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被陰霾籠罩的裘莊,時間仿佛凝固成了濃稠的膠,每一分每一秒都沉甸甸地壓在眾人心頭。顧曉夢在經(jīng)歷了一番心力交瘁的折騰后,終是如釋重負(fù)般沉沉睡去,仿佛墜入了一個沒有紛擾的黑暗深淵。
這一睡,便是漫長的時光,直到次日晌午,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欞,悄然灑落在她的臉上,她才悠悠轉(zhuǎn)醒。意識逐漸回籠,她感覺腦袋像是被重物敲擊過,昏沉且疼痛。
彼時,李寧玉正安靜地坐在桌旁,桌上攤開著紙張,她手中的筆不停地寫寫畫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忽聽得顧曉夢那喑啞如砂紙摩擦的嗓音輕輕喚她:“玉姐。” 這聲音雖輕,卻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瞬間打破了房間里的靜謐。
李寧玉聞聲,手中的筆一頓,趕忙放下手中的物件,快步來到床邊。她抬手,那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到顧曉夢的額頭,感受到熱度已然退去,一直緊繃的心弦不禁微微松弛,輕聲說道:“還好?!?那聲音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玉姐,我想喝水。” 顧曉夢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聲音虛弱卻又透著一絲急切。
“好。” 李寧玉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動作輕柔而迅速。她返回床邊,小心翼翼地輕輕扶起顧曉夢,眼神里滿是關(guān)切:“來,慢點喝。”
“玉姐,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顧曉夢喝了幾口水后,緩過了些許力氣,開口問道。
李寧玉看了一眼桌上的鐘表,不假思索地答道:“十二點四十七分?!?/p>
“我竟睡了這么久?” 顧曉夢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驚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沉睡了如此長的時間。
李寧玉為她掖好被角,那動作輕柔得如同呵護(hù)一件稀世珍寶。她走到桌前收拾自己的物件,一邊有條不紊地整理,一邊說道:“凌晨那會兒你發(fā)起燒來,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的,我趕忙叫了醫(yī)生過來,給你打了針?!?/p>
“我發(fā)燒了?” 顧曉夢喃喃自語,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什么,緊接著,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問道:“龍川那邊有什么動靜?”
“你盼著他有動靜?” 李寧玉微微皺眉,眼神里帶著一絲疑惑與探究。
顧曉夢眨了眨那雙靈動卻又透著疲憊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道:“說實話,還真挺希望他有點動作的。他有所行動,咱們才能見招拆招。他要是一直按兵不動,反倒更讓人心里不踏實,就像在黑暗中等待未知的危險,那種感覺太煎熬了?!?/p>
“是你去見招拆招。” 李寧玉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淡淡的責(zé)備,顯然還在為顧曉夢之前那些莽撞的舉動耿耿于懷。
顧曉夢輕輕哼了一聲,心里明白李寧玉的心思。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眼睛一亮,說道:“玉姐,麻煩你幫我把外套右邊口袋里的紙拿出來。”
李寧玉依言走到床邊,拿起顧曉夢的外套,伸手探進(jìn)右邊口袋,取出那張紙。她一臉疑惑地看向顧曉夢,眼中滿是不解:這張紙究竟有什么重要的?
“玉姐,勞煩你幫我把王田香叫過來唄?!?顧曉夢看著李寧玉,眼神里帶著一絲央求。
“你要做什么?” 李寧玉的警惕心瞬間升起,她深知顧曉夢鬼點子多,擔(dān)心她又要做出什么冒險的舉動。
“一會兒再告訴玉姐,好不好嘛?” 此時的顧曉夢面色依舊蒼白如紙,兩頰沒有一絲血色,但她還是努力擠出討好的神情,像個撒嬌的孩子。李寧玉終究狠不下心拒絕,輕嘆一口氣,轉(zhuǎn)身出門。
不多時,便聽見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田香那略顯諂媚的聲音傳來:“哎呦,我的顧上尉,您可算醒啦!” 說著,他便跟在李寧玉身后走進(jìn)房來。
“王處長,你說說,我什么時候成你的了?” 顧曉夢自然清楚王田香心里那點見風(fēng)使舵的小心思,倒也沒生氣,反倒帶著幾分調(diào)侃的意味,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口誤,純屬口誤!” 王田香臉色瞬間一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趕忙賠禮道歉,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對不住??!”
“王處長,讓玉姐把你叫來,是想請你幫個忙。桌上有張清單,要是方便的話,麻煩給我父親打個電話,讓他派人把單子上的東西送過來。” 顧曉夢說著,指了指桌上的那張紙。
“這……” 王田香面露難色,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猶豫著說道:“顧上尉,您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嘛?”
