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晨早,別人是被鬧鈴叫起,而我,是通宵熬了大夜。我有正職工作,
偶爾夜里也會打些靈感迸發(fā)的文字,隨即記錄下來,有時候上天饋贈的好東西,
不趕緊抓住就沒了,因此時常會通宵達旦。而我的努力,也沒有因此而改變,我寫的東西,
仍舊不溫不火,餓不死,也富不起。今日休假,本想著睡一睡,可不知為何,
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望著門縫外透進來的絲絲光亮,我想,我該出去走走,順便吃個早餐。
沒有人給我壓力,是我自己給壓力自己,我不想平淡地過完一生,
我想做完我覺得值得的事情。我接受不了每個人生來平凡的說法,
我覺得有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比旁人多花些時間去爭取,該你的,總不能逃。我戒不掉煙,
反反復(fù)復(fù),戒了又吸,吸了又戒,但煙草燃燒的味道我早年便聞不了,所以改成了電子科技。
無需打火機,只要一根充電線便可煙霧繚繞。尼古丁與一杯透心涼的冰美式,
也讓我精神百倍,不覺疲倦。我每日只需睡四五個小時,有時候甚至不睡覺也行,仗著年輕,
無所畏懼?!皨寢??!币髣倮缭缙饋?,手里還拿著我昨天撕掉的圖畫本。那是對他的懲罰,
因為他撕了別人的,除了告訴他這樣做不對,我還想他能換位思考體會一下被欺負(fù)的感受。
我不會教孩子,孩子平常也是跟著奶奶生活,偶爾會來我這兒過一夜,像昨天,
就是殷勝利的爺爺奶奶要和老友去老年團,這才將他送了過來,明天就接回去了。
我雖然不會教,但我知道五歲的孩子再縱容,到了小學(xué)就更加不得了,
不能讓他有能欺負(fù)別人的意識?!爸厘e了嗎?”我輕輕拿起他手里的圖畫本翻開一看,
他竟然自己粘回去了,又瞧那紅紅的眼睛,心里不免愧疚?!胺词×艘煌砩弦矝]睡好,
我不會欺負(fù)別人了媽媽?!币髣倮0椭劬?,好像真的知道錯了。
他奶奶把他帶來時說了這事,原來是和我相處的時間不多,想借此讓老師通知我,
引起我的關(guān)注,可他不敢做別的事,只敢做這小小的霸凌。但我知道這得從小事制止,
不能養(yǎng)成他欺負(fù)別人的習(xí)慣,這才狠心懲罰他,也希望能杜絕他不對的行為。
殷勝利是我和只見過三面的老公生的,當(dāng)時還在大四求學(xué)的我們被家里催婚逼得無可奈何。
我們之間沒有愛情,卻有虛無愛情的結(jié)晶。“那困不困?”殷勝利揉著眼睛點頭,
我就將他輕輕推回屋里“快去睡,媽媽等會兒去買早餐給你吃?!睂τ邗r少陪伴的殷勝利,
我是愧疚的,但我的人生,不止他。我是自私的,也將迎來屬于我的懲罰。他回了房間補眠,
我才敢拿出我那電子科技猛吸幾口,站在陽臺迎接晨陽時,我體會到了早起的美妙。
可不知是否休息不夠,輕微活動身體過后,有些呼吸急促的感覺,還時常伴隨著惡心。
前幾日還發(fā)了高燒,三十八度,也正是那日,我整整休息了十八小時,就躺在床上,
連煙也不想抽。電子科技在手,也用不著打火機那么麻煩,不自覺又吞云吐霧起來,
總是忍不住??戳艘谎蹠r間,才早晨七點。手機恰好響了,是好友尹夏來電?!霸趺戳??
這會兒打給我不怕遲到?你出門沒有???”我啞著嗓調(diào)笑起尹夏來,不自覺又咳了幾聲,
不知是被煙嗆到了,還是頓感惡心所致?!澳氵@聲怎么了,又感冒了,還是發(fā)燒了?
