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入宮闈大盛朝，景明三年春。洛雪晴跪在紫檀木馬車內(nèi)，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繡的纏枝蓮紋。車簾被春風(fēng)掀起一角，巍峨的宮墻突然撞入眼簾，
朱紅如血，在朝陽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她猛地攥緊裙裾，絲絹在掌心皺成一團(tuán)。"小姐，
該下車了。"貼身丫鬟青杏的聲音將她驚醒。車外已列著兩排低眉順眼的宮人，
最前頭站著個穿靛藍(lán)圓領(lǐng)袍的太監(jiān)，手中拂塵雪白，像柄出鞘的劍。洛雪晴深吸一口氣。
父親臨別時的話猶在耳邊："晴兒，宮中每塊磚石都浸著血，你要學(xué)會用眼睛聽，用耳朵看。
"那時她只當(dāng)是父親夸大其詞，此刻望著宮門上猙獰的銅獸首，
喉間突然涌上腥甜——她竟將下唇咬出了血。"洛才人，請隨奴才來。
"太監(jiān)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穿過三重宮門時，她聽見自己裙裾摩擦青磚的沙沙聲，
像某種小獸在草叢中逃竄。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突然停步，她險些撞上那瘦削的背脊。
"這玉芙宮是先帝明貴妃的居所。"太監(jiān)轉(zhuǎn)身時眼底閃過一絲異色，"才人好福氣。
"殿前那株西府海棠開得正艷，花瓣紛揚(yáng)如雪。洛雪晴伸手接住一片，
卻見殷紅花汁染在指尖，恍若血跡。青杏突然拽她衣袖，原來廊下陰影里跪著十幾個宮人，
最前頭的嬤嬤額頭抵地："奴婢玉芙宮掌事崔氏，恭迎才人娘娘。"殿內(nèi)陳設(shè)讓她怔住。
多寶閣上擺著越窯青瓷，床帳是寸錦寸金的云錦，連銅鏡都鑲著瑟瑟寶珠。這般逾制的奢華，
不像是賞賜，倒像是...試探？洛雪晴指尖發(fā)涼，
轉(zhuǎn)頭問崔嬤嬤："這些物件...""都是皇上特意吩咐的。"崔嬤嬤嘴角噙著笑，
眼尾皺紋卻紋絲不動，"才人可要現(xiàn)在沐浴更衣？尚服局送了新裁的衣裳來。
"浴湯里飄著西域進(jìn)貢的玫瑰露，氤氳水汽中，青杏突然壓低聲音："小姐，
方才我見有個小宮女在窗外鬼鬼祟祟的..."話音未落，外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洛雪晴匆忙披衣而出，只見個穿杏色比甲的宮女跪在碎瓷片中，額頭鮮血直流。"奴婢該死！
"小宮女渾身發(fā)抖，"本想給才人送新沏的蒙頂茶..."崔嬤嬤揚(yáng)手就要掌摑，
洛雪晴急忙攔住："不過是個茶盞。"她親手扶起小宮女，
卻摸到對方腕上一道道凸起的疤痕。小宮女觸電般縮回手，眼神驚恐地瞟向崔嬤嬤。
"這是二等宮女白芷。"崔嬤嬤笑著將人拽到身后，"笨手笨腳的，才人見笑了。
"洛雪晴注意到嬤嬤指甲深深掐進(jìn)白芷胳膊，而周圍宮人全都低著頭，
仿佛地上突然裂開了深淵。晚膳時分，尚膳監(jiān)竟送來八寶鴨子、鹿筋燴等御膳。
青杏剛要布菜，崔嬤嬤突然搶過銀筷："老奴先伺候才人用膳。
"每道菜都被翻檢得七零八落，最后嬤嬤親自舀了碗火腿鮮筍湯奉上。洛雪晴舀起一勺，
瞥見湯底沉著幾?？梢傻暮稚w粒。"這湯..."她故意手一歪，湯碗摔在織金地毯上。
崔嬤嬤臉色驟變，卻見洛雪晴已扶額作眩暈狀："許是路上勞頓，勞煩嬤嬤去請?zhí)t(yī)來。
"待嬤嬤離去，她立刻拉起青杏閃到屏風(fēng)后。果然不到半刻，
.藥量不夠...淑妃娘娘會怪罪...""急什么...有的是機(jī)會..."夜色漸濃時，
外頭突然響起尖利的唱名聲："淑妃娘娘到——"洛雪晴匆忙整裝出迎，只見院中燈籠驟亮，
