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魔窟。喉頭無法控制地翻滾著腥氣,甚至于看到這個地方就已經(jīng)心臟狂跳。
哪怕他對這個地方似乎完全沒有記憶,可天源就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氣力,
再不能走上前一步。他不受控制地?fù)潋v一下跪在地上,面前似乎有一道隱形的墻攔著他,
隔絕著他的一切,讓他只能徒勞地看著他的愛人,他的言默一點點失去生機。他碰不到,
爬不過去,喊不出,目眥欲裂,眼看著言默的身體倒在地上,可是連血,也不向他蔓延。
這是一場對他的凌遲。他幾乎就要發(fā)狂了,那是他的愛人,縱使他不知道前因后果,
意識里仍在咆哮—— 言默……言默——!
不要離開……我……留住你……無論如何都要留住……“天源~醒醒……天源~?
”溫婉的呼喚從他身邊傳來,眼前致命的一切突然變得模糊,這一瞬間的割裂,
很快把他喚醒了。滿身是血的言默漸漸被眼前的人影所取代。 “天源……別貪睡啦,
起來吃飯了~”溫柔的聲音十年如一日。啊…… 天源愣愣地眨著眼,
腦袋在這一瞬間痛到了極致,幾乎要把他整個劈得碎裂開來。隨后一切驟然清明了起來,
他的雙眼漸漸回神,眼前的人影漸漸清晰。是言默,笑著,眼角的笑紋清晰可見,
嘴角的酒窩淺淺地蕩漾開來?!@才是言默。天源睡眼恍惚,
剛剛的夢境對他來說未免也太超過了。那種絕望,悲傷,喘不過氣,滲透不出來的痛,
海水一般蔓延上來,剜心刺骨,他真的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回了。大概是在夢境里太過勞心費神,
他現(xiàn)在渾身都沒力氣,言默看出來了他的走神,也不再催他,只是伸出手來,
溫柔地幫他揉著額頭,笑盈盈地哼著歌兒。天源心下一動。那是他們當(dāng)初一起出去游歷時,
言默給他唱的第一支歌兒,篝火前的少女,一邊翻動著發(fā)絲,編出一個個靈巧的辮子,
鶯兒一般,背著一把保養(yǎng)的極好的劍,就那樣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里。所以后來表白,
天源也就是唱的這首歌兒,他音樂天賦不高,唱得沒言默輕松,臉紅脖子粗的,還是最后,
言默輕聲和著,才讓他唱完的。好在言默不嫌棄。好在言默不嫌棄……被這樣輕柔地按著頭,
天源好多了,不知道是太陽穴連著淚腺還是怎么的,竟然感覺到有種想流淚的沖動,
他手一拽,把言默緊緊地?fù)г趹牙?,深深地呼吸著,鼻尖是獨屬于言默溫暖的清香?/p>
這才沖淡了一點剛剛的噩夢?!把阅彼剜?,眷戀地手扣著言默的手,抓緊又松開,
看著那手隨著自己的動作而搖擺,心里的這顆大石頭可算是落了地。言默就在這兒,
哪兒也不會去?!岸级嗌倌昀病€這么膩歪,一看你就做噩夢了。
”言默笑著握緊了他的手,抿著嘴,笑出了酒窩,狀似苦惱道,“每回做噩夢都要這樣哄,
我到底是你的夫人,還是母親呀?”天源笑笑,神色放松了些許,但還是沒說什么,
其實不如說是說不出來,他的后腦仍是在發(fā)麻,在后怕,喉嚨像是有異物一般,不上不下的,
弄得人心臟也跟著不消停。只能用那種眷戀的,柔和的眼神,深深地凝望著言默。
言默安靜地回望他,順著他的鬢發(fā),眉眼間都是笑意,“先起來洗個臉好嗎?
”天源點了點頭,身子說不出的沉重,在言默的攙扶下,慢慢走到水盆旁邊,水撲在臉上,
像布匹一樣,說不出的粘稠,以至于有些呼吸困難,言默把他攙扶到水池,轉(zhuǎn)身去忙活,
邊往桌子上端著飯,邊輕飄飄地說著什么?!耙粫嚎嗌鷣?,你可不要這樣愣了呀,
他這人……雖然手腳不干凈些,但對你真是沒得說……不要叫他擔(dān)心,上次你病了,
他不知道從哪個醫(yī)館順來的高年份的人參,要給我嚇壞了……”天源邊聽著,
腦子里的記憶就像是破布口袋一樣,從他麻木的思維中輕巧地?fù)艹鰜硪唤莵怼?/p>
哦……苦生要來,他的發(fā)小兒,手腳一直不太……干凈,
但是偏偏又……天源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種感覺,好像那些偷來的東西苦生也不太在乎,
似乎就只是單純?yōu)榱艘稽c異樣的滿足感。他一直想幫苦生改掉這個壞毛病,
可惜努力多長時間都沒什么效果,就像苦生不在乎,偷來的東西一樣,
他也不在乎偷這個行為。 “苦生啊……?”他皺著眉,嗓子嘶啞道,“他來做什么?
