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槐樹的陰影被陽光照射進(jìn)知青大院時，蟬鳴突然啞了。
在一眾知青歡樂的討論即將去哪個城市的喧鬧聲里，葉文梔攥著掃帚站在廊下，聽見顧之栩窗戶飄出一段段帶著惡意的哄笑。
“最后一次的報(bào)復(fù)就選擇燒了她的通知書唄，我真的很想看她崩潰跪下，求我們別燒的樣子?！?/p>
“不行！如果她崩潰了自殺怎么辦？不能鬧出人命?！?/p>
這句牽強(qiáng)的拒絕，讓一種兄弟紛紛皺起眉。
“又不同意？顧哥，她怎么可能那么脆弱？只不過是通知書而已，大不了她再讀一年唄，又不是什么大事?！?/p>
林鹿雪的聲音在此刻響起，像浸了蜜的刀尖。
“當(dāng)初要不是她給我報(bào)名，我這雙手該在文工團(tuán)彈鋼琴的。”
“之栩哥，我就想讓她上不了大學(xué)?！?/p>
“你說過的，你愿意為了我做任何事……”
在林鹿雪壓抑的哭腔里，顧之栩聲音略微顫抖。
“鹿雪，我都聽你的?！?/p>
熱浪下葉文梔感覺汗?jié)n浸透了后背。
她沒在聽下去，轉(zhuǎn)身倉皇回了房。
明明已經(jīng)知道了這一切都是他對自己的報(bào)復(fù)，可是一次又一次聽到他們這樣的討論，她還是會覺得心疼的幾乎無法呼吸。
房門被敲響，顧之栩推門而入，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
“你的通知書放在哪里？他們說想看看南大的通知書長什么樣?！?/p>
“一定要看嗎？”
葉文梔仰起頭，頭一次主動伸手拉住了他。
“顧之栩，我一直都在暢想，未來和你永遠(yuǎn)在一起的日子，我也是真的愛你?！?/p>
顧之栩沒有說話，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他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唇角，勉強(qiáng)擠出一抹笑容。
“沒辦法，他們吵著鬧著說想看看。”
手上的力道驟然一松，顧之栩低頭，看見葉文梔低垂的眉眼，長長的發(fā)絲擋住了她大半的神情。
“在我平時放東西的那個抽屜。”
暮色染紅曬谷場時，通知書被顧之栩捏的有些緊，手上滲出的汗液留下了一小塊痕跡。
南大燙金的?；毡幌﹃栧兂裳?，他忽然想起那日他說想和她在一個城市后，她毫不猶豫答應(yīng)的場景。
“把她叫過來唄，讓她親眼看著?！逼渲幸粋€兄弟一把搶過顧之栩手中的通知書，隨意拋向空中，又任由它落地。
塵土飛揚(yáng)中，林鹿雪穿著顧之栩最新送給她的涼鞋，毫不猶豫踩了上去。
刺目的鞋印出現(xiàn)在南大這兩個字上，眾人哄笑成一團(tuán)，只有顧之栩垂在身側(cè)的手緊了緊，聲音有些干澀。
“真相就過幾天再說吧，燒了通知書又將所有的事都告訴她，我怕她真會想不開。”
葉文梔被眾人叫過來時，臉上沒有什么太多的表情。
夏日的天氣本就越發(fā)炎熱，火盆的火光在逐漸深沉的夜幕中肆意舞動著。
身后突然有人推了她一把，葉文梔一個踉蹌，直直撞在身前拿著南大通知書的林鹿雪身上。
林鹿雪驚叫一聲，似乎被嚇壞了，指尖一松，通知書直直掉落進(jìn)了火盆里，裹挾著熱浪的火盆在一瞬間將通知書的一角燒的蜷曲。
“對，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你會突然撞我?！?/p>
林鹿雪委屈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時，她偏頭，就看到了女人挑釁得意的神情。
見她半天沒有動作，所有人以為她嚇傻了，憋著笑意假裝焦急地催促她。
“快去撿啊，通知書毀了你還怎么上大學(xué)?！?/p>
葉文梔卻還是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盯著站在一旁的顧之栩。
下一瞬，她的淚驟然落了下來。
“顧之栩，這是我喜歡你的第七年?！?/p>
葉文梔沒有和他們預(yù)料的一般跪倒地上哭著去火堆中撿通知書的碎片，只是說完這句話后，擦干臉上的淚，轉(zhuǎn)身就走。
身后，顧之栩下意識就想追上來，卻被林鹿雪一把拉住。
她的聲音裹挾熱浪中傳入葉文梔耳中，帶著一絲詭異地扭曲感。
“真沒意思。”
“之栩哥，你陪我去郵局看看吧，看看為什么我的通知書還沒有到。”
身后的腳步聲停住，她卻越走越快，直至身影徹底被濃重的夜幕所吞沒。
她其實(shí)早就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東西，和村長做了最后的告別。
火車檢票通過的那一瞬，她又回頭最后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隨后握緊行李，頭也不回的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