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幾更天了？”
王府王妃正殿內(nèi)，一位容貌秀美的女子身著素衣，披著一襲紫色緞面的貂裘，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書卷， 向身旁的侍女發(fā)問。
“娘娘，已經(jīng)是三更天了！”名喚錦瑟的侍女嘆息一聲，走到近前，攙扶起素衣女子，勸說道：
“娘娘，王爺圓房，您在這熬什么呢！”
素衣女子生得面容清麗脫俗，皮膚白皙細膩，仿佛初雪般純凈。眉黛細長而彎曲，宛如柳葉輕拂，為她的面龐增添了幾分柔美與溫婉。一雙明眸猶如秋水般深邃明亮，閃爍著智慧與堅定的光芒，仿佛能夠洞察世間萬物。
素衣女子正是王府正妃周錦，小字周玉鳳的那位正妃。
周錦未嫁時，也曾幻想過有朝一日，遇上一位年少風(fēng)流倜儻的英俊公子，從此兩情相悅，直至共結(jié)連理！婚后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夫妻琴瑟和諧，舉案齊眉，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惜，這世道，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少女時的夢罷了。自己成為王府正妃那一刻起，這個夢，便沒有了……
“那邊怎么樣了？歇息了？”周錦又問道。
瞧見錦瑟吞吞吐吐的樣子，周錦不禁幽幽一嘆，幽怨道：
“這個死男人！和誰都能卿卿我我，到我這里就敷衍了事！我就這么不招他喜歡？”
錦瑟只得勸說道：
“娘娘，王爺之前都是奉旨辦差，和你聚少離多。以后不出去了，這機會不就……”
周錦仍是幽幽怨怨，心情卻好了些，埋怨道：
“這個死人……田氏那么嬌艷……也不知道憐惜著些……不是說腦子摔得好多事都忘了么？呵！這個事情他倒是記得清楚得很！”
“錦瑟，去睡吧！本宮也去睡了！這男人吶……呵呵！”
周錦說罷，便由著侍從伺候著洗漱完，去歇了。
睡前，周錦心中默默地嘆息道：
“我這給他和田氏圓房，別弄巧成拙了！唉，裝什么大度，要什么氣度！人弄沒了，名份……算什么！”
翌日，司禮監(jiān)值房內(nèi)。
“朱由檢那小子，居然還會玩兵法戰(zhàn)術(shù)？”
魏忠賢大剌剌地躺在自己內(nèi)堂的太師椅上。太師椅墊了兩層白虎皮，另外早有侍從給魏忠賢蓋上了狐裘。兩側(cè)各有兩名貼身宮女在為魏廠臣揉捏著身體，另外還有兩名宮女，一名宮女正在喂廠臣大人吃著草莓，另外一名侍女隨侍在側(cè)，不停地用熱水打濕毛巾，復(fù)又擰干，隨時備用著。
下首位端坐著的人聞言，呷了一口手中的茶盞，然后將茶盞遞出，身旁伺候著的小太監(jiān)忙接過茶盞。品茶的這位，正是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王體乾。與王體乾對向坐著的是另一名尖嘴猴腮的老太監(jiān)，這位老太監(jiān)也著了兩個小太監(jiān)給他捶腿，另有一名小太監(jiān)在身后為他捏肩膀。如果朱由檢在此，一定會一眼就認出這位。
對！這位就是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貪污了信王府建府一大半工程款的閹黨核心人物，李永貞李大太監(jiān)！
放下茶盞后，王體乾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嗯，想那朱由檢從來沒讀過兵書，這些戰(zhàn)術(shù)，可能都是徐弘基徐公爺給他想出來的。他這么吹噓，不過是想博一博皇爺?shù)耐椋 ?/p>
“哦？既如此，那，為何徐弘基不上折子邀功呢？”魏忠賢疑惑地問道。
王體乾繼續(xù)答道：
“這倒也能想明白！徐老公爺已經(jīng)是世襲罔替的國公了，若再爭功績……一個手掌兵權(quán)，還整日尋求立功的國公爺，他是想做什么……謀反么？”
“哦？是這樣嗎？”魏忠賢臉色稍霽，仍不放心地又追問道：
“這小子居然還把方正化借到王府聽用了！皇爺也是由著他胡鬧！”
李永貞適時插話說道：
“這小子咱家還是了解的，怕死得很！只要能茍安，其他的都無所謂?！?/p>
“您瞧著他那逃跑計劃，根本就是狗急跳墻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這朱由檢想必也是被逼急了！咱家找人粗粗算了，這小子跑了這么遠，居然能個把月就跑回來，可見他這個才智，都用在逃跑上了！”
魏忠賢蹙眉道：
“你到底想說什么？”
李永貞用著極其鄙夷的口吻嘲諷地說道：
“一個茍安、惜命、沒骨氣的王爺，手上又沒有兵權(quán)，這就是個廢物！”
李永貞如此蔑視朱由檢，也是有原因的。當初他奉旨敕造王府，明目張膽的貪污了一大半銀子，給朱由檢修了個殘次品，朱由檢知道后，不但不敢聲張，甚至還向皇爺表達了對李永貞的感激，李永貞打心眼里瞧不上朱由檢。
王體乾又抿了口茶水，嘿嘿一笑，反駁道：
