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給奶奶上墳這天，我摔壞了堂哥用來工作的相機(jī)。大伯指著我罵「老子讓你借宿十年，
你就這么回報我們的？」「知道你哥這相機(jī)多少錢嗎？！」「你爸媽在工地一年都買不起！」
爸媽低聲下氣為我道歉，顫顫巍巍掏出存款打算雙倍賠償。
我看了一眼跪在墳前抹眼淚的爺爺，轉(zhuǎn)身將地上的相機(jī)踩了個稀巴爛！他們不知道，
堂哥用這臺相機(jī)，毀了爺爺一輩子的名聲。1爺爺成了網(wǎng)紅。
刷到網(wǎng)上鋪天蓋地對他的謾罵時，正是中午。我們整個家族都在餐館吃飯，
打算飯后就去公墓給奶奶上墳。我剛吃完飯，就在同城熱榜上刷到了視頻。
視頻里的爺爺坐在公交車上，舉著老年機(jī)慢悠悠的打著字。
上頭發(fā)的消息一覽無余地被拍到了網(wǎng)上。【我太想丫頭了,什么時候讓我抱著親？
】【丫頭哥愛你，也想帶著你去樓下跳廣場舞，
】【昨晚哥想了丫頭一整夜~】評論區(qū)里清一色全是對爺爺?shù)牟恍己唾H低，
大喊著老年人就是惡心?！具@老頭子一把年紀(jì)了真不要臉！
】【他腿上放著的是給老伴上墳的壽衣吧，在手機(jī)上聊騷，對得起他老伴嗎？
】【老一輩真是思想保守、行為開放啊，今天長見識了，呵呵。
】刷著一條條不堪入目的評論，我急忙站起身來，拽著堂哥離開了座位。我知道，
這視頻是堂哥今天早上拍的。他是網(wǎng)上小有名氣的攝影博主，主打拍出觸動人心的人文照片。
而事實是，爺爺發(fā)消息的對象，是去世多年的奶奶。他和奶奶恩愛了一輩子，奶奶還在時，
他就喊奶奶丫頭?？赡苁窃缟衔覀儙еベI了燒給奶奶的壽衣，爺爺觸景生情，
情不自禁像往常一樣給奶奶發(fā)消息。沒想到，爺爺?shù)纳钋椋?/p>
被自己的親孫子扭曲成了惡俗的情節(jié)人設(shè)。視頻文案赫然寫著:大爺同時聊四個，
老年人的世界我們不懂~「你快給我把視頻刪了！」我拉著堂哥到角落怒斥，
誰料他一臉興奮地給我展示他賬號上的粉絲數(shù)?！改憧纯?，我一早上粉絲就破百萬了，
你知道什么概念嗎？」他的臉上全是瘋狂，夸張地和我笑著炫耀?！高@說明，
我接個廣子就能賺上萬塊！」「老子躺著就能賺你三個月的工資，你在教我做事？」
堂哥不屑地推了我一把，整整衣領(lǐng)，慢悠悠地說。「急什么，到時候等發(fā)酵的差不多了，
我再發(fā)個辟謠聲明不就行了?！刮铱戳艘曨l一眼，上頭開始有鄰居認(rèn)出了爺爺。
【這老頭我認(rèn)識，是我們鎮(zhèn)上的老田頭，人看著老實，
沒想到……】【田爺爺就在我們那條街，平時路過都對我笑瞇瞇的，
現(xiàn)在想想那個不懷好意的笑，咦……】眼看著爺爺?shù)纳矸莸刂范急蝗税浅鰜砹耍?/p>
我連忙在評論區(qū)辟謠?！疚沂且曨l中爺爺?shù)膶O女，聊天對象是我去世的奶奶，大家別誤會了。
】可我越這樣挨個解釋，評論區(qū)越是有人搗亂?！疚沂且曨l中爺爺?shù)挠H孫女，
我爺爺平時就這樣不檢點?！俊疚沂且曨l中爺爺?shù)挠H孫女，我爺爺就愛勾搭老太太，
把我奶奶活活氣死了?！俊疚沂且曨l中爺爺?shù)挠H孫女……】看著一條條跟風(fēng)的評論，
我沒再敢發(fā)評論，轉(zhuǎn)頭催促堂哥?！改憧靹h啊，現(xiàn)在局面控制不住了！」許是我聲音有點大，
不遠(yuǎn)處餐桌上的大伯母對我皺眉?！赣駦?，怎么對你哥哥說話呢？！」2大家吃好了飯，