“我又沒讓你私自去辦這事,你可以跟龍川大佐匯報呀。要是龍川大佐覺得不合適,大可以由你們來準(zhǔn)備。反正我這又受傷又生病的,有些東西確實急著要用?!?顧曉夢不緊不慢地說道,眼神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王田香打開那張紙瞧了瞧,見確實只是些日常用品,諸如洗漱用具、換洗衣物之類的,思索片刻后,便點頭應(yīng)道:“行,我去請示大佐?!?/p>
“那就麻煩王處長了?!?顧曉夢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李寧玉跟著將王田香送出房間,直至樓梯口,輕聲說道:“王處長,麻煩你準(zhǔn)備些清淡的吃食。顧上尉現(xiàn)在身體虛弱,吃不了油膩的東西?!?/p>
王田香朝顧曉夢的房間望了一眼,點頭示意明白:“好嘞,我這就安排人送來?!?/p>
見王田香走了幾步,李寧玉又補(bǔ)充道:“王處長,顧上尉是顧船王的千金,清清白白的姑娘,還望王處長日后說話注意些分寸?!?那聲音雖輕,卻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yán)。
王田香扭頭,只瞧見李寧玉挺直如松的背影,心中暗自嘀咕了幾句,轉(zhuǎn)身回房去了。
很快,王田香就把吃食送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一碟清爽的小菜,簡單卻透著一股溫馨。李寧玉沒讓顧曉夢下床,她端起碗,拿起勺子,親自喂顧曉夢吃飯,只是全程臉色冷淡,像是刻意在保持著某種距離。
顧曉夢可是記得,上一世她親眼看見李寧玉給吳志國喂飯,當(dāng)時心里就像被打翻了醋壇子,酸溜溜的。如今這一世,竟有機(jī)會讓李寧玉給自己喂飯,顧曉夢覺得簡直像在做夢,美得都能樂醒。
“吃飯!” 李寧玉實在受不了顧曉夢那過于熾熱的目光,感覺自己的臉都被那目光燒得發(fā)燙,忍不住說道:“我臉上又沒長吃的?!?/p>
顧曉夢咽下一口粥,笑嘻嘻地說:“玉姐,有個詞叫秀色可餐,你不知道呀?你這么好看,我看著你,吃飯都更香了?!?/p>
“顧曉夢!” 李寧玉輕嗔一聲,語氣里卻沒有真正的怒意。
“玉姐,你又生氣啦?” 顧曉夢看著喂完飯后就坐到桌邊縫衣服,再也沒靠近自己的李寧玉,開口問道。
又?李寧玉手上動作一頓,抬眼瞅了顧曉夢一下:“我沒生氣?!?/p>
“好吧,那我換個問法,你不高興嗎?” 顧曉夢不死心地追問。
“沒有?!?李寧玉的回答簡潔明了,可顧曉夢卻感覺她似乎在刻意隱瞞著什么。
顧曉夢感覺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干脆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那我現(xiàn)在說說為什么給那張清單,玉姐想聽不?”
李寧玉把手里的東西往桌上一擱,抬眼看著顧曉夢,說道:“說。”
“我是想告訴龍川,我沒什么事了,他可以接著出招了。我要讓他知道,我顧曉夢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顧曉夢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李寧玉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有擔(dān)憂,有無奈,更多的是對顧曉夢這種冒險行為的不認(rèn)同:“顧曉夢,你簡直瘋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
“玉姐……” 顧曉夢試圖解釋,可剛開口,就被李寧玉打斷。
這次李寧玉是真有些動怒了,她站起身收拾桌上的衣服,語氣冰冷地說道:“既然顧上尉已經(jīng)無礙,那我回自己房間了?!?/p>
“玉姐,玉姐你聽我說完,嘶……” 顧曉夢著急起身,卻不小心牽扯到傷口,一陣劇痛襲來,她忍不住輕呼出聲。
李寧玉趕忙抬頭,顧不上其他,幾步?jīng)_到跟前,低頭查看顧曉夢的傷勢,眼神里滿是焦急:“傷到哪里了?嚴(yán)不嚴(yán)重?”