”尹夏首先關(guān)心的,還是我的身體狀況。“沒事,就是熬了個夜?!蔽依^續(xù)活動筋骨,
但一拉扯,就感覺骨骼也有些痛,但哪里痛,又說不出來?!拔腋嬖V你啊,
你得好好對待你這身體。你現(xiàn)在太瘦了,我爸燉了花膠,叫你今晚六點來喝,
我媽還買了好多你喜歡吃的,得來啊?!币恼Z氣不容拒絕,也是來自一番好意。
“你們家又想養(yǎng)胖我了,上回吃完回去重了一斤。還有啊,殷勝利來我這兒了。
”我舒展著右臂,待手伸到跟前時,不知怎么,視線竟模糊了兩秒,隨著頭輕輕搖晃了一下,
視力又恢復(fù)正常。“那帶小屁孩一起來,就你那個猴兒一樣的身材,長三斤都算老天保佑了。
話我?guī)У?,先上班去了。今晚要來接你們嗎?我估計得五點多。
”尹夏那頭隱約能聽見嘩嘩而流的水聲,看來這家伙還在家中?!安挥?,我自己打車去就行。
但殷勝利中午能放你那兒嗎?他爺奶旅游去了。”我想著趕緊掛了,別耽誤了她的上班時間。
“好你和我爸媽聯(lián)系就行,那我刷牙啦?!薄叭グ尚氊?,愛你?!睊炝穗娫?,
我就到了樓下那家最喜歡吃的早餐店點了兩份,一份打包給殷勝利,一份在店里吃,
兩份價格便宜加起來不到二十塊。正準(zhǔn)備吃,還未送入口中,便感喉嚨癢得難受,
我用力一咳,桌面上便有一灘殷紅而濃稠的液體,我立馬摸出身上紙巾擦掉。
望著面前那份還冒著熱氣的早餐,此刻胃口已蕩然無存。抬頭之際,
便見了不遠處矗立的醫(yī)院,想著前陣子尹夏拉我去做了個全身檢查,報告還沒拿,
打開手機時,電子報告單里一堆我看不懂的數(shù)值。我這才想著去瞧瞧,
順便印證一下面前那灘被我抹去的液體是怎么回事。拿起打包那份早餐,
我回去后就讓殷勝利吃了,隨后先將他送到尹夏家。
本來想著放下殷勝利以后到附近逛逛等著尹夏下班,現(xiàn)在只能打消這念頭。
到了醫(yī)院人山人海,這兒果然是不愁生意的好地方。還好正職工作有買醫(yī)保,
不然這藥費我得心疼了。拿了報告后,我就掛了胸外科和呼吸內(nèi)科,該做的檢查又做了一遍,
醫(yī)生看著比我還焦灼,還給我加急插了一下隊。這醫(yī)生上回見過,是尹夏家那邊的親戚,
尹夏上回也陪我來了,醫(yī)院還有好幾位專家尹夏也認(rèn)識,因此我便放心了不少?!班嵭〗悖?/p>
你的情況不樂觀。到了三期了。”“什么三期,醫(yī)生,我不太懂?!薄澳憧催@,還有這,
肺癌中晚期了,你得治?!贬t(yī)生給我分析報告上的數(shù)值,又引導(dǎo)我去瞧那黑壓壓的燈片,
我腦袋一片空白,只看見他嘴巴在動,只懂茫然點頭“能治嗎?”他沒有說話,
也許是準(zhǔn)備與我說一堆商業(yè)術(shù)語?!皠e告訴尹夏,我會準(zhǔn)時來復(fù)診的。藥麻煩給我開一些,
還有,不治的話我能活嗎?能活多久?”“這個,得看后期治療,但還是樂觀的,
你也要有個好心態(tài)。”“知道了,我心態(tài)很好,我餓了,現(xiàn)在得去吃飯了?!蔽倚α诵Γ?/p>
沒有他預(yù)期的反應(yīng)。慢步在路上人來人往,他們急促的腳步讓我不禁聯(lián)想到自己,
從前的我也如這般匆匆忙忙,一生都在追趕自己,還不知在忙什么。十幾篇廢稿,
早前已被我整理并完善上存了,如今都是完結(jié)的作品,這兩年我的步伐很快,
快到時間不夠用。我也慢下來了,不論能否治好,我想在有限的時間里,給自己一個交代。
就連微風(fēng)拂過,我也感覺到了美好,空氣中飄蕩著綠葉的新鮮與煥發(fā)的生機,
往昔的我竟毫無察覺。我暫且平靜,許是還沒想到如何面對這突發(fā)的狀況。
我走到一家從未吃過的店,現(xiàn)在是午后,店內(nèi)客人并不多,
我點了看著尚且有食欲的一份餐品,等待的過程中我拿起了手機,隨后又放下。
我不知道怎么和別人說,也不知道該與誰說。熱氣騰騰的湯粉上了,
辛辣的香氣刺激著我的鼻腔。我夾起一大口,就吃了起來。很辣,很過癮。這辣度我能接受,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里頭帶著一股咸味,眼前的食物也變得模糊,我沒有發(fā)出聲音,
只是鼻頭很酸,眼淚一直往下掉。頃刻,我又笑了,如今的樣子,該笑得難看了。
“你對辣過敏?還好你沒化妝,不然都掉了。”那人給我遞來一張紙巾,
我低頭瞥了一眼自己桌上的紙巾包裝,確實一張都沒有。擦拭時,紙巾還隱隱帶著清香,
這款我也用過,是香水的味道,很淡,絲毫不刺鼻。我明白自己為何落淚,我才二十八歲啊,
剛過了懵懂的年紀(jì),人開始變得沉穩(wěn),即將邁入三十而立,不論男女?!敖o,再擦擦。
”他又給我遞來一張新的紙巾,還是那個怡人的味道?!安挥昧耍瑳]眼淚了。”我沒有接,
也沒心思理他,我在想接下來除了治療我該做什么?這病來得突然,打亂了我原本的計劃。
又或者,我該治療嗎?癌癥的后續(xù)治療可不是筆小數(shù)目,
我除了每個月給國外的爸媽打些生活費盡孝,一個人雖說夠吃夠喝,但那個是個無底洞,
爸媽老了,我也不想他們?yōu)榱嘶ü夥e蓄。而且殷勝利再怎么不用我操心,
給他讀書的錢也得留一些,要是最后治不了,還不如留些錢給他們?!澳懔鞅茄耍@兒。
”他再次打斷了我的思緒,指著自己的人中位置?!鞍??喔,謝謝?!蔽疫B忙接了過來,
一擦果然一片鮮紅。但按常理來說,除非轉(zhuǎn)移了,否則與流鼻血也沒太大關(guān)系,
也許是天氣干燥所致。又或者是突然得到這個消息,一時間壓力稍大罷了。
“我在那邊注意了你有一會兒了,你發(fā)呆發(fā)了很久。是工作壓力太大嗎?
