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華園的樹枝上蟬鳴將歇時,男人抱著帆布行李袋和葉文梔一起站在女生宿舍樓前。
陽光透過枝椏,在她米色列寧裝肩頭灑下細(xì)碎的光斑,衣襟處別著的?;照凵涑鑫⒚ⅰ@是方才報道時,教務(wù)老師特意為各省狀元別上的銅制勛章。
她低頭看了看被小心放在她腳邊的行李袋,帆布上還沾著煤灰,那是從鄉(xiāng)下回來的火車上留下的痕跡。
“葉同志,暖水瓶要放在窗臺右側(cè)?!?/p>
司令家的小兒子周淮安第三次提醒,他軍綠色外套的銅扣擦得锃亮,指尖懸在行李繩上欲接未接。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遠(yuǎn)處槐樹下幾個女學(xué)生竊竊私語,目光掃過他肩章上的兩杠一星,又偷偷瞄向葉文梔,眼中滿是好奇與羨慕。
葉文梔抿嘴輕笑,將垂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指尖觸碰到耳垂時,感覺到指尖觸碰的肌膚微微有些發(fā)燙。
她刻意加重了“同志”二字,目光掃過他瞬間泛紅的耳尖,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父親升遷宴成為京市副司令那日,周司令拍著她手背說“淮安最會照顧人,剛好你們都清華的,好不好和他一同過去好了”。
那時的周淮安站在一旁,神情嚴(yán)肅,卻在她看向他時,微微別過了臉。
周淮安的手終于縮回褲袋,掏出個牛皮紙包,紙包的邊角已經(jīng)被磨得有些發(fā)毛,顯然是經(jīng)過長途跋涉才送到她手中。
“這是父親讓我捎的核桃酥?!?/p>
油漬在紙角洇出一圈圈深色的油墨,散發(fā)著淡淡的甜香。
“夜里讀書若是餓了……”
話未說完,樓上突然傳來女生的嬉鬧聲,驚得他后退半步踩碎了落葉,發(fā)出“咔嚓”一聲輕響。
他的耳尖更紅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縫,顯得有些局促。
葉文梔接過的瞬間嗅到淡淡樟腦味,紙包邊緣還留著運輸箱的壓痕,仿佛還能感受到遠(yuǎn)方的溫度。
她想起臨行前夜,母親將曬干的野菊縫進(jìn)枕頭時,也這般絮叨著“讀書費神”。
葉文梔沒忍住,一下子噗嗤笑出來,瞥見面前男人怔愣的模樣,又將笑容收了回去。
她的笑聲清脆悅耳,像風(fēng)鈴在秋風(fēng)中搖曳。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嘴角微微上揚,卻又很快抿成一條直線。
“那,那我先走了?!?/p>
周淮安莫名有些羞赧,匆匆將手中的牛皮紙包塞入葉文梔手中,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的步伐有些凌亂,軍靴踩在落葉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拔。
“周同志。”
她望著少年軍官倉皇離去的背影忽然開口,聲音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麻雀撲棱著翅膀飛向天空,留下一串清脆的鳴叫。
“請代我謝謝周伯伯?!?/p>
風(fēng)掀起她齊耳短發(fā)的瞬間,少女露出了明媚的笑意,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生活的期待與憧憬。
直至男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眼前,葉文梔這才領(lǐng)起地上他碼放整齊的行李,帶著還未完全收斂的笑意向宿舍樓中走去。
她的腳步輕快而堅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新生活的起點上。
宿舍樓的木門在她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隔絕了過去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