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啟十二年,春寒料峭,如刃之風割面刺痛,卻絲毫未減楚王云衍霆心中的堅毅與沉穩(wěn)。他身著一襲墨色長袍,金絲云紋在領(lǐng)口與袖口處熠熠生輝,腰間束以玉帶,佩劍寒光閃爍,猶如冬日寒霜,跨坐在烏騅馬上,身姿挺拔如松,威嚴之氣自然流露。馬車緊隨其后,車簾以錦緞織就,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童趣圖案,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微微搖曳,為這肅殺的行程增添了幾分暖意。
車內(nèi),五歲稚子云霖端然而坐,唇紅齒白,大眼睛靈動如星,身披簇新大氅,領(lǐng)口狐毛潔白如雪,映襯得小臉愈發(fā)粉嫩。他頭上的小髻用碧玉簪固定,那碧玉簪是父親出征前特意為他尋來的,寓意平安順遂。云霖雖年幼,卻已頗懂事理,一路上靜靜地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心中對京城充滿了好奇與向往。他偶爾會問起父親一些關(guān)于京城的事情,云衍霆總是耐心地回答,盡管他的心中此刻正被重重憂慮所籠罩。
云衍霆此番攜子回京述職,乃是奉皇命而行,不敢有絲毫懈怠。想當年,嘉宗初登皇位,云衍霆作為世宗第七子,被封為楚王,鎮(zhèn)守楚州。楚州地處邊陲,常遭甌雒等南部諸國侵擾,戰(zhàn)事不斷。云衍霆臨危受命,鎮(zhèn)守楚州十二載,屢敗外敵,保一方安寧,威名遠揚。這十二年來,他歷經(jīng)風雨,見證了太多生死離別,守護疆土的決心愈發(fā)堅定。每一次戰(zhàn)斗,每一次決策,都考驗著他的智慧與勇氣,也讓他更加明白,身為楚王,他的責任重大。
一路風餐露宿,馬蹄聲碎,霜露沾衣。這日,終于抵達京城。京城繁華喧囂,與楚州截然不同。云衍霆勒住韁繩,仰頭望向那巍峨的城墻和高聳的城門,心中感慨萬千。思緒飄遠,憶起往昔與當今皇上兄弟相處時的溫馨時光。那時,他們年幼無知,在皇宮紅墻黃瓦之下留下了無盡的歡聲笑語和頑皮足跡。云衍霆生性活潑,點子奇多,時常闖禍,而太子哥哥云衍翊總是挺身而出,替他受罰。那些往事如今想來,仍讓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他心中最純粹的兄弟情誼。
歲月如梭,兄弟倆已成長為挺拔少年。云衍翊心懷壯志,欲治國安邦;云衍霆則志在沙場,愿為兄長保駕護航。他們閑暇之余常把酒言歡,月下共論兵法韜略、家國天下。那時的他們,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期許和憧憬,仿佛整個世界都盡在掌握。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皇宮權(quán)謀斗爭從未停歇。當大哥衍翟與三弟衍瀚暗中勾結(jié),妄圖構(gòu)陷衍翊時,局勢瞬間變得波譎云詭。衍霆遠在晉中,聞訊心急如焚。他深知兄長危在旦夕,若不及時趕回,后果不堪設(shè)想。當下毫不猶豫跨上戰(zhàn)馬,一路風馳電掣般朝京城飛奔而去。
那一路,驚心動魄。為搶時間,他日夜兼程,片刻不敢停歇??柘买E馬累得口吐白沫,倒斃在地,他便迅速換下一匹,繼續(xù)狂奔。沿途驛站,馬蹄聲踏碎寂靜,驚起一眾人等。就這樣,一路累死了七匹戰(zhàn)馬,他終于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趕回京城,救下了衍翊。見兄長安然無恙,衍霆長舒一口氣,連日來的疲憊仿佛一下子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守護兄長的堅定決心。,他們兄弟情誼愈發(fā)深厚,在這暗流涌動的皇宮中相互扶持、砥礪前行。
