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江風遙相愛百年,他身邊鶯鶯燕燕不斷。
但他的傳信玉簡任我檢閱,云游歷練任我查探,我也從未發(fā)現(xiàn)他和誰有過逾越之舉。
直到道侶大典,我和他即將進行道心契合儀式之時。
本該用來記錄道侶大典的回影珠,竟莫名在天空投射了一段影像。
畫面中,江風遙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坐在床上,表妹江尋雁倚靠在他懷里,腕子上戴著象征江家主母的青玉鐲。
她慌亂的表示這一切都是誤會,江風遙也神色淡淡的說。
“表妹產(chǎn)后虛弱,我也只是盡哥哥的責任多照料一二,你不會在意這點小事吧?”
在場賓客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等我生氣發(fā)瘋。
我卻平靜收回結(jié)契的靈力:
“自然不會,我還要祝福你們舉案齊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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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整個大廳頃刻間陷入沉默。
和我平日關(guān)系不太好的修士,更是露出一番看好戲的表情。
她們那鄙夷和蔑視的眼神有如利刃,割得我心鮮血淋漓。
我望向表情難看的江風遙,他自然是注意到這幾人的眼神,可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
我自嘲一笑,隨即開口對賓客們說:
“這場道侶大典就此結(jié)束,諸位可自行享用靈酒靈食,賀禮亦會在之后退回?!?/p>
“自然,若兩位有情人想就此喜結(jié)連理,雅君也樂見其成?!?/p>
說完,我便想飛身而去,卻被江風遙攔住。
“秋雅君,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非要這么丟我的臉嗎?”
“胡說八道?”
我抬頭,看著他陰沉的臉色:
“你說我胡說八道,那我問你,江尋雁手腕上的青玉鐲是怎么回事?她兒子脖子上的長命鎖又是怎么回事?”
江風遙噎住,說不出話來。
我的臉色冷下來:
“既然你不開口,那我替你回憶回憶吧!”
“那青玉鐲,是江家主母之物,你答應(yīng)過待結(jié)契后要給我的。那長命鎖,是你幼時用過的護身法寶,曾說過要留給我們的孩子?!?/p>
說完,我就要去看江尋雁腕子上的手鐲,卻被江風遙一道勁風逼退。
“秋雅君,就算是又如何?你的器量未免太小了?!?/p>
“我不過是照料下喪夫寡居的表妹,送了點防身法器,你竟如此不依不饒!”
我神色震驚地看著他,怎么也沒想到他會倒打一耙。
“好......好好好,江風遙,那我們便就此了斷?!?/p>
江風遙聞言,臉色愈發(fā)難看:
“你鬧到現(xiàn)在也夠了,你不要臉,我們江家還要臉面?!?/p>
氣氛頓時冷凝如冰。
我催動靈力欲離開,卻被江尋雁攔住去路。
感受到她身上隱隱約約的雪魄冰蓮的靈息,心中愈發(fā)厭惡。
江尋雁神色惶惶,有些緊張:
“秋元君,我知您心中不暢,可那段影像確實是誤會,你也不必做出這樣厭惡的表情侮辱我呀!”
她眼中盈滿淚水,似是十分無助:
“今日來參加道侶大殿的道友,很多都是多年世交,即便您想要發(fā)怒泄火,也不該當眾下家主的面子啊。”
話畢,眼淚便如滾珠般落下。
江風遙安撫了下江尋雁,又黑著臉指責我:
“你若能像尋雁這般明理,我也不必如此煩心!罷了,你先回房休息下吧,我和尋雁替你收拾這爛攤子!”
我沉默不語。
江風遙見此,倒也心軟了些:
“乖,聽話?!?/p>
接著,他也不多言,徑直拉著江尋雁離開。
江尋雁回頭得意看我,做出口型挑釁:
“廢物?!?/p>
我甩出一道靈力阻了她的去路,讓她大聲說出來。
回應(yīng)的卻是她滿臉驚慌,和江風遙更冷厲的警告:“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小腹隱隱作痛,我想,應(yīng)是腹中孩兒都在為我難過。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就如神仙眷侶般登對。
我落荒而逃。
剛結(jié)束歷練趕回來的師姐,見我神思不屬,急忙過來攙住我。
師姐看我臉色,便知道侶大典定然出了差錯。
“我一早便說你二人并不合適,偏你不聽,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強行拆散你倆,那江風遙怎么配得上我的師妹!”