照得如同白晝。八人抬的鳳輦上端坐著個華服女子，金絲點(diǎn)翠鳳釵在鬢邊輕晃，
投下的陰影恰巧遮住眼睛。輦前站著個穿蔥綠衫子的宮女，正是白日來過的翠玉。
"嬪妾參見淑妃娘娘。"洛雪晴伏地行禮，青石板的寒氣透過羅裙鉆入骨髓。
輦上傳來輕笑："抬起頭來。"淑妃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鋒。洛雪晴仰臉?biāo)查g，
看見對方瞳孔猛地收縮——那是野獸發(fā)現(xiàn)獵物時的眼神。"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淑妃染著蔻丹的指尖劃過她下巴，"聽說皇上賞了你西域進(jìn)貢的玫瑰露？
本宮近日肌膚干燥得很..."翠玉立刻接口："還不快把玫瑰露呈給娘娘！
"洛雪晴暗叫不好，那玫瑰露早被她讓青杏藏了起來。正躊躇間，
白芷突然捧著瓷瓶沖出來："奴婢找到了！"淑妃把玩著瓷瓶，
突然揚(yáng)手砸在白芷臉上："賤婢！這分明是去年陳貨！"琉璃瓶炸開的瞬間，
一塊碎片劃過洛雪晴臉頰，血珠滾落在素白領(lǐng)口，宛如雪地紅梅。"妹妹管教下人不嚴(yán)啊。
"淑妃用絹帕按了按嘴角，"不如本宮幫你..."話音未落，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皇上駕到——"滿院宮人嘩啦啦跪倒。明黃龍袍掠過洛雪晴身側(cè)時，她聞到淡淡的龍涎香。
"愛妃這是作甚？"皇帝的聲音出奇年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淑妃瞬間變了臉色，
嬌聲道："臣妾聽聞新妹妹入宮，特來探望..."她親熱地挽起洛雪晴，
"誰知這丫頭毛手毛腳..."皇帝的目光在洛雪晴染血的衣領(lǐng)停留片刻："傳朕旨意，
洛才人晉為美人。"他轉(zhuǎn)身時袍角帶起一陣風(fēng)，"淑妃近日火氣太大，
抄十遍《女則》靜靜心。"待鑾駕遠(yuǎn)去，淑妃狠狠掐住翠玉的手，
聲音卻依然甜美："妹妹好手段。"她貼近洛雪晴耳畔時，金釵流蘇刮得人臉生疼，
"你以為皇上會永遠(yuǎn)護(hù)著你？這玉芙宮...可是死過三位妃嬪了。"回殿后，
洛雪晴發(fā)現(xiàn)白芷不見了。崔嬤嬤說是調(diào)去浣衣局，可青杏偷偷告訴她，
看見兩個太監(jiān)拖著個麻袋往枯井方向去了。半夜驚醒時，她聽見窗外有細(xì)碎聲響，
掀開窗紗一角——月光下，崔嬤嬤正往廊柱上掛什么東西，定睛一看，竟是串著銅錢的紅繩。
次日清晨，青杏幫她梳頭時突然驚叫。銅鏡里，洛雪晴烏發(fā)間赫然纏著幾根銀絲。
她想起昨夜那根紅繩，民間傳說這叫"借壽繩"，是巫蠱之術(shù)..."小姐！
"青杏突然壓低聲音，"白芷昨晚偷偷塞給我這個。"她展開手心，是塊染血的帕子，
上面歪歪扭扭繡著"玉芙宮有鬼"。洛雪晴望向窗外，海棠花不知何時已凋零殆盡，
殘瓣貼著窗欞，像無數(shù)張蒼白的臉。她緩緩握緊梳篦，檀木齒深深陷進(jìn)掌心。父親說得對，
這宮里的每塊磚石都浸著血——而她的裙角，才剛剛沾上第一滴眼淚。
第二章：暗流涌動冷雨敲打著玉芙宮的琉璃瓦，洛雪晴倚在窗邊，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藏著的西域玫瑰露瓷瓶。自從那日晉封美人后，
淑妃的刁難便如這連綿陰雨般無休無止。今晨送來的早膳里，
她分明看見翡翠餃皮下透著一絲不尋常的青色。"青杏，把妝奩最底層的錦盒取來。
"洛雪晴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動梁上潛伏的夜梟。
當(dāng)青杏捧著鎏金纏枝牡丹紋錦盒過來時，
