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第十次聽見自家小姐問,“這是哪兒?阿桃,太好了,你還活著?
”忍不住向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家小姐重生了,你問我怎么知道的?
當(dāng)然是因為我也重生了,每次死去活來后,她都會對我來上一句,“阿桃,你還活著?
”廢話,我好端端一個人,若不是因為你,也不會翻來覆去的死上九次。阿娘常教育我,
主子的行為都自有深意,不要揣度主子心思??山卢幓盍司泡呑?,每次都死的花里胡哨,
作為陪死,我也死的花樣百出,實在是看不出她的深意在哪里。我開始覺得阿娘說的不全對,
不然她在江府二十多年,怎么還只是個最下等的仆人呢?江月瑤自己活不明白,
我可不想繼續(xù)當(dāng)她的陪葬。(一)江家是江南第一世家,我從小在江家長大,
照江管家的話說,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阿娘在江家待了二十多年,
還只是個外院掃灑的仆從,我卻得了個機(jī)遇。十三歲那年,江管家將一眾家生子叫到跟前,
仔細(xì)檢查過每個人的身體、外貌后。將連我在內(nèi)的十個人帶到夫人身邊,
十來歲的小姑娘從來沒見過如此尊貴的人,個個緊張地低著頭。我仗著膽子大,
偷偷看了一眼傳說中的夫人,本以為會看見一個不怒自威的“當(dāng)家主母”,
卻發(fā)現(xiàn)她根本沒有想象中可怕,甚至沒有阿娘生氣要打我時嚇人。
只見夫人穿著一身簡單的淺綠衣裳,顏色比那春天剛發(fā)芽的柳葉尖兒還要鮮嫩,
襯著她那白玉似的臉龐,柳葉般的彎眉,烏黑發(fā)亮的眼睛,真像是廟里跑出來的菩薩。
我們十個小姑娘忐忑不安的站在下面,夫人卻始終神情淡淡的品著手中茶水。
雖然夫人品茗也很好看,但我還是有些好奇,夫人怎么會親自召見我們這些外院的下人?
江管家看夫人手中的茶水飲盡,在一邊很有眼色的續(xù)上新茶,“啟稟夫人,
這幾個都是知根知底的家里人,您看有沒有滿意的?”夫人卻沒立刻抬頭,
等我們幾個站的腿腳發(fā)麻時,才輕輕抬了下手指,“就要她了”,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就被幾個姐妹用羨慕的眼光包圍。
江管家滿眼笑意的把我拉到身邊,“小桃,你可真是好福氣,馬上就要到小姐身邊伺候了。
”小姐?什么小姐?像江家這樣的世家大族,主子身邊伺候的人也是有講究的。
主子們分三六九等,我們這種下人自然也分三六九等。像我阿娘這樣半道進(jìn)江家的,
就是下等,若沒有特殊機(jī)遇,
基本一輩子下來也無法見到主子;像我這種自小長在府里的稍微好些,勉強(qiáng)算作中等,
可以像江管家這樣,在外院做個小小管事;而能在貴人們身邊貼身伺候的,則屬于上等,
這一類人或是自小出生在江家,從小接受悉心培養(yǎng),或是天賦異稟有特殊才能,被主子重視。
總之,以我現(xiàn)在的身份,是絕對沒有機(jī)會去伺候小姐的。不知道夫人看中我什么,
居然讓我去伺候小姐。這對我來說,絕對是越級晉升,不亞于“鯉魚躍龍門”的天大機(jī)緣。
我偷偷詢問江管家,“江大伯,不知我要伺候的是哪位小姐?
夫人為什么突然從我們中選人伺候?”江管家偷偷瞄了一眼四周,沉聲對我說,
“此事不宜太多人知曉,但你日后在小姐身邊伺候,早晚能聽到風(fēng)聲,所以告訴你也無妨,
你要去伺候的是江六小姐?!薄傲〗悖俊蔽胰滩蛔◇@呼出聲。我自幼在江家長大,
雖從未見過主子,卻也聽說過,江家有七位公子、五位小姐,什么時候多了個六小姐?