”言默聽著他的聲音,手一抖,隨后欲言又止地斟酌道,“我也不知,你是不是同人家有約?
”好像……有的吧……他不記得了……天源扶著額頭,他現(xiàn)在細(xì)細(xì)想什么都有點費勁兒,
他通通把這些歸結(jié)為莫名其妙的夢所導(dǎo)致的,擦干凈臉,他坐下吃飯。倒是不餓,
眼前的菜系都是他最喜歡吃的,可惜他被攪和得一點胃口也無,象征性地吃了兩口,
夸了夸言默的手藝,便也吃不下去了,而苦生就在這個時候,翻窗戶進(jìn)來了。
他身上背著個大包裹,看起來“收獲頗豐”,腳步輕快,看見桌子上的好菜好飯,
極其夸張的叫了一聲,腳步明顯快了,走到近前來,一撩衣擺,落座在天源旁邊,
端起天源的飯碗就吃,權(quán)當(dāng)自己家般,見他這模樣,天源的頭越發(fā)疼起來,
有心想和苦生打個招呼,可又確實在沒了精神,晃晃悠悠竟是要栽倒了,見狀,
言默忙扶住他,說道, “天源,是不是沒休息好呀?”視線再次變得模糊,
天源打心底想和苦生說些什么,但最后又被陣痛壓下,苦生似乎正在強忍著什么,
看起來動作有些僵硬,竟然沒有伸手扶他。天源就在這個氣氛下,被言默扶著回了床上,
奇怪的是,就像是有吸引力一般,一沾床,他便立馬陷入了意識深處,
深深的沉在了無盡的黑暗。轉(zhuǎn)身,言默臉上卻笑容不再,她皺著眉走出去,
正好和餐桌上的陳苦生對上目光,她柔美的臉上滿是凝重,嘴唇抿得緊緊的,透著苦,
透著一股沉悶的痛。陳苦生把碗一放,他扒了半天的碗,看起來居然還是天源吃過的模樣,
他臉上不羈的笑也收斂了,看起來格外沉重和正經(jīng)。“他能吃你做的飯了。
”言默踉蹌了幾步,幾乎是摔在椅子上的,之前陳苦生就找到他說這件事了,
可是她……她說實話,她一開始是逃避的,逃避面對這一切。天源不是在做夢,
她確實已經(jīng)死了,在任務(wù)中,被魔窟中的魔獸撕扯而死,在劇痛中死去,可誰料,再一睜眼,
見到的竟然就是她最愛念的天源。兩人立馬緊緊地?fù)肀г谝黄?,淚順著臉頰撲簌簌地滑下來,
言默聲淚俱下,顫抖道。 “我,我在做夢嗎?”本只是感嘆,感嘆世事難料,
可誰料天源居然緩緩地點了頭。“就是在做夢?!碧煸吹穆曇艉芴撊酰?/p>
像是經(jīng)歷了什么極其消磨人精氣神的事,脊柱都彎了下去,言默輕輕地?fù)u著頭,忍著淚看他。
“瘦了……”她痛哭著,摩挲著天源的臉,沒有第一時間追問關(guān)于夢境的事,
天源摸著她的手,臉上的胡渣刺得人心都跟著顫,他說,“言默,我們會永遠(yuǎn)在一起。
”那時候言默還只是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欺騙自己,這是上天仁慈,
直到那天她發(fā)現(xiàn)這方世界越來越大了,一開始只有他們的臥室,后來是他們曾經(jīng)住過的房子,
再后來是村莊,街道,甚至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隱約看到群山和霧,細(xì)節(jié)也越來越到位,
而且……就像是苦生所說,天源能吃夢中人做的飯了,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一個活生生的人,吃出了滋味,這代表他已經(jīng)逐漸地融入進(jìn)來了,也就是說,
天源已經(jīng)和死了,差不了多少了。先前言默一直拒絕和陳苦生交流,
拒絕了解這件事情更深層次的隱情,千說萬說,不過還是三個字——舍不得,而現(xiàn)在,
千言萬語,也不過還是那三個字——舍不得。 舍不得見不到,舍不得徹底天人兩隔,
舍不得天源就這樣……“苦生,和我說吧……”言默忍著胸口的悸痛,喃喃道,
“我必須得知道了?!标惪嗌鷩@著氣,他明白,說到底也不過一個情字,可憐天下苦命人,
他雖然擔(dān)心好友,卻也知道這不過是一對因為意外而被拆散的鴛鴦罷了。他點了頭,
緩緩道來?!耙婚_始,是你失聯(lián)?!笨嗌鷵芘曜?,他的目光有些空洞,
似乎那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的事情了。“天源是知道你接了那個任務(wù)的,
只是沒想到會正好趕上……那些人?!薄爱?dāng)時,可以接的任務(wù)中三個有兩個都在那片林子里,
那一堆人馬為了誘捕魔獸的幼崽,將成年魔獸引到了你執(zhí)行任務(wù)的山洞去,
發(fā)現(xiàn)你在那里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他們都是修為低下的修士,
哪里有和這成年魔獸對抗的本事……”“怪不得……”言默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