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本是仙界靈河岸邊的一株絳仙草,因受神瑛侍者澆灌修煉成人,為報(bào)灌溉之恩,
我追隨神瑛侍者下凡,忘卻前塵,誓要用一生眼淚償還甘露之恩。1 夢石絳仙緣前段時(shí)間,
我夢中卻頻繁出現(xiàn)一顆石頭,石頭旁也有一棵絳仙草。我不知這夢境是何意思,
也容不得我多加思考,因?yàn)槟赣H去世,
被史太君接入賈府,不成想入府第一天就因?yàn)橐痪湓捜堑觅Z府公子寶玉摔掉了他的通靈寶玉。
當(dāng)晚我獨(dú)自垂淚,覺得自己剛來便惹出了是非,內(nèi)心愧疚不已。后面的日子,
我在賈府每每都謹(jǐn)言慎行,生怕惹了他們的不痛快。這一夜,我獨(dú)自倚在瀟湘館的欄桿上,
見月色清冷,不由想起《牡丹亭》中“游園驚夢”的片段,不覺神思恍惚。
忽然天邊一道金光掠過,落在了瀟湘館的院中,金光散去,那竟是一只穿著衣裳的金色毛猴。
我手帕掩著唇,心中驚疑不定,見對(duì)方并沒有傷害我的打算,
忐忑開口道:“你是那山野中修煉的精怪,還是天上降下的星君?為何來我這院中,
不成是特來戲弄我這草木之人?”那猴子朝我作了一揖,
“吾乃花果山水簾洞齊天大圣孫悟空是也,乃是佛祖親封的斗戰(zhàn)神佛。
”原來孫悟空被封了斗戰(zhàn)勝佛后,便回到了花果山重新過上了山大王的日子,
近來卻頻頻聽見女子的哭泣之聲,要知道這世間以他的能耐很少能影響他的心境,
便來到凡間一探究竟。我心頭一顫,指尖捏緊了絹帕,這話是在說我嗎?我這般草木之人,
也配擾神君心境,“既然來了,總不好學(xué)那貓鼠兒躲了去,神君要打要罰,黛玉受著便是。
”話落,我偏過頭,一滴淚砸在衣裙之上。“誒,你這小娘子,我還沒說什么呢,
怎滴還流淚了?”孫悟空見我流淚便是一慌,抓耳撓腮地來到我的身旁。“哎呀呀,
你這小娘子哭的怎比俺老孫大鬧天宮后被壓在山下五百年還委屈。
”孫悟空掏出一個(gè)蟠桃塞進(jìn)我的手中,“莫哭莫哭,這是俺老孫從蟠桃園偷……摘的仙桃,
求求小娘子收了你這神通吧?!蔽亦圻谝恍?,“你這人好沒道理,被壓在山下五百年,
風(fēng)吹日曬,雷大雨淋的,便是個(gè)鐵打的也早就化成了灰,你這莫不是在誆我?!闭f完,
我便想起眼前這人不是凡人,一時(shí)懊惱極了,索性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理會(huì)他。孫悟空撓撓頭,
一時(shí)之間拿捏不準(zhǔn)我的脾氣,正要說什么,卻聽到賈寶玉呼喚的聲音,我連忙回頭,
卻早已沒有孫悟空的身影,心頭感覺有點(diǎn)空落落的?!傲置妹?,
剛才我見一道金光閃過落入你這院中,可是有什么稀罕物?
”我看著沒有通傳便直接進(jìn)來的寶玉,心里閃過一絲不喜,但是寄人籬下,
他對(duì)旁人也都是如此,我也不好說些什么。“你這是睡糊涂了吧,
我未曾見過什么金光,必是你眼花了?!蔽移鹕砟闷鸾伵裂诖剑毖矍扑?。
“我剛才看的真切,妹妹莫不是藏私,不想給我看?”賈寶玉說著便坐在我的床上,
“妹妹不給我看,我便不走了?!甭勓?,我將手中絹帕一絞,“好沒意思的話,
我這統(tǒng)共就幾件舊物件,哪入得二爺?shù)难??!辟Z寶玉見我生氣,便來扯我袖子,我不理,
并讓紫娟送客。打發(fā)走了賈寶玉,我嘆了一口氣,表面雖有錦衣玉食的庇護(hù),
但是終歸是寄人籬下,做任何事都要仔細(xì)。夜晚,我又夢到了那塊石頭,
而我成了那一株絳仙草,那石頭為我遮風(fēng)擋雨,抗下電閃雷鳴,我竟從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2 桃花淚語這日我見桃花被風(fēng)吹落,飄入流水,我伸手接住一片花瓣,
如此美麗卻又如此短暫。想到花瓣會(huì) 隨著水流落入那骯臟之處,我不禁惋惜,
我把花瓣裝入香囊中,帶上鋤頭,準(zhǔn)備做一處花冢。“花飛花謝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明媚鮮妍能幾時(shí),一朝漂泊難尋覓?!瓋z今葬花誰笑癡,
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闭齻袝r(shí),頭頂傳來一聲嬉笑,
“小娘子怎的又在流淚,你這整日哭哭啼啼的,莫說花兒都替你愁死了,俺老孫也不得清凈。