“此事絕對不準(zhǔn)告訴別人,其實現(xiàn)在的五小姐江云瑤不是真正的江家小姐。十四年前,
夫人跟隨老爺上京赴任,回江南的路上突然發(fā)作,在一間客棧生下了五小姐。
當(dāng)時正值多事之秋,有一名婦人抱著一名女嬰也宿在那家客棧,她趁江家人不注意,
偷偷調(diào)換了兩位小姐。如今那位婦人已經(jīng)去世,臨走前告訴了六小姐真相,
六小姐這才拿著信物來到江家?!苯夷犞氩坏绞兰掖笞逡矔l(fā)生如此離奇之事,
哪怕是鄉(xiāng)下人家,剛出生的嬰孩也會被家人小心看護(hù),江家這樣的人家,
竟會讓自家小姐被人換走?!敖〗阕孕≡卩l(xiāng)下長大,夫人擔(dān)心她不自在,
才會在你們中選擇一位照顧她。”“阿桃,你這可是天大的運氣啊,好好伺候小姐,
日后一定會有出息的?!保ǘ┌⒛锫犝f我被選中在小姐身邊伺候,激動的抱著我,
“好阿桃,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有出息的,你可要好好服侍小姐,聽小姐的話。
”我那時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照阿娘的話說,我能在小姐身邊伺候,是光耀門楣的大好事。
可后來我才明白,這哪里是機(jī)遇,分明是我日后死去活來的開端。六小姐回歸江家后,
就改了名字,叫做江月瑤。她長得很像江夫人,白皙的臉龐、杏目星眸柳葉眉,
只是卻沒有江夫人那種寧靜淡雅的氣質(zhì)。但我還是很喜歡她,這可是我伺候的第一個主子,
聽說在鄉(xiāng)下時曾吃了不少苦。我有些心疼這個與我年歲相仿的小姐,照顧她時格外用心,
生怕有一點怠慢。整個江家也盡可能的彌補(bǔ)這個失而復(fù)得的小姐,
將成箱成箱的珠寶搬到她院中。可江月瑤還是不滿,她指著江云瑤的臉大聲質(zhì)問,
“為什么她還待在江家?”“她就是個小偷,偷走了我十四年的人生,我不想見到她,
讓她滾!”江云瑤每次都是默默躲著她,實在避不過也只是一聲不吭的聽著,
從來沒有過一句反駁。江家人以為江月瑤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待日后兩位小姐長大,
各自婚嫁,事情也就慢慢過去了。誰知道江月瑤卻對婚姻大事有自己的主見,
她拒絕了江家為她挑好的夫婿,堅決要自己挑選如意郎君,第一世,
她看上了江云瑤的未婚夫,誰知這未婚夫卻看不上她,轉(zhuǎn)頭進(jìn)京趕考,江月瑤追在他身后,
不幸被攔道的山匪捅了個對穿;第二世,她嫁給了個表面斯文的公子,不料那人卻是個賭鬼,
將家產(chǎn)嫁妝一賭而空后,將人賣到了黑窯子;第三世更離譜,
江月瑤死心塌地的供窮書生考取功名,待那書生功成名就后,
一杯毒酒將江月瑤毒死在了慶功宴上;第四世,江月瑤跟著遠(yuǎn)游的商販出海,
被一個浪頭拍死海下,葬身魚腹;第五世,江月瑤嫁了個寵妻滅妾的渣男,
因難產(chǎn)而死;第六世,江月瑤認(rèn)識了個江湖游俠,誰知那人竟是前朝余孽,
最終被斬首示眾;第七世,亂箭射死;第八世,……;第九世,
……;作為江月瑤身邊的貼身丫鬟,我也有幸體驗了各種各樣的死亡套餐,
見識到了一個人究竟能有多少死法。人常說,跟著一個沒本事的主子,三天餓九頓。
我跟著江月瑤,卻不只是挨餓那么簡單,簡直是不得好死。死得次數(shù)多了,
每天睜開眼都要懷疑一下人生,生怕聽見江月瑤說,“太好了,小桃,你還活著!”我好嗎?
我不好!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江月瑤實在太能折騰了,我不知道還有幾條小命能陪她耗。
(三)江月瑤在窗邊喃喃自語,指尖摳著檀木雕花的窗框,幾乎要掐出印子來。
“她們憑什么可憐江云瑤?明明我才是江家真正的女兒,江云瑤就是個白蓮花,
整日里裝無辜。”“像我們這種不被疼愛的,只能自己爭取。阿桃,你說是不是?”曾經(jīng),
我也試探著安慰江月瑤,“小姐,五小姐當(dāng)年也只是個嬰孩?!眳s被她一個茶盞砸上額頭,
鮮紅的血液劃過額角時,我聽見她陰沉的聲音,“連你這種人,也敢?guī)退f話。”如今,
我對她的話早已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可憐江月瑤,還不如可憐自己。江月瑤再怎么說,
也是個小姐,我要是再不離開江月瑤,恐怕又要變成死人了。我一邊計劃著逃離江月瑤,
一邊暗中腹誹。白蓮花是什么,是在說江云瑤的純潔無瑕嗎?江云瑤裝無辜?