然而,權(quán)力的斗爭從未停歇,皇宮中的暗流愈發(fā)洶涌。云衍霆深知,自己作為楚王,身處這權(quán)力的旋渦之中,必須時刻保持警惕,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復。他更加明白,自己與皇上的關(guān)系,已不再是單純的兄弟情誼,而是夾雜著權(quán)力與利益的復雜糾葛。
時過境遷,如今皇上高坐廟堂之上,每日被繁雜國事纏身;云衍霆則遠戍邊陲之地,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中為家國筑起一道堅固防線。近年來,朝堂之上暗流涌動,黨派紛爭不斷,各方勢力都試圖在這權(quán)力的棋局中搶占先機?;噬舷鞣囊鈭D日益明顯,楚王府與皇上的關(guān)系也變得微妙起來。盡管二人年少時的情誼非同一般,但如今身份地位已天壤之別,云衍霆心中難免忐忑不安。他深知,自己必須小心應對,才能在這風云變幻的朝堂中立足。
一行人馬緩緩穿過城門,向皇宮方向行進。京城街道兩旁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但云衍霆卻無心欣賞這繁華盛景。他思緒凝重,不斷在腦海中梳理著述職時該稟報的軍情政務(wù),以及如何應對可能出現(xiàn)的刁難與質(zhì)疑。他明白,這次述職不僅關(guān)乎自己的前程命運,更關(guān)乎楚州的安寧與百姓的福祉。他必須小心謹慎,不能有任何疏漏。
馬車穩(wěn)穩(wěn)停于宮門前,云衍霆率先下馬,身姿矯健。隨后轉(zhuǎn)身長臂一伸,將車中的云霖抱了下來。小家伙一下地,眼睛便睜得溜圓,好奇地打量著這威嚴莊重的皇宮,小手緊緊拽著父親的衣角,似乎在這宏大的宮殿面前,只有父親才是他唯一的依靠。宮門前的侍衛(wèi)見是楚王歸來,忙恭敬行禮通報,隨后引著云衍霆父子向內(nèi)走去。
奉天殿內(nèi)龍涎香繚繞,云衍霆行罷大禮,朗聲道:“臣楚王云衍霆,攜犬子叩見陛下,愿陛下龍體安康,萬歲萬萬歲。”他聲音洪亮,語氣中透露出對皇上的尊敬與忠誠。然而,他瞥見王恩手中拂塵的穗子沾著朱砂,心中微微一凜。他知道,這朱砂穗子絕非偶然,而是皇上對他的一種暗示和提醒。這朝堂之上的風云變幻又將開始,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殿上,嘉宗高坐龍椅,身著明黃色龍袍,頭戴冕旒,面容雖有幾分熟悉,卻也在歲月與權(quán)勢的磨礪下添了幾分冷峻與威嚴。他微微抬手,沉聲道:“七弟快快平身,一路辛苦了?!毖荟x恩起身,帶著云霖在一旁站定。
云霖有樣學樣,跟著跪地,奶聲奶氣地學著父親的話,稚嫩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回響。
殿上,嘉宗高坐龍椅,身著明黃色龍袍,頭戴冕旒,面容雖有幾分熟悉,卻也在歲月與權(quán)勢的磨礪下添了幾分冷峻與威嚴。他微微抬手,沉聲道:“七弟快快平身,一路辛苦了?!痹蒲荟x恩起身,帶著云霖在一旁站定。他心中明白,皇上的這句話雖然看似簡單,但卻蘊含著深意。這是皇上對他的一種試探和考量,看他是否還如當年那般忠誠于自己。
嘉宗望著云霖,問道:“霖兒可知何為忠孝?”五歲稚童仰頭,清澈如泉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朗聲道:“忠是護國,孝是敬父!”嘉宗聞言撫掌而笑,連稱“妙哉!”,冕旒十二旒垂珠輕晃,映得龍袍上山河日月紋流光溢彩,"妙哉!"嘉宗目光陡轉(zhuǎn)深邃,又問道:"霖兒,漫天星子,可識得紫微星?"
云霖聞言,大眼睛里閃過一絲好奇與思索,他雖年幼,卻很是聰慧。他仰起頭,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關(guān)于紫微星的記憶,片刻后,稚嫩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響起:“紫微星,乃中天之星,為帝星也,但聞父親言,紫微星照耀四方,乃天下之主象,就像皇伯父,漫天星子,皆若臣子,拱為中天之主。”
嘉宗聞言,哈哈大笑,笑聲在奉天殿內(nèi)回蕩。他站起身,緩緩走下龍椅,來到云霖身前,伸手輕撫云霖的頭,道:“七弟,教子有方??!”