聽到訓(xùn)斥，目光全都看了過來。今天就我和堂哥兩個年輕人來掃墓，堂弟堂妹在學(xué)校沒回來。
此刻親戚們齊聚一堂，自然顧不上刷視頻，也不知道網(wǎng)上的風(fēng)波。
爺爺摩挲著給奶奶買的壽衣，背過身悄悄抹眼淚。「玉嵐，你伯母問你話呢?！?/p>
媽媽坐在一邊，瞅著大伯母的臉色催了我一句。大伯母在旁冷笑：「玉嵐，
你從小養(yǎng)在我們家，現(xiàn)在長大了，不知道尊卑了是吧？」見我不回答，她責(zé)備起爸爸。
「二弟啊，終歸是你女兒，像個鵪鶉似的，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我爸此刻深深垂下了頭，
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們家，是三兄弟中最貧窮的，自然也沒有說話的份。
「嗨呀嫂子你別生氣呀，玉嵐這孩子不懂事，我給你賠罪了。」我媽站起身來，
想討好地拍拍大伯母的手，結(jié)果人家不搭理她，只得尷尬地站著。我看著生氣，
攥著手機(jī)站起來?！肝野謰層秒p手掙錢，伯母您憑什么這樣侮辱人？」「再說了，
您不知道堂哥他做了什么……」我本想為爸媽出頭，可下一秒臉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夠了！你大伯一家養(yǎng)了你十年，再怎么樣也要知道感恩！」我爸重重說了這么一句，
眼里都是無奈。巴掌巨大的力道，讓我說不出話。此刻，手機(jī)還在不停的震動。
爺爺?shù)囊曨l不停發(fā)酵，我咬牙掏出手機(jī)想解釋，卻被我爸一把奪過砸在桌上。
「多大的人了就知道玩兒手機(jī)，哪像你堂哥出來都帶個相機(jī)工作！」「都是田家人，
怎么你們兄妹兩差距這么大？」我爸的話逗樂了伯母，她捂著嘴笑了一聲。堂哥也得意的很，
勾著嘴唇回到座位，用手帕細(xì)致地擦著相機(jī)。大伯這時發(fā)話了?！附裉焓墙o媽上墳的日子，
一大家子都吵嚷什么？！」「玉嵐的工資的確低了一些，要是哪天吃不飽肚子，
也可以來給你堂哥當(dāng)當(dāng)助手?！埂府吘苟际且患胰?，必要時候，
我還是會讓你堂哥拉扯你一把的?！顾哪橂m然冷著，可嘴角的輕蔑卻怎么也壓不住。
我明白他表面上雖然做著和事佬，實則是把我們家又貶低了一回。爸媽心里明鏡兒似的，
可還是陪著笑點頭稱是。我還想在說，可我爸在桌下死死拉住了我的手。
「我們本來就欠你大伯的……」他小聲地哀嘆了一句，我便住了嘴。清理奶奶墓前的雜草時，
堂哥舉起相機(jī)在后頭不停地拍照，咔嚓聲讓親戚們都停了下來。爺爺回頭看了一眼，
大伯母笑著說。「爸，玉成這孩子就是懂事，在外頭別人請他拍照可要花不少錢呢?！?/p>
三叔在后頭和媳婦兒嘀咕「給咱媽掃墓有什么好拍的，沒看咱爸心情不好嗎……」
大伯母嘲諷道「三弟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要不也可以讓你兩個娃兒來拍照呀?！?/p>
「不過，怕是他們兄妹兩沒有這個能力?！埂府吘梗瑑蓚€大專生能有什么出路…」
3三叔臉都?xì)饧t了，粗著嗓子為兩個孩子爭辯?！复髮Ｔ趺戳?，我兩個娃兒性情溫順，
咱媽還在的時候夸了多少次!」大伯母撲哧一聲「那么孝順怎么今天不來掃墓呀，
怕是只會做做表面工作罷了。」三叔略帶心虛地小聲道「學(xué)校離的太遠(yuǎn)了，還只有火車，
我沒辦法……」?fàn)敔斂人粤艘宦暣驍嗨麄儭敢惶斓幕疖噷嵲谛量嗟暮?，不來也沒事兒?！?/p>