我神情恍惚,面色慘然:“是啊,他怎么配得上我?!?/p>
2
師姐把我?guī)Щ亓俗陂T。
她本想安慰我,但我心情低落,只想自己安靜一下。
師姐無法,只能先回了房。
懷抱著自己,聞著身上疏鳴草的淡香,忍不住落下淚來。
跟江風遙在一起百年,他也曾愛我如命。
一起闖蕩秘境的時候,為了保護中了暗算的我。
江風遙以寡敵眾,拼著丹田受損的風險,也要把那些人斬于劍下。
帶我到了安全的地方,確定我沒有大礙,他才放心的昏過去。
而他自己,卻是身受重傷。
若非后來我在秘境里找到千年靈藥,恐怕江風遙就要因此重傷而死。
百年里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早已銘刻在我的心里。
可這樣深刻的愛意,最后還是逐漸淡去。
玉簡亮起,我打開,是江尋雁的訊息。
“知道秋元君一直惦記雪魄冰蓮,我今天特地服用呢,這可是生產(chǎn)后表哥送我補身體的,我一直不舍得服用,沒想到元君感應(yīng)到了卻沒甚反應(yīng),我好失望呢?!?/p>
我捏著玉簡的手顫抖起來。
這幾年來,我一直想找提純體質(zhì)的雪魄冰蓮,以便應(yīng)對來日的化神雷劫。
雪魄冰蓮生長在極寒之淵,只有單冰靈根的人去取,才能安然而歸。
江風遙就是單冰靈根。
但他卻說:“雪魄冰蓮太寒了,你未必承受得住,待你生辰時我送你一株夜心花,更溫和些。”
可是,我等了許久,等過了好幾個生辰,都沒有看到靈草的影子。
江風遙在我哭得淚流滿面時來我房里。
他把我擁在懷里,抹掉我眼角的淚珠,內(nèi)疚道:
“雅君,別氣我了好嗎?”
“今日之事都怪我,若是我再謹慎一些,也不會讓你受這番委屈了,待孩子出生,我再舉辦一場更隆重的結(jié)契大典補償你?!?/p>
我不言語,只一味掙脫開他的懷抱。
江風遙見我推拒他,心里突然慌了一下。
“雅君,不要這樣抗拒我,是我的錯,我之前看望表妹,確實只是憐憫她無依無靠?!?/p>
江風遙從儲物戒中拿出玉盒給我。
“得知你介意青玉鐲,我特地緊急找煉器宗師定制了這只手鐲,天山雪玉制成的,世間少有,卿卿莫要難過了。”
我低頭看了一下,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
這只玉鐲確實世間少有,卻并非他緊急定制的。
因為早在半年前,我就見到江尋雁戴著這只鐲子。
江風遙大概忘了,那時他還夸很配表妹呢。
我望著他,一時之間竟有些懷疑,他是否真的愛過我。
“江風遙,和你了斷我不是開玩笑的,明日我便會去江家收拾自己的東西,給江尋雁母子騰出位置?!?/p>
“你有完沒完!”
江風遙猛然起身,把玉盒狠摔在地上。
玉鐲斷成幾截。
江風遙滿臉怒火地看著我:“我都好聲好氣給你道歉了,你還要我怎么樣?這不過是件小事,你非要小題大做,找我麻煩?”
我不欲多言,只冷笑了一聲。
看我沒有如往常般向他認錯,江風遙更是怒火難抑。
他揮手而過,袖風掃掉桌上的茶杯。
連帶著屋內(nèi)的花瓶等擺設(shè),亦都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這時,江風遙腰間的玉簡亮起,傳來江尋雁的哽咽聲:
“表哥,城外有人渡劫,雷聲不止,阿羽哭鬧許久,你可否來看看我們?”