“玉姐?!?顧曉夢拉住李寧玉,讓她在床邊坐下,隨后身子前傾,靠在李寧玉肩上,像只受傷的小鹿尋求庇護(hù),“我沒事,就不小心扯了一下。你別生氣,也別不高興嘛?!?那軟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春日里的微風(fēng),輕輕拂過李寧玉的心間。
李寧玉心中的不快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傷真沒事吧?下次別這么莽撞了?!?/p>
“嗯?!?顧曉夢在李寧玉肩上輕輕點頭,“玉姐,咱們時間不多了。龍川那邊肯定在謀劃著什么,我們得主動出擊。”
“你究竟在謀劃什么?” 李寧玉看著顧曉夢,眼神里滿是探究。她深知顧曉夢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心思縝密,她的每一個舉動都可能隱藏著深意。
“玉姐,你現(xiàn)在愿意信我嗎?” 顧曉夢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李寧玉,眼中滿是期待。
“你覺得呢?” 李寧玉反問道,眼神里透著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我不知道。” 顧曉夢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絲失落,“但我盼著您能信我。玉姐,你知道嗎,除了你,我去揣摩任何人的心思都不犯怵。可面對你,我總是怕你誤會,怕你不高興?!?/p>
“為什么?” 李寧玉被顧曉夢這番話弄得有些詫異,不禁問道。
“我不想?!?顧曉夢頓了頓,像是在思考該如何表達(dá)自己的心情,“我知道,你肯定又想說,這不是一個合格諜報人員該說的話,可我就是不想嘛。在你面前,我不想去算計,不想去偽裝,只想做最真實的自己?!?/p>
“我不說?!?李寧玉忽然想起,顧曉夢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在她心里永遠(yuǎn)有特殊的情分?!澳阕蛲頍脜柡?,說了胡話。”
原本還沉浸在李寧玉那句“我不說”中的顧曉夢,聽到后半句,身子猛地一僵,終于從李寧玉肩上抬起頭,緊張地抿了抿嘴唇:“我說什么了?”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不安,仿佛害怕自己說出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你是緊張,還是害怕?” 李寧玉自然察覺到顧曉夢眼中的不安,不禁問道。
“我……” 顧曉夢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說‘求你不要吃,不要死’?!?李寧玉緊緊盯著顧曉夢的眼睛,緩緩?fù)鲁鲎詈髢蓚€字:“‘玉姐’?!?/p>
顧曉夢呼吸一滯,難得主動避開了李寧玉的目光。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過了許久,兩人都沒出聲,還是李寧玉打破沉默,“你叫的是我,還是另有其人?”
“要是叫的別人,你有權(quán)對我保持沉默。要是叫的我……” 李寧玉頓了頓,“我不該知道真相嗎?”
“是你?!?顧曉夢雖明白這般坦白會讓李寧玉愈發(fā)好奇,但她不想讓李寧玉誤會。畢竟,她歷經(jīng)兩世,眼里心里,始終只有這一個玉姐。
“不要吃什么?不要死又是什么意思?” 不知為何,聽到顧曉夢說昨晚叫的就是自己,李寧玉心里莫名松了口氣。
顧曉夢搖搖頭:“對不起,玉姐,我現(xiàn)在還不能說……這一切都太復(fù)雜了,等時機(jī)成熟,我一定會告訴你?!?/p>
李寧玉雖滿心疑惑,倒也沒生氣,只是長嘆一聲:“罷了。曉夢,你這樣會很辛苦的。守著這么多秘密,獨自承擔(dān)一切?!?/p>
是啊,守著這么一個驚世駭俗的大秘密,無人傾訴,無人理解,確實辛苦。顧曉夢瞧見李寧玉眼中的心疼,眼眶一下子又紅了,扭頭避開李寧玉的視線:“我眼睛疼,不想再哭了。我不想讓你擔(dān)心?!?/p>
“曉夢,你一定能活著出去。” 李寧玉握住顧曉夢的手,眼神里透著堅定的信念,仿佛在給顧曉夢注入力量。
顧曉夢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敲門聲響起,王田香隨后推門而入。顧曉夢心里明白他所為何事,想必是龍川對那張清單的回復(fù)。
李寧玉得知王田香的來意后,坦然表示可以去叫潘漢卿過來。但王田香離開后,她不禁露出一絲愁容,眉頭不自覺皺起。她深知,接下來的局勢將會更加復(fù)雜,每一步都充滿了危險。
下一秒,顧曉夢溫?zé)岬氖州p輕覆上李寧玉皺起的眉頭,指尖緩緩揉動:“玉姐,別皺眉啦,皺眉就不好看。你笑起來才好看呢?!?/p>
李寧玉愣了幾秒,隨即展顏展顏,握住顧曉夢的手:“我都不年輕了,哪比得上你呀。你正值青春年華?!?/p>
顧曉夢趕忙搖頭:“才不是呢!在我心里,就算有成百上千的美女在,玉姐也是最美的!你的美,是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讓人越看越著迷?!?顧曉夢眨眨眼,“笑起來更是美極啦!就像春天里盛開的花,讓人心情都變好了?!?/p>
“就會耍嘴皮子?!?李寧玉忍不住伸手刮了下顧曉夢的鼻梁,換來顧曉夢一陣傻笑。
李寧玉挑了挑眉,繼而又搖搖頭:“傻丫頭?!?可那眼神里,卻滿是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