”林深試圖開口,
想要為自己、為工程的質(zhì)量爭取一絲希望。卻被王監(jiān)理不耐煩地打斷:“行了,林工,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行。別在這裝糊涂,你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
影響了自己的家庭吧?”王監(jiān)理說完,帶著那兩個人轉(zhuǎn)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漸行漸遠,卻像重錘一樣敲打著林深的內(nèi)心。
林深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充滿了無奈和痛苦。曾經(jīng),
他懷著滿腔的熱血和抱負踏入建筑行業(yè),
以為憑借自己的努力可以建造出無數(shù)堅固而美好的建筑,為人們創(chuàng)造安全舒適的家園。
可如今,現(xiàn)實卻如同一把利刃,無情地刺痛著他的夢想,將他的信念一點點粉碎?!半y道,
真的要妥協(xié)嗎?”林深在心中默默地問自己,可答案卻如此沉重,讓他喘不過氣來。
夜風(fēng)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卻無法冷卻他內(nèi)心的煎熬。
2 妻子的購物車手機在工具包里劇烈地震動著,仿佛在發(fā)出絕望的呼喊。
林深蹲在淋浴間瓷磚開裂的墻角,周圍彌漫著潮濕和腐朽的氣息,
那股刺鼻的味道讓他有些窒息。他看著微信轉(zhuǎn)賬記錄,
沈靜又往那個名為“靜待花開”的基金賬戶轉(zhuǎn)了五千塊。她總說這是給女兒準(zhǔn)備的留學(xué)基金,
可去年爆雷的 P2P 平臺里,也赫然有著這個熟悉的 LOGO。林深的心一陣刺痛,
他不明白妻子為什么還要往這個賬戶里轉(zhuǎn)賬,難道她真的不明白,這可能是一個無底洞嗎?
那些血本無歸的投資者的悲慘遭遇,還歷歷在目啊。視頻請求突然彈出,
林深慌亂地擦掉頭發(fā)上的水泥灰,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可他身上那件破舊的工裝,
還有滿手的老繭,卻怎么也掩蓋不了他的疲憊和落魄。鏡頭里,
沈靜正坐在堆滿快遞的沙發(fā)上拆著快遞,愛馬仕橙的包裝盒格外刺眼,刺得林深的眼球生疼。
那鮮艷的顏色,仿佛是對他此刻困境的無情嘲諷?!皩殞毧矗职衷谏w大房子呢。
”沈靜把女兒肉乎乎的小手按在屏幕上,女兒奶聲奶氣地喊著:“爸爸,我想你。
”林深工裝上的反光條正好映出她身后未拆封的 La Mer 禮盒。林深心中一陣苦澀,
他知道,這些奢侈品都是用他辛苦掙來的錢買的,可現(xiàn)在,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已經(jīng)如此緊張,
妻子卻似乎渾然不知?!跋录径确抠J……能不能找爸……”林深猶豫著開口,話還沒說完,
沈靜涂著 CT 口紅的嘴唇突然抿成直線,
眼神中透露出不滿和嫌棄:“你當(dāng)年要是聽爸的安排,現(xiàn)在早就是林科長了。
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賺這么點錢,還整天累死累活的。
”她無名指上的 Tiffany 六爪鉆戒硌得攝像頭模糊了一瞬,
那是他拿第一個項目獎金買的,當(dāng)時專柜價能抵縣城半套房。那時的他們,多么幸福,
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憧憬。林深心中一陣刺痛,妻子的話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曾經(jīng),他們也是一對恩愛的夫妻,有著美好的憧憬和夢想。可如今,
隨著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那些曾經(jīng)的甜蜜和溫馨,
仿佛已經(jīng)成為了遙遠的回憶?!拔乙蚕虢o你和女兒更好的生活,
可我真的已經(jīng)盡力了……”林深在心中默默地說,可這些話,他卻無法說出口。
他害怕一旦說出來,會引發(fā)更大的爭吵,會讓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更加脆弱。
3 消失的試塊地下室承臺澆筑到一半時,林深突然發(fā)現(xiàn)送檢記錄簿少了三頁。
潮濕的霉味混合著柴油味,刺鼻地往鼻腔里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舉著強光手電筒,
小心翼翼地照向鋼筋間隙,某處保護層厚度明顯不足,
這意味著整個建筑的結(jié)構(gòu)安全存在著巨大的隱患。如果不及時解決,
這座大樓隨時可能成為一座危樓。手機忽然收到一封加密郵件,
附件是半年前某樓盤倒塌的新聞?wù)掌?,發(fā)件人地址顯示為已注銷。
林深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他意識到,這背后可能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難道有人想要掩蓋什么?和這次的試塊問題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呢?“深哥,
王監(jiān)理車后備箱……”小陳突然發(fā)來語音,背景音里有重物拖拽的聲音,
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的聲響,讓人毛骨悚然。林深的心猛地一緊,他顧不上許多,
立刻沖向停車場。等他趕到時,只見地上一道暗紅的水痕蜿蜒向污水井。
那水痕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仿佛是一條血路。監(jiān)控顯示凌晨兩點十七分,
三個黑影把一個鼓囊囊的麻袋扔進了未驗收的化糞池。林深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恐懼,
他知道,那些試塊一定被他們藏了起來,目的就是為了掩蓋偷工減料的事實。
他們怎么能如此漠視工程質(zhì)量,漠視無數(shù)人的生命安全呢?暴雨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高高的水花。林深不顧一切地攥著從井蓋縫隙勾出的工作牌,