「你們媽媽心疼孩子，舍不得他兩吃苦的?！勾蟛傅靡獾溃骸杆匝?，
現(xiàn)在家里就靠我們玉成主持一切了?！刮覜]空搭理他們長輩的爭吵，
因為堂哥的賬號又發(fā)了一條關(guān)于爺爺?shù)囊曨l。標(biāo)題是:花心爺爺?shù)暮罄m(xù)?！驹缟线€在聊騷，
現(xiàn)在在老伴兒墳前裝什么樣子，可笑！】【老年人就是這樣，
那幾個兒女要知道自己父親的真面目，不知是什么表情。
】【有誰知道視頻里那幾位叔叔阿姨的聯(lián)系方式嗎？】【別著急，
現(xiàn)在縣里的官方視頻已經(jīng)轉(zhuǎn)發(fā)了，早晚會知道的。
】我循著評論區(qū)給的信息找到了縣官方視頻，里頭的評論更是不堪入目。爺爺跪在奶奶墳前，
掏出手機(jī)說。「丫頭，我每天在微信上給你發(fā)消息，也不知道你能看見沒……」
「現(xiàn)在日子好過的很，玉嵐教我在手機(jī)上刷短視頻，我給你也看看，可有意思了?！拐f著，
爺爺點開了短視頻，上頭彈出的第一條，就是關(guān)于他的。我親眼看著爺爺?shù)哪樕┳。?/p>
他無促地點開評論區(qū)，看著上面對他的辱罵，身子不停顫抖?！笭敔敗?/p>
我沒來得及阻止這一切，看著爺爺點開了堂哥的賬號。這是過年時，
嬸嬸在家宴上當(dāng)眾給大家展示過的，爺爺記得。果然，爺爺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堂哥，
眼里都是痛心和失望。而此時的堂哥，正低頭刷著網(wǎng)上的評論，這時叔伯們都在祭拜奶奶，
我最后一次拉著堂哥嚴(yán)肅道?！改悻F(xiàn)在下架視頻還來得及，要是上了新聞這事兒就真鬧大了。
」「你的手機(jī)呢，給我！」我想上前去搶，堂哥長的壯，輕輕一推，
我就摔倒在他的那堆設(shè)備里?！赴?，我的相機(jī)！」他皺著眉將我從設(shè)備里拽出來，
心疼地檢查。「田玉嵐，這可是我吃飯的飯碗！」堂哥吼了一句，我也氣的不行，反駁道。
「看你拍的那些東西，要這飯碗有什么用？」「你快把視頻刪掉！」我想上前搶手機(jī)，
被我爸一把拽住，大伯也站到了我面前?！赣駦?，你今天有些過分了?！勾蟛е垒p輕說，
我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那是他發(fā)火前的征兆,過去那十年，只要我一惹大伯不高興，
他就會動手掐我的手臂上的肉。我下意識地向后退，我爸擋住了我的退路。「爸！
我的相機(jī)好像壞了！」堂哥說了這么一句，大伯的臉色更加陰沉起來?！付埽?/p>
看看你這個女兒有多不好養(yǎng)！」「你們夫妻兩倒是在外頭快活了，
這十年看我們養(yǎng)育她有多糟心！」剛巧這時，有人給堂哥打電話，他故意開了免提。
4對面說，他們是縣日報的記者，打聽到他在掃墓，想現(xiàn)在就來采訪他。堂哥笑著答應(yīng)，
對面問?！改南鄼C(jī)那些都帶著吧，我們想記錄一下您當(dāng)博主的拍攝日常。」
堂哥陰森森地看了我一眼，笑著說可以。掛斷電話后，奶奶的墓前一片寂靜。
大伯父哎唷叫了一聲，用力拍了一下我背.「你看看這姑娘，咋這么冒失?。 埂脯F(xiàn)在好了，
你堂哥的相機(jī)可是要好多錢的?！埂复龝喝思矣浾邅聿稍L可怎么辦呀！」
大伯母也不裝和氣了，大聲罵道。「你們說說怎么辦吧，這事兒成了，我們田家都能受益的！