”我抬頭,只見孫悟空倒掛在樹上,手里還拿著吃剩的半個(gè)桃兒,我先是一驚,
擦去眼淚輕聲說道:“大圣莫要取笑,分明是你來擾了我的清凈,倒反說我的不是了。
”“小娘子,你可知俺老孫當(dāng)年大鬧天宮時(shí),蟠桃園的落花不知打落了多少,
那太上老君的仙草也不知拔了幾捆。要是都像你這般見個(gè)落花也要抹淚,
那天庭怕是早就被眼淚淹了。”孫悟空在我身邊來回跳竄,
撓撓手接著道:“你道是花草可憐,可你瞧那山間的野草,秋日枯黃,
春來又綠;那樹上的花果,落了又結(jié),結(jié)了又落。生死輪回,本就是天地間的道理。
”我低頭沉思,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但是,“縱使再開,
那花兒也終究不是從前那朵了……”見我如此,孫悟空無奈搖了搖頭,
他拔下一根毫毛遞給我,我不明所以的接過。下一瞬,那豪毛竟化做了一枝鮮嫩的桃花,
湊近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香。孫悟空躺回那桃花綴滿的樹上,側(cè)身望著我,“這花送你,
它可千年不謝,小娘子可開心一點(diǎn)?!蔽业皖^撫摸著那嬌嫩的花瓣,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弧度。
見我笑了,他一個(gè)筋斗翻到我的跟前,伸出手,“嘿嘿,小娘子可算是笑了,
不知小娘子可愿隨我同游?!蔽倚闹凶允窃傅模怯謸?dān)心賈府會(huì)來尋人,
似是看出我的擔(dān)憂,孫悟空又拔下一根豪毛化作我的模樣。我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另一個(gè)我,
嚇了一跳,觀望一圈,真與我一般無二?!叭绱?,可愿與我同游?”孫悟空再次伸出手。
我伸出手搭在那只手上,觸碰到邊緣的的毛發(fā),柔軟且略帶絲滑。我感覺身子一輕,
腳如踩在棉花一般,一陣風(fēng)拂過,轉(zhuǎn)眼便已在九霄之上,我緊張地攥緊衣袖?!靶∧镒?,
你看,那兒便是榮國府?!睂O悟空指著下方一塊區(qū)域說道。我低頭望去,就這一下,
我便腿軟倒在云上,又聽到旁邊孫悟空的笑聲,不由嗔怪道:“你偏要哄我上來,
如今又看我笑話?!薄笆俏业腻e(cuò),莫慌莫慌,即便是俺老孫給你墊背也不會(huì)讓你傷分毫。
”“說的什么瘋話?!蔽业闪怂谎郏俅蔚皖^望去,
那偌大的賈府現(xiàn)如今竟渺小如一粒黃豆?!澳憧催@紅塵世界浩瀚無邊,
豈是一座大觀園能裝得下的?你實(shí)在不必將自己困在賈府整日郁郁寡歡?!蔽颐虼讲徽Z,
心中微微觸動(dòng),我之前覺得自己的愁緒比天還大,可如今俯瞰人間,
才覺得自己那些悲歡離合不過是滄海一粟?!按笫楹芜@般待我?”猶豫良久,
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我不過是個(gè)薄命人,即便是死了也如那柳絮飄散,
怎當(dāng)?shù)闷鸫笫ト绱饲嘌巯啻??!睂O悟空嘿嘿一笑,伸出手指輕敲了我眉心,
頓時(shí)前塵往事一一浮現(xiàn)。原來我本是一株絳仙草,因受神瑛侍者的澆灌而修成女身,
而神瑛侍者因思念凡塵下凡,我為報(bào)灌溉之恩,決定追隨神瑛侍者下凡,
以一生之淚償還甘露之恩。而在更早之前,我只是生長在凡間一棵普通的草,
但恰恰生在神石旁,得了一絲靈氣,這才被帶到天宮栽種在靈河邊。
“莫非大圣便是那一顆神石?”我心神一震,難怪面對(duì)他我會(huì)生出一種只要有他在,
即便面對(duì)千難萬阻,我也能無礙的感覺?!昂俸伲忱蠈O還是顆頑石時(shí)便能護(hù)你周全,
若你情愿,可保你萬世逍遙,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聽著孫悟空的話,我心神俱動(dòng),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人生還有另外一種活法,“可是我既已立下那償還灌溉之恩的誓言,
若就此隨大圣去了,豈不是成了那背信棄義之人?!闭f著便眼眶微紅,聲音也越來越輕細(xì)。
“要俺老孫說,你這債還得也忒辛苦了,那神瑛侍者轉(zhuǎn)世的賈寶玉,整日里姐姐妹妹的,
也沒見多稀罕你的眼淚,你又何必自苦?!睂O悟空一拍腦門,“你若真想報(bào)恩,
何必非得以淚還債?那賈寶玉如今過得快活,你哭死他也未必真懂。不如跟俺老孫,