然而,云衍霆卻從皇上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他知道,皇上對云霖的提問,并非僅僅是對一個孩童的考驗,更是對他云衍霆的一種試探和警示。
君臣二人寒暄了幾句旅途見聞,然而話語間都透著幾分疏離與試探。云衍霆心中明白,這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話,真正的較量還在后頭。他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應對皇上的各種試探和質(zhì)疑。
未幾,嘉宗便切入正題,問及楚州軍情。云衍霆早有準備,將這些年的布防、與外敵的交戰(zhàn)次數(shù)、戰(zhàn)果以及當?shù)孛裆灰辉斒?,條理清晰,不卑不亢。他深知,自己必須用最詳實的數(shù)據(jù)和事實來說話,才能打消皇上心中的疑慮。他詳細描述了每一次戰(zhàn)斗的經(jīng)過,以及自己在其中的決策和指揮。他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仿佛是在向皇上展示自己的忠誠和智慧。
嘉宗聽得時而點頭,時而沉思,目光始終在云衍霆身上打轉(zhuǎn),似是在考量他話中的真?zhèn)?。云衍霆心中坦然,他知道自己所言句句屬實,無愧于心。他坦然地迎接著皇上的目光,仿佛是在向皇上證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誠。
談及關(guān)鍵處,朝堂之上忽然風云突變,幾位大臣突然發(fā)難,言辭犀利地質(zhì)疑云衍霆軍費開支過高,暗指其中或有中飽私囊之舉。他們手持奏折,聲稱楚州軍備雖重,但開銷之大已遠超常理,需得有個說法。
衍霆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深知此刻任何慌亂都可能被視為心虛,于是沉穩(wěn)地拱手向嘉宗行禮:“諸位大人,楚州戰(zhàn)事頻繁,邊疆安寧系于一線。為保疆土,軍備自然不能松懈。每一筆軍費,無論是將士的糧餉、兵器的打造修繕,還是戰(zhàn)馬的飼養(yǎng)、防御工事的修筑,皆有詳細賬目記錄。臣可隨時呈交以供查驗,絕不敢有半分私心雜念?!彼难凵窭潇o地掃過那幾位大臣,其中不乏與朝中幾方勢力有所勾結(jié)之人,他們的眼神中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嘉宗沉默片刻,似乎在權(quán)衡著朝堂上的各種勢力。終于,他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嚴:“賬目稍后呈來便是。楚王多年鎮(zhèn)守楚州,勞苦功高,朕心甚慰。然而,如今朝堂局勢復雜多變,有些規(guī)矩不得不守,有些疑慮也不得不消?!边@話看似是對衍霆的安撫,實則暗含警示,言外之意是朝堂上對衍霆的質(zhì)疑并非空穴來風,需要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衍霆心中明白,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刁難。他再次起身,恭敬地應下:“臣弟明白皇上的苦衷,也深知朝堂規(guī)矩之重。臣定當全力配合朝廷徹查此事,以證清白。楚州的每一分錢、每一份力,都是用在刀刃上,臣問心無愧?!?/p>
接著,嘉宗話鋒一轉(zhuǎn),沉聲道:“大學士近日奏請朕派布政使前往各藩鎮(zhèn)就任輔國,原本朕以為此舉并無必要,各藩鎮(zhèn)自有鎮(zhèn)守之臣,何須再派輔國。但細思之下,朕覺得此舉頗有深意。一來,布政使可以協(xié)助各藩鎮(zhèn)處理政務(wù),減輕鎮(zhèn)守之臣的負擔;二來,也可以監(jiān)督軍費開支,確保每一分錢都用在實處,避免不必要的誤解和猜疑?!?/p>
此言一出,大殿之內(nèi)氣氛驟變,似乎有一場新的風云正在醞釀之中。大臣們面面相覷,心中各有盤算。這朝堂之上的風云變幻,往往預示著新的危機與挑戰(zhàn)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