還是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我不是變態(tài),也沒有故意看你,
就是我也是一個人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的,就我坐那位置,那角度,一抬頭就看見你了。
這粉也辣,沒辦法一直低頭吃。”他一口氣說了大堆話來,可我越看越覺得哪里見過他。
“沒事,就是壓力大了?!蔽椅⑽⒁恍?,實在不想多說什么?!拔医幸蠛?,你叫什么?
”“鄭宜?!蔽液笾笥X,難怪熟悉,這家伙怎么回來了,是真的認(rèn)不出我,
還是故意來找茬的?“你等下有事忙嗎?”“你要泡我嗎?”我繼續(xù)配合著他演戲,
那就都裝不認(rèn)識。這句話我六年前也說過,在大學(xué)外的小清吧里。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大學(xué)三年多,或許擦肩而過無數(shù)次,但頭回正式見面還是在師兄組的局上,
那晚大家都喝多了。怪那幾年該死的催婚盛行,我和殷和都逃不掉,倒霉的我們在那一夜,
也有了數(shù)不完的共同話題?!鞍??現(xiàn)在不想,你也確實好看,以后不知道,
我就是閑著無聊想拉你到底下江邊走走。你不是壓力大嗎?我不是壞人啊,
你看我長得也不賴,要是你不放心,手機給你,能用的也是最新款,你看,還能滑。
我可以走在你前頭,你也不怕我對你做什么,現(xiàn)在是下午人也多是不是?
你不用給我留聯(lián)系方式,就當(dāng)是陪個無聊人走走。”殷和不知為何也不磕巴,
頭回見面時他說話可沒這么利索。他一邊說,還一邊滑動手機證明能用。我笑了笑,
起身連他的單一并掃碼付了。我們到了江邊,今日確實如他所言人很多,小孩子最多,
都坐到樹下乘涼吃著零食。他看見路邊有擺攤的,就買了兩杯冰美式,給我一杯,
自己也喝了起來。我們靠在欄桿上盯著偶有波動的江水,心底好似得到一絲平靜?!耙蠛?,
這是我們的第四次見面。說吧,回來干嘛?”“認(rèn)出我了?”“看過殷勝利了嗎,
你爸媽知道你回來嗎?”“還沒,剛下飛機想著吃點東西沒想到遇見你了?!薄昂猛鎲?,
你在逗我?”“你還是不喜歡開玩笑,我們第二次見面,就是雙方父母都在那次,
你也是這么不禁逗。”“究竟回來干嘛?”“落葉歸根啊,順便看看孩子媽?!薄吧匣匾娒?,
殷勝利還沒出生,要不是爸媽非逼著我去機場送你,我也懶得去,打車回來也麻煩。
”“那我得謝謝你嘍。”自從殷勝利到了國外讀研后,我們就沒有見過面,
每次爸媽問我有沒有和殷和視頻,我都說有。倒是殷和與同市的爸媽見面比我多,
巧合的緣分讓他們在國外相遇。殷和說了許多關(guān)于爸媽的近況,我一直聽著。
對于殷勝利來說,我和殷和都是不合格的父母。我們眼里從來只有自己的事,
雖說殷和父母喜歡帶孩子,可我們就真的丟給他們不管了。殷勝利出生后,我醉心寫作,
而殷和在國外求學(xué),大家都沒怎么理過孩子。也是這次生病,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不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