她取出三粒赤紅藥丸——這是離家時父親暗中塞給她的解毒丹。殿外突然傳來雜沓腳步聲，
崔嬤嬤領(lǐng)著四個粗使宮女闖進(jìn)來，腰間鑰匙串叮當(dāng)作響。"老奴奉淑妃娘娘之命，
來取才人借走的《女誡》注本。"嬤嬤眼角瞥見案上半掩的食盒，嘴角扯出古怪的笑紋。
洛雪晴心頭突跳。那本書三日前就被淑妃派人收走了！她不動聲色地?fù)踉趭y臺前，
袖中瓷瓶卻突然滑落——"啪"！碎瓷四濺間，玫瑰異香轟然炸開。崔嬤嬤突然面色煞白，
踉蹌后退時撞翻了燭臺?；鹈绺Z上紗帳的瞬間，洛雪晴看見老嬤嬤手背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紅疹。
"快撲火！"青杏尖叫著去扯帷帳?；靵y中洛雪晴撿起半片碎瓷，
上面殘留的玫瑰露正滋滋腐蝕著地毯——這根本不是御賜的香露，而是摻了蝕骨散的劇毒。
雨停那日，御花園的夾竹桃開得正艷。洛雪晴故意摘了朵粉白相間的別在鬢邊，
她知道這種花汁液有毒。轉(zhuǎn)過九曲橋時，忽聞玉佩叮咚聲，
一襲月白常服的皇帝正立在太湖石旁，指尖停著只翠鳥。"愛妃好膽識。"皇帝突然開口，
驚得翠鳥振翅飛去，"敢戴夾竹桃的，你是頭一個。"陽光穿過花枝，
在他眉宇間投下細(xì)碎陰影，那目光卻銳利得能剖開人心。洛雪晴慌忙行禮，
鬢邊花朵墜入泥沼。當(dāng)她俯身去拾時，皇帝突然擒住她手腕："別碰！
花莖滲出的汁液..."話音戛然而止，
他盯著她腕間浮現(xiàn)的淡紅斑點(diǎn)——那是今晨試毒時沾到的玫瑰露。太醫(yī)院院正被急召而來。
當(dāng)老太醫(yī)顫巍巍說出"蝕骨散"三字時，皇帝手中的茶盞應(yīng)聲而碎。
翌日內(nèi)務(wù)府就送來十名新宮女，而崔嬤嬤據(jù)說突發(fā)惡疾，被挪去了北三所靜養(yǎng)。
新來的宮女中有個叫紫蘇的，總在夜深時對著銅鏡梳頭。這夜洛雪晴被窸窣聲驚醒，
透過紗帳看見紫蘇正用染著蔻丹的指甲，在鏡面上反復(fù)描畫著什么。
"玉...芙...宮..."隨著氣聲低語，鏡面漸漸顯出暗紅字跡——竟是用血寫的！
洛雪晴猛地坐起，那宮女卻鬼魅般飄到床前，從懷中掏出塊染血帕子。
"白芷姐姐讓奴婢交給您。"帕子上除了歪扭字跡，還多了幅墨線勾勒的宮殿草圖，
某處耳房位置被朱砂重重圈起。洛雪晴正要細(xì)看，窗外突然傳來三聲布谷鳥叫，
紫蘇臉色驟變，竟抓起銅剪刺向自己咽喉！鮮血噴濺在鮫綃帳上時，
洛雪晴看清了銅剪柄上刻著的鳳尾花——那是淑妃宮中的標(biāo)記。中秋夜宴上，
淑妃獻(xiàn)舞時間的金累絲香囊突然崩裂，數(shù)十只毒蝎竄向洛雪晴案幾！皇帝勃然大怒，
當(dāng)場將淑妃降為昭儀?？删驮诋?dāng)夜，洛雪晴宮中突發(fā)走水，
救火的小太監(jiān)阿滿在眾目睽睽之下口吐黑血。"美人賜的杏仁茶..."少年太監(jiān)蜷縮在地，
七竅流血的手指卻指向洛雪晴腰間玉佩——那里沾著星點(diǎn)白色粉末。太醫(yī)驗(yàn)毒時，
洛雪晴注意到他偷偷與淑昭儀交換了眼色?；实埘久汲烈鞯钠蹋?/p>
洛雪晴突然扯斷玉佩擲地："請陛下明鑒！若真是嬪妾下毒，
怎會蠢到將毒粉沾在隨身佩飾上？"玉碎聲里，
她瞥見淑昭儀袖中露出半截紅繩——正是崔嬤嬤掛過的那種借壽繩！冷宮的月光比別處更冷。
洛雪晴抱膝坐在霉?jié)竦腻\褥上，忽然聽見墻壁傳來規(guī)律的叩擊聲。循著白芷留下的地圖摸索，
她竟在斑駁墻皮后觸到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縫隙！石板移開的剎那，腐臭氣息撲面而來。
密道石壁上密密麻麻掛滿紅繩銅錢，
最駭人的是盡頭那尊巫蠱人偶——金絲纏繞的軀體上赫然貼著淑妃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