」「可現(xiàn)在相機(jī)沒了，是你姑娘摔壞了，老二，你來說怎么辦?!」爸媽聞言沉默了片刻，
他們看看我，為難地開始掏口袋?！赣駦惯@孩子還在實習(xí)期，這工資都不夠自己吃飯的。」
「我和玉嵐她媽媽卡里有五萬塊錢，大哥和嫂嫂先給玉成拿去用……」大伯冷笑著，
輕蔑地看了一眼那張泛黃的卡沒說話。我把我爸的銀行卡使勁塞回去?！改鷦e給，
我沒什么錯，為什么要賠??？！」我媽小聲啜泣道。「都怪你這孩子，家里本來就沒錢，
你還不知道省心！」「你知道你爸爸和我在工地有多苦嘛？！」說著，
我媽忍不住重重地打了我兩下。爺爺上前把我拉過來，顫著嗓子道?！改銈兌疾粶?zhǔn)為難玉嵐，
她沒做錯什么！」可能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說了這話他就不停地咳嗽。
大伯母不樂意了「爸！玉成可是咱們家的長孫。」「您再偏心也不能這樣吧！」
堂哥也是不滿「爺爺，過年我給您的紅包可是最多的！」?fàn)敔斘嬷乜?，看了堂哥一眼?/p>
搖搖頭。他的這一舉動激怒了大伯，他朝我吼道?！柑镉駦?，老子讓你借宿十年，
你就這么回報我們的？」「知道你哥這相機(jī)多少錢嗎？！」「你爸媽在工地一年都買不起！」
此刻爸媽也聽不下去了，連連低頭道歉?！复蟾缒鷦e生氣，我們賠雙倍的錢好不，
別罵孩子……」媽媽抹掉眼淚，掏出另外一張卡。「里頭還有五千塊，另外的四萬五，
我們會盡快賠償?shù)??！顾褍蓮埧ǘ歼f給大伯母，誰知道對方用力一擺手，卡掉到了地上。
「都說了你們賠不起，還搞這些做什么？」爸媽窘迫地站在一邊，我忍著臉上的燙意，
把卡撿起來塞到媽媽手里。爺爺哀嘆一聲，他手中的老年機(jī)聒噪地響了起來。才接了兩秒，
爺爺就掛斷了。大伯母激動的問道：「爸，是不是人家記者都打到你手機(jī)上來了，
肯定和玉成采訪的事情有關(guān)對吧！」?fàn)敔敳徽f話，手機(jī)又響了。爺爺這次不想再接了，
閉著眼睛半天沒動作。我上前去，把爺爺手機(jī)奪過來，剛接通，
對面就是一連串問候祖宗的臟話。連忙掛斷后，
我抬眼就看見爺爺手機(jī)里不停有辱罵的信息發(fā)進(jìn)來。他跪回奶奶墓前，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緩慢地用手抹掉眼淚。心口的怒火猛地炸了，我轉(zhuǎn)身，推開面前的堂哥，
抬腳將他的相機(jī)踩了個稀巴爛！5「田玉嵐，你不想活了是吧？！」
堂哥的嗓子在我耳邊炸開，下一秒，我就倒在了地上，頭暈?zāi)垦１牪婚_眼?！赣癯桑?/p>
你這是干啥！」「她好歹是你妹妹啊?！刮野中奶鄣睾鹆艘宦暎瑡寢屢部拗鴵涞轿疑砩?。
堂哥喘著粗氣罵道：「你沒看見嗎，我的相機(jī)全被她毀了！」「人家記者就在路上了，
她就是嫉妒我，要?dú)Я宋覀冋麄€田家！」說著，他抬腳就要過來踹我，爸爸擋在我面前，
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記窩心腳?！赴帧刮屹M(fèi)力地喊，眼淚就流下來了。我爸聽到我的呼喊，
眼圈也立馬紅了?！肝覀兎蚱迌蓜倓偠颊f了，玉嵐是我們的女兒，她有錯，我們來扛！」
「不就十萬塊錢嗎，我們砸鍋賣鐵也能賠！」「我們沒錢養(yǎng)她，
所以拜托你們照看下自己的侄女兒?！埂该磕晡覀兌紱]缺少過撫養(yǎng)費(fèi)，可你們夫妻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