上面老張憨厚的笑容正在被雨水泡發(fā)。去年討薪時,是這個老測量員替他擋下保安的甩棍,
老張還笑著對他說:“小林,別怕,有我在!”可如今……此刻,
防水袋里的 U 盤燙得像塊火炭,鎖屏照片是女兒舉著他在項目部辦公室的合影,
背景墻上的“優(yōu)秀項目經(jīng)理”獎狀金邊尚未褪色。林深知道,
這個 U 盤里的內(nèi)容可能是揭開真相的關(guān)鍵,但他也明白,一旦他選擇揭露,
自己和家人都將面臨巨大的危險。那些人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他們會用盡一切手段來阻止他說出真相。“老張,
我一定不會讓你白白犧牲……”林深在心中暗暗發(fā)誓,可面對未知的危險,
他的心中也充滿了恐懼和迷茫。未來的路,該何去何從?
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森林中,找不到方向。4 過載的塔吊省考筆試放榜那日,
林深正在綁扎三十層梁板鋼筋。烈日高懸,陽光炙烤著大地,也炙烤著林深的后背。
手機在百米高空響起時,他差點打翻墨線盒。158 分,比面試線低 0.5 分。
林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每天在工地忙碌之余,
還要利用休息時間學(xué)習(xí),常常學(xué)到深夜??勺罱K還是差了這一點點,命運為何如此捉弄人?
:“堂姐老公說可以找關(guān)系……二十萬……你那個工地死人賠償金……”林深看著這些消息,
心中一陣憤怒和無奈。他知道,妻子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女兒的未來著想,
可這種走捷徑的方式,他實在無法接受。他一直堅信,只有通過自己的努力,
才能獲得真正的成功。夕陽把塔吊的影子拉成懸在樓頂?shù)臄囝^臺,仿佛在預(yù)示著某種不祥。
林深摸著安全繩上的勒痕,想起畢業(yè)典禮上導(dǎo)師說的“土木人是國家的脊梁”。曾經(jīng),
他為自己的職業(yè)感到無比自豪,覺得自己肩負著重大的責(zé)任。可如今,
他卻陷入了這樣的困境,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讓他感到無比痛苦。
現(xiàn)在他的脊梁正在監(jiān)理辦公室彎成九十度,王胖子把驗收單拍在他臉上,
發(fā)出“啪”的一聲巨響:“明天讓商混站重新出配比單,你知道該怎么做。別給我裝糊涂,
不然有你好看的!”林深緊緊地咬著牙,他知道,這是王監(jiān)理在逼他妥協(xié),
可他真的不想再違背自己的良心。如果他按照王監(jiān)理的要求做了,
那這座大樓將成為他的恥辱,成為無數(shù)人的噩夢。夜雨來得突然,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活動板房的鐵皮屋頂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林深縮在活動板房抄寫施工日志,燈光昏黃而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突然,
燈光“啪”的一聲熄滅,整個房間瞬間陷入黑暗,備用電源本該亮起的綠燈始終沉默,
四周只剩下暴雨的喧囂和無盡的黑暗。林深握緊驗電筆,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向配電箱。
他的心跳隨著腳步的移動而加速,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緊張的神經(jīng)上。雨水從門縫中灌了進來,
打濕了他的褲腳,冰冷的感覺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就在他快要走到配電箱時,
突然聽見頂樓傳來一陣異響。那聲音像是金屬扭曲的聲音,又像是重物摩擦的聲音,
在這寂靜的雨夜中顯得格外詭異。林深的心猛地一緊,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他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束,小心翼翼地往頂樓走去。當(dāng)他終于到達頂樓時,
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塔吊配重塊正在詭異滑動,而本應(yīng)鎖死的制動閘閃著新鮮油光,
很明顯是被人故意動了手腳。林深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他意識到,這可能是有人故意破壞,
想要制造一場事故?!安缓?!”林深大聲喊道,聲音在雨夜中被迅速淹沒。
他拼命地往樓下跑,想要通知其他人。雨水打在他的臉上,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腳下一滑,
差點摔倒。但他顧不上這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盡快通知大家,讓他們遠離危險。
然而,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就在他跑到一半時,突然聽到一聲巨響,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顫抖。林深下意識地回頭,只見塔吊配重塊如同一顆巨大的炮彈,
從高空墜落,砸向了下方的工地。“不——”林深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呼喊。瞬間,塵土飛揚,
混凝土碎塊四處飛濺。塔吊倒塌的沖擊力巨大,周圍的建筑都跟著搖晃起來。
林深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如同噩夢一般。過了好一會兒,
林深才回過神來。他沖向監(jiān)控室,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疑惑。他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干的,
為什么要這么做。監(jiān)控室電腦屏幕泛著幽幽藍光,王監(jiān)理叼著牙簽,正悠閑地拖動進度條。
看到林深進來,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澳恪銥槭裁匆@么做?