一個襁褓嬰兒總不能自己爬起來調(diào)換身份,可不就是無辜的。自江月瑤回江家后,
江云瑤就對她事事忍讓,江夫人將最好的東西都送到她的院中,
這樣都被江月瑤說成無人疼愛,那她們這些下人算什么。我實在不想繼續(xù)聽江月瑤的打算了,
左不過再帶我死一次,江月瑤怕不怕死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怕了。再次見到江夫人,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完全看不出家中發(fā)生過怎樣的變故?!澳阏娴南牒昧?,
寧愿做外院的灑掃丫鬟也不愿繼續(xù)照顧六小姐?”“回夫人,江桃手腳粗笨,
實在不堪照顧六小姐?!苯蛉艘膊恢艣]信我的說辭,“既如此,你就回去吧。
”我終于長舒一口氣,什么前途,什么尊嚴(yán),都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如今離開那個活閻王,
才算是真的活了過來。我回到阿娘身邊,阿娘看我如此不思進(jìn)取,氣的擰我耳朵,
“跟在小姐身邊,整日吃香的喝辣的,那就是第二個小姐,我看你就是賤皮子,
非要來外院受苦。”我感受著耳邊火辣辣的疼痛,內(nèi)心卻無比的滿足。前世太多時間,
我都跟著江月瑤經(jīng)歷各種離奇之事,算起來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阿娘了。我緊緊抱著阿娘,
“阿娘,我好疼??!”阿娘趕緊停下手中動作,仔細(xì)查看我的耳朵,
看見只是稍微有點紅才放心,“你呀,這就喊疼,日后吃苦受累有你受的。
”(四)我跟在六小姐身邊僅僅半月,就又回到外院。周圍的小姐妹有的詫異,
有的幸災(zāi)樂禍,我也不去理會。每日除了靜靜做手中的活計,就是想如何才能賺錢。
說來也要感謝江月瑤的折騰,我跟在她身邊天南海北的闖,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奇葩人物,
也見識過很多有趣的人。如今的江府早已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贖身離開的念頭一點點發(fā)酵。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可只有離開,我才能真正的成為自己。
我努力搜尋著前世的所見所聞,尋找賺錢方法。想起第四世時曾和那個遠(yuǎn)洋商販出海,
一件普通的物品只要帶上南洋標(biāo)簽,就能瞬間抬高身價,
而南洋來的物件每次都是被人一搶而光,成為公子小姐們炫耀的資本。
我曾跟隨那商販游歷南洋各國,了解南洋各國的風(fēng)俗習(xí)慣,也知曉世家大族們喜歡的東西,
若不是沒有自己的船只,真想現(xiàn)在就出海,拉上一船南洋物件賺得盆滿缽滿。
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是將幾個會被人追捧的花樣描繪出來,繡成帕子偷偷賣給府外的人。
雖然能賺到錢,可實在太慢了。幾個小姐妹看我每日畫些奇怪的東西,紛紛上來打聽,
我便將幾種花樣教給她們,她們聽說能賺錢,爭先加入刺繡行列。哪怕是外院,
下人們能外出的機(jī)會也不多,我和江管家?guī)┯H戚關(guān)系,江管家便將秀坊采購之事交給我,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我出府。每隔半月,我就將姐妹們繡好的帕子拿到外面賣,
順便了解帕子售賣情況,告訴她們下一次繡什么花樣,她們也樂意給我一些跑腿費,
每日倒也忙碌充實。這日,我照常出府送帕子,卻在秀坊遇見兩位年輕女子,
一人身穿月錦白衣,一人身著水藍(lán)襦裙,周身卻都是說不出的矜貴氣質(zhì)。
(五)白衣女子我很熟悉,正是前不久才成功躲避的江月瑤,至于那水藍(lán)女子,
則是被罵鳩占鵲巢的江云瑤,不知這二人是怎么湊在一起的。
江月瑤似乎正在和江云瑤單方面爭執(zhí)什么,突然轉(zhuǎn)頭看見我,眼里是說不出的怒火,
仿佛在看一個背叛的仇人,“江桃,你怎么會在這!”江月瑤到底是江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