我不錯眼的緊盯著他,江風遙見此,用哄我似的語氣說:
“今日道侶大典后尋雁臉色便有些憔悴,她還要照料稚兒,我過去看下以免她撐不住,你暫且休息下吧,等明日再說。”
江風遙急急忙忙的走了,連我的手背被袖風割傷都沒發(fā)現(xiàn)。
竟如此急不可耐。
外面雷雨不停,江尋雁的訊息也跳了出來。
明知自己看到會難過,我還是忍不住打開。
“秋雅君,戴我不要的玉鐲開心嗎?呵呵,你也只配戴我不要的東西?!?/p>
“看你這么可憐再告訴你一件事吧,三個月前你在獸潮中受了傷,表哥是不是借口江家事多沒去看你?其實當時是他在陪我,江家事沒那么多,關(guān)鍵是陪我更重要?!?/p>
接著她發(fā)了一段影像,是江風遙在拍著稚兒哼唱童謠。
“他給你回信說沒空那會兒,正在哼唱童謠哄我兒子,很好聽對吧?”
眼角的淚落下,我徹底死了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江家收拾了自己的行禮,順便去醫(yī)館買了打胎藥。
3
江風遙的訊息是在我離開江家的次日中午發(fā)來的。
他沒有問我現(xiàn)在在哪里,也沒有擔心我是否安全,僅僅是說:
“你離開江家冷靜下也好,等你什么時候意識到自己錯了,再回來更好?!?/p>
我冷笑不已,沒有回復(fù)。
臨風城近日要開拍賣會,我想著沒什么事,去看看也可。
可從拍賣會出來,卻意外看見江風遙陪著江尋雁女兒上學堂的身影。
他們就如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我瞬間愣住了。
突然想起這兩年每次和江風遙見面,早間來得往往較晚,下午時又會早早離去。
回憶起來,這個習慣似乎是在這兩年開始的。
我心里浮現(xiàn)一個想法......
我以家中子侄入學為由,進入學堂查看。
管事的為我倒茶時,我翻看了學子的記錄冊。
在看到江風遙為江尋雁兒子報名學堂,并在每天辰時和申時都按時接送,從無間斷時,我感到全身都沒了氣力。
管事的一無所覺,介紹完課程,又為我介紹學堂設(shè)施。
行至回影珠時,他含笑指著里面的江風遙:
“這位江仙君的兒子如今就在我們學堂學習,為了進褚?guī)熥鸬陌?,還捐贈了一大筆靈石?!?/p>
“江夫人對我們學堂的課程十分滿意,您稍后也可以跟她交談一下?!?/p>
“我們學堂對捐贈較多的仙君元君有優(yōu)待,若您捐贈超過兩百萬靈石,我們會送您一對天階墨玉儲物戒。”
管事的這段話,頓時驚得我有些站立不穩(wěn)。
江尋雁是母親,江風遙是父親,那我算什么?破壞他們一家三口的第三者嗎?
我和江風遙在一起百年,除了偶爾幾件法器和丹藥,再沒送過我任何禮物。
可他卻為了江尋雁做這么多,連她兒子上學堂,都細心到每日接送。
想起前些天看到他和江尋雁戴著同款儲物戒,他是怎么不耐煩搪塞我的。
“萬寶樓的儲物戒不是有靈石就賣?這只是一個巧合,你不要這么多疑行嗎?”
我說他為什么有門客看到他的戒指不小心驚呼出聲,就被他找借口趕出了江家。
他直接找借口敷衍過去。
江風遙和江尋雁出了學堂,便一起進了不遠處的錦裳閣,我鬼使神差的跟了過去。
還未進門,玉簡亮起,是江風遙的訊息。
“現(xiàn)在何處?聽說食味樓來了個新食修,晚上一起吃個飯吧,你不是一直想吃高階靈食嗎?”
