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葉文梔平靜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嗯，扔了一些不重要的東西?！?/p>
顧之栩把搪瓷缸隨手放在桌上，朝她走近兩步，眉頭皺的更緊，聲音里也夾雜著一絲不悅。
“我受傷的這幾天，你怎么不來看我？而且那邊說你這幾天也沒有去上工，那我的工分怎么辦？”
葉文梔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語氣卻尤為冷淡。
“你現(xiàn)在不是沒事了嗎？我那幾天也不舒服，是要我身體不舒服也要給你賺工分嗎？”
顧之栩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絲緊張和關(guān)心。
“我不知道你身體不舒服，你怎么了？現(xiàn)在怎么樣？”
可葉文梔卻后退兩步，躲開了他想要附上她額頭的手。
“沒事?！?/p>
察覺到她的冷淡，顧之栩不知為何，心間莫名一顫。
“文梔，你怎么了？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為什么這次我傷了腿，你就變了?！?/p>
葉文梔唇角的笑收了回來，漆黑的眸子定定看著男人。
“哪里變了？”
顧之栩想要質(zhì)問的話在看到她冷淡的眉眼時吞了回去。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曾經(jīng)葉文梔愛他到了骨子里，哪怕他發(fā)燒都會衣不解帶照顧三天三夜，更別說是傷了腿這種大事。
可這次他臥床五日，她竟連半碗溫水都不曾送來。
哪怕是他裝出來的，但是他心里還是隱隱有些不舒服。
“工分不能斷。”
他避開她審視的目光，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加重。
“今天必須下地?！?/p>
這些日子的辛勞，讓他手上的繭子越發(fā)粗糲，他指尖用力，繭子磨得她生疼，就像當初被推下水塘時，掌心被蘆葦割破的疼痛。
根本不容葉文梔拒絕，他便把她拖到了田地里。
日頭毒辣，玉米地里蒸騰著青澀的腥氣。
葉文梔機械地揮著鐮刀，余光卻瞥見顧之栩的三個發(fā)小在不遠處交換眼色。
當?shù)朵h即將割斷第七株玉米桿時，斜后方突然伸來一條腿。
“啊！”
劇痛從右腿傳來，她重重跌坐在剛割過的玉米茬上。
鋒利的茬口刺開她小腿皮肉，劃過長長一道裂口。
而她跌坐在地時，手掌也不小心按在了鐮刀上。
鮮血汩汩涌出，很快在黃土上洇開暗紅的花。
“文梔姐怎么這么不小心？”
林鹿雪不知何時站在田壟上，杏黃色的裙子被風吹的掀起一角，露出保養(yǎng)得宜的白皙小腿。
“之栩哥，我家中有藥，需要我……”
“不用了，你自己留著，萬一之后有什么傷痛也方便，別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p>
顧之栩抬手攔住要去扶人的同伴，陰影籠罩在葉文梔慘白的臉上。
“我朋友去請赤腳醫(yī)生了?！?/p>
他蹲下身，一只手輕輕拂過她冷汗涔涔的額角，另一只手卻用力將她按在原地。
“忍著點?！?/p>
葉文梔透過朦朧淚眼，看見林鹿雪唇角翹起的弧度。
她幾乎是一瞬間便明白過來，那99次報復(fù)，林鹿雪也是知情者。
而現(xiàn)在，應(yīng)當就是他們對她展開的第九十七次報復(fù)。
這個總說自己"體弱多病"的姑娘，此刻正悠閑地晃著遮陽傘。
血滴答滴答墜進土里，她腦海中驟然響起那年冬天，她跳進結(jié)冰的池塘時，岸邊此起彼伏的嗤笑。
“顧之栩，我很疼?！?/p>
她的淚再度滾落，分不清是因為腿上的疼痛還是因為心底的悲涼。
“失血過多會死人的，你知道嗎？”
可顧之栩卻還是按著他，眉宇間有幾分不耐有焦躁。
“放心吧文梔，我不會讓你出事。”
“我朋友已經(jīng)去請醫(yī)生了，你再忍一忍。”
這兩句話尾音還在耳邊回蕩，葉文梔卻再也聽不清其它的聲音。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顧之栩焦急的面容、林鹿雪譏諷的笑意、還有那刺目的陽光，都漸漸融成一片混沌。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聽到了一道慌張的聲線。
“文梔！”
那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慌亂?？伤褵o力回應(yīng)，任由黑暗將她吞噬，墜入無邊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