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經(jīng)紀(jì)人也愣住了,因為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地方的路安是應(yīng)該質(zhì)問路晴歸的。
當(dāng)初路晴歸離開山村,告訴自己的姐姐,也就是路安的媽媽,等他賺了錢回家,一定接他們?nèi)コ抢镞^好日子。
當(dāng)然,路晴歸在城內(nèi)遇到了第一部《歸途》中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整整十五年都沒有回過家。
十五年間,路安的媽媽被村里人強迫娶了當(dāng)妻子,小小的路安長大,在媽媽的熏陶中,他眼里的路晴歸不僅是自己的舅舅,更是會來拯救他和自己母親的大英雄,可惜直到母親死的那一刻,路晴歸都沒有來找過他們。
后來路晴歸終于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了路安,這個時候路安已經(jīng)有一點心理問題,他一直將路安安置在精神病院里,自己在繼續(xù)展開臥底調(diào)查的工作,誰知緊要關(guān)頭時,路安卻偷跑了出來。
路晴歸最終在天臺找到路安時,路安質(zhì)問他為什么當(dāng)初要拋下他和他的媽媽,最后說會報復(fù)路晴歸,要讓他余生都無比痛苦。
這樣的片段無論在誰看來都應(yīng)該是歇斯底里的,瘋狂、大喊、甚至大哭,都需要根據(jù)演員從情節(jié)和語境上來判斷,再做出相應(yīng)夸張的表現(xiàn)手法,無論什么方法,只要能體現(xiàn)人物特點,就是成功。
面試方給他們的劇本并不是真正的劇本,而是劇情的大綱,其中人物究竟應(yīng)該使用什么樣的語調(diào),表情如何,都只能演員自己安排。
至于為什么這么做,自然是為了試探演員們的靈活性和潛力。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有人笑起來的。
只有余朔知道,黎沅的表情似笑非笑,他的眼中像有一潭極深的水,直視的時候仿佛能陷進去,進而沉入黑不見底的深淵。
“叔叔,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黎沅輕輕地說著,“但你太忙了,我一直找不到時間?!?/p>
黎沅并沒有看余朔太久,他轉(zhuǎn)過身,背著手,往前走。
一步又一步,步履很小,跳得很快,像是小孩子在玩方格子的游戲。
明明試鏡室很小,但黎沅的聲音很空,很悠揚,仿佛裹挾在穿遐而過的風(fēng)里,由遠及近來到耳畔,他們像是站在很空曠的地方,似乎是草原,又或者樓頂。
“什么問題?”鬼使神差,余朔情不自禁地接了下面一句話。
“這十五年里,你想我和媽媽嗎?”黎沅沒有轉(zhuǎn)身,仍然背對著余朔,低垂著頭,問他。少年有一段雪白的脖頸,折下去的弧度像天鵝一樣柔軟又脆弱,看起來很單薄,風(fēng)吹一吹就要飄走似的。
余朔應(yīng)該說想過,但他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工作人員三番五次看了看手表,還有不到一分鐘,待會兒得強行中止時間了。
黎沅就那么靜靜站在那里,一直沒有說話,好像在白白地等待時間流去。
“他在等。”門外圍了一圈在看試鏡的人們一愣,扭頭見說話的是站在門外的一個綁著高馬尾的中年女子。
她畫著很深很重的眼影,兩分鐘前還不在這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
“等什么???”有人忍不住壓低聲音問,“該不會是忘詞了,在等試鏡時間結(jié)束吧?”
他在等路晴歸的回答。余朔暗暗地想。面前的人是路安,可自己不是路晴歸,給不了他回答。
就在時間即將結(jié)束的前幾秒,仿佛被冰封在那里的身影終于一顫,轉(zhuǎn)了過來。
余朔對上黎沅的視線那一刻,耳邊轟然一炸,只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全部都豎了起來。
“我和媽媽一直都很想你,叔叔。”
黎沅輕笑著,展開雙臂,朝后面倒去。
他從高樓墜下,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fēng),那雙人偶般空空茫茫的瞳孔,不帶一絲怨恨,只有無邊無際的悲傷和落寞。
“咚——”巨大的動靜讓余朔渾身一哆嗦。這是黎沅的后背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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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評審中途上廁所去了,回來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就是,試鏡不是還沒結(jié)束嗎,怎么走廊里這么安靜?
大廳里擠著不少人,有坐著的有站著的,一窩蜂撲在試鏡室外面往里面看,但偏偏安靜得要命。
“演得好??!”直到高馬尾的的中年女人大笑著鼓掌走進來,廳外從轟然炸成一片。
“這小年輕演得真不錯!最后倒下去那瞬間都給我都看愣了!”
“他笑起來好好看,好讓人心疼??!問路晴歸那里的時候我好想抱住他了!”
“得了吧你就是貪圖人家美色!”
余朔斜了一眼熙熙攘攘笑成一片的窗外,極不情愿地伸手抹了把頭發(fā),很不客氣地抬腳踢了踢地上的黎沅:“你還在這里躺著干什么?”
他這一腳力度應(yīng)該不小,普通人該痛得跳起來了,但黎沅一動不動。
“喂,你該不會太入戲真以為自己死了吧?”余朔半瞇著眼,彎腰看向黎沅,伸手撥開他臉頰邊的發(fā)絲,發(fā)現(xiàn)黎沅的臉色蒼白的要命,眼皮底下也并沒有動的痕跡,眉頭狠狠一皺,“喂,你們過來看看!他怎么了?”
之前夸黎沅的女人也蹙起眉心,放下自己的包,走進場內(nèi),摸了摸黎沅的臉,臉色霎時間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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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沅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他還是個小孩子,他的左手被一個小女孩牽著,他們一起不停地跑著,周圍很安靜,前面還有兩個成年人的身影,一男一女,男人高大帥氣,女人笑容溫婉,頭上帶著花環(huán)。
沅沅,快過來呀,來爸爸媽媽這里。
黎沅知道,這不是他的記憶。
他是黎沅,不是這個黎沅,他沒有爸爸媽媽,也沒有妹妹,他只有一個人。
“我不是沅沅?!崩桡渑苤苤O聛?,不敢再往前走。
你是呀。
一雙溫暖的手臂環(huán)住了他,那對夫妻的聲音十分溫柔,溫柔得讓黎沅想哭。
無論你是哪個沅沅,我們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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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沅睜開了眼睛。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臉頰很濕,并且雖然黑漆漆的,但他似乎真的在誰的懷里。
“黎沅?”對方的嗓音低沉,與夢里的聲音完全不同,很有磁性。
他的手掌蓋在黎沅的背后,哄小孩一樣輕輕拍著,溫暖卻又有些沉,沉得黎沅有點喘不過氣。
黎沅意識到自己抱住的人是傅謹(jǐn)深,好像還是自己掛在了他身上,猛地瞪大眼睛,受驚地從傅謹(jǐn)深懷里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