他語調(diào)上揚,一聽就知道這會兒心情很好。
我捏著玉簡正想回復(fù),目光就被走上二樓的一對璧人背影吸引。
伙計走過來,含笑道:
“客人若是不滿意一樓的衣衫,可上二樓挑選,皆是高階繡娘所制法衣,款式材質(zhì)也是一等一的好?!?/p>
手指緊緊捏著玉簡,我直直盯著江風遙二人的背影。
他在陪江尋雁買法衣。
江尋雁沖著他莞爾一笑,他的手攬著她的肩膀,仿佛在呵護一件寶物。
“客人也覺得是一對璧人吧?這是我們店里的大客戶,聽說仙君還是個修仙世家的家主,即便事務(wù)繁忙,也不耽誤每月陪夫人購買法衣?!?/p>
我收了玉簡,撫摸戴過玉鐲的手腕,眼眶不知不覺紅了。
伙計有些慌張:“客人,您沒事吧?”
“沒事?!?/p>
我含淚搖頭,轉(zhuǎn)身離去。
走近城門時,江風遙的馬車從我身旁駛過。
風吹起車簾,我看到江風遙把一塊芙蓉酥遞給江尋雁。
順著風飄來的香氣,我很熟悉,是我最愛吃的那家芙蓉酥。
心里陣陣痛意襲來,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腦子里卻仿佛自虐般不斷浮現(xiàn)江風遙看我吃芙蓉酥時的厭惡表情。
“這么甜膩的東西有什么可吃的!”
因為江風遙,從那以后,我不再吃我最愛的點心。
可方才,我卻親眼目睹了他對江尋雁的偏心和愛重。
4
也許是我一直沒有回訊息,江風遙連著幾天沒再聯(lián)絡(luò)我。
我也趁著這幾日,銷毀了所有和他有關(guān)的東西。
初一那天,我熬好了打胎藥。
卻在喝藥前收到了江尋雁的傳信。
“秋元君,表哥讓我請你做一些雪薇清花糕,明日是我兒子生辰,表哥說要辦一個讓阿羽難忘的生辰?!?/p>
雪薇清花糕是我為了道侶大典,花了好幾日時間收集材料,特意精心研制的。
可江風遙一口都沒嘗,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擰著眉說:
“太香了,不適合道侶大典?!?/p>
他這一句話,否定了我所有心血。
為此我情緒低落了好幾日。
江風遙見我低頭不語,不但沒有安慰,還責怪我心眼太小。
他說,我心眼太小。
或許吧。
可江風遙,我再也不會如此了。
我將制作方法告訴了江尋雁,便抹掉她的靈訊。
一臉釋然的端起藥碗,仰頭喝了下去。
感受到痛意襲來時,還是忍不住流了眼淚。
我期待許久的孩子,今日就要離我而去。
是我的錯,孩子,是娘親沒辦法護住你。
但愿你來世,可以投胎個幸福的人家,做個快樂的寶寶。
流產(chǎn)引發(fā)了舊傷發(fā)作,我躺在床上修養(yǎng)。
卻在這時收到醫(yī)館掌柜的傳訊,言我囑他留意的流光花到貨。
流光花治療舊傷有奇效,但因生長環(huán)境緣故,市面上很少見,晚了恐怕就沒了。
我撐起虛弱的身子,祭出飛舟出了門。
拿了流光花,下樓時,正看到江風遙陪著江尋雁在一樓買藥。
他滿臉怒火,快步走過來推了我一把。
“秋雅君,你如今本事大得很,竟敢不回我訊息?!?/p>
“我讓你給尋雁兒子的生辰準備雪薇清花糕,食材你都備好了嗎?就來這里閑逛?”
“這會兒是不是還要把你的藥方單子給我看,說你舊傷發(fā)作不能做糕點?”
我一個沒站穩(wěn)摔倒在地,身體頓時疼痛難言,額上冷汗直冒。
“你別做戲了,好歹是元嬰修士,做這幅虛弱之態(tài)不嫌丟人嗎?”
江尋雁收好丹藥,走過來靠他懷里,虛偽的說:
“表哥別氣,秋姐姐若是不愿意便罷了,畢竟我只是個低階修士,不配姐姐屈尊降貴給我做糕點。”
我想辯駁,但強烈的疼痛襲來,徹底淹沒了我。
江風遙哼了一聲,正待冷嘲熱諷。
可眼神偶然瞥過來的小弟子突然驚聲大叫:
“師父快來!這里有人流了好多血!”
江風遙低眸看我,面色瞬間變白了,驚慌叫我:“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