”林深憤怒地指著王監(jiān)理,大聲質(zhì)問道。王監(jiān)理卻不緊不慢地說:“林工,這可不是我干的。
我也是剛看到,正準(zhǔn)備調(diào)查呢?!薄澳氵€狡辯!”林深沖上去,想要抓住王監(jiān)理的衣領(lǐng)。
“畫面里戴鴨舌帽的男人往制動閘灌潤滑油的動作被精準(zhǔn)刪除,
就像用美工刀裁掉不合格的檢驗報告那樣利落,不是你還有誰?”王監(jiān)理推開林深,
冷冷地說:“林深,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沒有證據(jù),就不要在這里亂說?!闭f完,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監(jiān)控室。林深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又無可奈何。他知道,
王監(jiān)理背后有強大的勢力支持,自己很難找到證據(jù)來證明他的罪行。
沈靜的電話在凌晨三點打來:“幼兒園說最后一周繳費期。
”她背景音里有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顯然正在參加某種聚會。
“楊總說他認(rèn)識教育局的人……”林深聽著妻子的話,心中一陣苦澀。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
妻子關(guān)心的卻還是這些。他摸著女兒的照片,默默地掛斷了通話。
工具箱底層 U 盤硌著掌心——那是老張用命換來的混凝土檢測報告和陰陽合同掃描件。
“我該怎么辦……”林深在心中痛苦地吶喊著。他不知道是該為了家人妥協(xié),放棄揭露真相,
還是為了正義堅持到底,哪怕付出巨大的代價。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懸崖邊緣,
每一個選擇都可能讓他墜入萬丈深淵。5 斷弦的鋼絲繩林深攥著驗電筆的手背暴起青筋,
手電筒光束里漂浮的水泥粉塵像某種具象化的恐懼,彌漫在空氣中。他數(shù)著自己急促的心跳,
艱難地往塔吊基座挪動,安全鞋踩在積水里發(fā)出黏膩的響動,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
備用電源箱的鎖孔有新鮮劃痕,潮濕的空氣中浮著淡淡的機油味,這一切都表明,
這是一場有預(yù)謀的破壞。林深蹲下身子,仔細地觀察著備用電源箱,試圖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林工!”小陳的尖叫刺破雨幕。林深下意識地抬頭,瞬間,
十五噸配重塊擦著他的安全帽墜落,砸在離他腳尖三十公分處。
飛濺的混凝土碎渣劃破他的臉頰,血腥味混著雨水流進嘴角,咸得發(fā)苦。
林深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
看著眼前被砸出的大坑,心中充滿了恐懼和憤怒。如果剛才再偏一點,
他可能就被砸成肉泥了。他沖向監(jiān)控室,想要查看監(jiān)控記錄,
找到證據(jù)來證明這一切都是王監(jiān)理等人的陰謀。監(jiān)控室里,電腦屏幕依然亮著,
但畫面卻被定格在塔吊倒塌前的那一刻。林深瘋狂地點擊鼠標(biāo),試圖調(diào)出之前的記錄。然而,
他發(fā)現(xiàn)很多關(guān)鍵的畫面都被刪除了,只剩下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片段?!巴醣O(jiān)理,你這個混蛋!
”林深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他知道,王監(jiān)理一定是早有準(zhǔn)備,
銷毀了所有對他不利的證據(jù)。沈靜的電話又一次打來:“你到底什么時候能把錢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