“永貞這話，雖然貼切，但也不能說他朱由檢做得不對！這小子許是幼年時見多了宮廷殺戮，膽子小得很。他一個王爺，又沒有兵權(quán)，也無需承擔國家大任，活著及時行樂，多么明智的抉擇！咱家要是他，咱家也貪生怕死，也茍且偷安，也無需骨氣！所以，朱由檢不丟人！”
魏忠賢咬了一口侍女遞過來的草莓，又示意侍女為他擦了擦嘴角，然后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水，抿上一小口，沉聲開口道：
“如此，那便也無需擔心小娃娃生事端了！只是不知，方正化這等高手，王掌印為何要贊同放給朱由檢這娃娃？不怕養(yǎng)虎為患么？”
又寒聲補充道：
“咱家那會兒，都已經(jīng)讓皇爺打消念頭了，你王掌印一句話，皇爺便果斷放行了，你可真行吶！”
王體乾邪魅一笑，反問道：
“千歲爺！你說，這小小朱由檢，和那個張嫣，誰更讓人難受？”
魏忠賢果斷地說道：
“那肯定是張嫣！張嫣這個小娘皮，和咱們可是有仇吶！”
王體乾不緊不慢地回道：
“我的九千歲！一個方正化，暫時借給朱由檢，他朱由檢翻不起浪花！可這張嫣少了方正化的保護，若千歲爺想動她……這回可沒有方正化保護她了！”
魏忠賢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贊道：
“原來是這般心思！體乾吶，你果真是咱家的諸葛亮吶！”
倏爾轉(zhuǎn)念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和王體乾說道：
“體乾吶，你有所不知呀！這張嫣宮里，還有個沈蘭心，那可也是個高手，就是沒有方正化那么高！也不好擺弄??！”
王體乾又是邪魅的一笑，然后便不再言語。
接著便又聊起了刺客一事，聊來聊去，也沒有個頭緒。
魏忠賢嘆息一聲，凝重地說道：
“體乾、永貞，你們有所不知吶！奉圣夫人千叮嚀萬囑咐，皇爺最近身子不爽利，不宜過分憂心朝政！咱做臣子的要多為皇爺分憂，朝中的事咱多管管！咱家這食君之祿，自是要忠君之事吶！”
王體乾、李永貞連連點頭稱是。魏忠賢頓了頓，又道：
“這朱由檢雖是個王爺，到底還是個孩子，雖然如今敦厚淳良，到底是坤寧宮那位看管了幾年的，咱家就怕這孩子骨子里被教壞了，藏了些許糊涂心思，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那咱家可就愧對咱皇爺?shù)闹赝辛?！咱家這也是操碎了心吶！”
王體乾、李永貞忙起身向魏忠賢作揖，口中贊譽魏忠賢高義、有公無私。待二人重新落座，王體乾又道：
“九千歲，朱由檢之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府上那位不是說了么，這個王爺和皇爺一般心思，無論何處，言語中都是敬著九千歲的！”
魏忠賢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又猶豫道：
“小娃娃是皇爺看著長大的，皇爺待他自是不同，小娃娃若是安安分分的不惹事，咱家……倒也不必做的太過！”
眾人點頭稱是。又聊了會兒，有太監(jiān)奉旨來喚李永貞去養(yǎng)心殿，李永貞先行離去。魏忠賢屏退侍從，單單留下了王體乾。魏忠賢撫著大拇指上的扳指，沉吟道：
“體乾吶！夫人著人給咱家傳話，那個張嫣最近不太安分！”
王體乾又呷了口茶，并未接話。魏忠賢繼續(xù)說道：
“這個張嫣，居然又去勸諫皇爺，讓皇爺著太醫(yī)院協(xié)理，由她主持，多找些能生育的女子進宮，好為皇爺傳宗接代！夫人大為惱火，讓咱家想辦法雜治張嫣一番！咱家這好生為難呀！”
王體乾啐了一片茶葉，放下茶盞：
“九千歲，咱家還是那句話……”
魏忠賢打斷了王體乾：
“咱家知道！咱家記得呢！皇爺別的什么事都不多管，但是對兄弟、對老婆都很好！咱們要是給這兩位整出個三長兩短，咱都要沒命了！咱家這不是記著了么！可是夫人那邊……體乾啊！咱家難??！”
魏忠賢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王體乾悠悠站了起來，踱著步子，緩緩開口道：
“龍嗣這事，一直都是皇爺?shù)男慕Y(jié)。若此時對張嫣做些什么，恐怕會招來皇爺?shù)牟乱?！皇爺雖然平時什么都不管，若一旦發(fā)現(xiàn)千歲爺是為了龍嗣之事才打擊張嫣，您這顆忠心……他還會信您是忠的么！”
魏忠賢無奈道：
“那就放任張嫣這瘋婦不管？咱家也不能讓她傷著夫人吶！”
王體乾笑道：
“誒！九千歲此言差矣！這調(diào)離方正化，不就是……？”
魏忠賢有些煩躁，說道：
“咱家都說了，那個沈蘭心雖然武功比不得方正化，那也是個高手，想在她眼皮底下弄張嫣……”
王體乾幽幽地說道：
“九千歲，你這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這方正化，除了武功高，他還是坤寧宮的總管太監(jiān)。若……換一個人？”
魏忠賢聞言一怔，細細思量之下，立時便喜上眉梢，緩緩地豎起大拇指，贊嘆道：
“你王體乾要是能當皇帝，下面的那些大臣，都得死?。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